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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辞的目光一转不转，不肯放过这张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保险柜里有一块硬盘不见了。”她缓缓地说，“那里面装着实验的核心资料，火灾的消息一传出来，我们就立刻去回收它，比管控局的人更快，可是没有找到。你是唯一一个有机会把它拿走的人。” “有机会不代表我就一定会那么做。学姐，我那时候才十一岁，你认为十一岁的小孩能懂什么吗？” 僵持了一分钟左右，郑辞率先转开了眼睛：“看来今天是不会有结果了。” 她将手心剩下的鸽食向前抛出，簇拥在身边的鸽子立刻四散开来，朝落在地面的食物飞扑而去，毫无留恋的离开了喂食者。 时楚伸手抚摸一只鸽子的后背，小鸟立刻不乐意地回头，红喙用力啄了下她的手背。 “学姐。” 在郑辞即将离开时，时楚突然开口叫住了她，问：“这么说八年前你只有十七岁。你在十七岁之前就开始追随时瑾周，直到今天仍然念念不忘？为什么？” 郑辞的脚步停住了，回身站定，明明容貌未变，脸上却仿佛突然出现了一层异样的光辉，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火。 “我追随的是我们共同的理想。世界上唯有神能够创造，我们的举动是为了追随神、接近神、成为神。”她惋惜地叹道，“作为教授的女儿，你却无法理解他的伟大，我感到很遗憾。” 说完这句话，郑辞转身离开了。 时楚坐在草坪上没动，花色各异的小鸟在她身边蹦跳，那只胸前长着灰色绒羽的白鸽飞落到近前，睁着乌黑发亮的小眼睛打量着她。 过了很久，时楚微笑了一下。 为过分愚蠢又荒谬的现实与幻梦。 鸽子们很快将撒在地上的玉米粒一扫而空，在时楚脚边叫了几声，大概发现她身上没带什么食物，扫兴地各自飞走了。 时楚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草屑，慢吞吞地往回走。 A大前几年在小广场附近建起了一座小小的钟楼，刚建好时还很新，受了几年的风吹雨打，已经被时间刻出了一些陈旧的痕迹。 十点整，小钟楼里悬挂的电子吊钟准时响了起来，浑厚的合成音在校园里飘扬回荡。 时楚仰头回望，那栋封锁的实验楼沉默地立在远处，在周围无数栋一模一样的楼栋中毫不显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抱紧手臂，感到火烧般的疼痛正在身体中缓缓流动。
第13章 时楚从A大南湖中央的木桥上走过。 南湖连着小广场，是A大风景最好的地方之一，外地游客也很热衷来这里打卡。 十点一过，这附近的学生就多了起来，许多情侣挽着手从草坪中穿过，路边的鸽子不断被行人惊起，十分不高兴的叫唤着。 两旁花坛里的茉莉开着花，细白的花瓣舒展开来，幽幽地向四周释放香气。香味很冷，如一阵夹着细雨的风。 时楚在花坛前停下脚步。 她嗅闻着风中的香气，有点惊讶地想，原来茉莉花香是这样的吗？ 清新、素洁、带着很细微的苦。 既不会甜得让人心尖都发软，也不会冷得像雪原上的寒风，更别说那时候……仿佛连香味里都泛着热意，黏黏糊糊地淌落在手心，如金杯里流动的蜜糖。 茉莉花香原来是这样的。 时楚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站在花坛前，没注意到周围喧哗的人声。 等她终于回神想要离开，刚转身，一束雪白的玫瑰花就被人递到了面前。 “同学你好！”一个男生站在她面前，热情地问，“请问你愿意参加我们的毕业季特别企划——‘情诗与花’吗？” “嗯？”时楚没太听清他的话，但注意到这男生是个Omega，立刻退开半步，“什么？” 男生更加热情地介绍道：“是这样的，你在这边的留言板上留下一句情诗，我们就会免费送你一束花，也就是说用情书来交换鲜花，同时也给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一个表达爱的平台。” 可是我既不毕业，也没有要表白的对象啊。 时楚抬起手表示推拒：“抱歉，我不需要。” 她礼貌地微笑一下，正要离开，又被拦住了。 “那这样可以吗？” 男生拿起一支笔，俯身在白板上写了一串花体英文，内容是国外一位着名诗人的情诗。 时楚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一整束白玫瑰被捧至面前，在阳光下热烈又纯粹地开放着。 “我可以送你一束花吗？” “时楚学姐，我喜欢你。” 时楚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和这花一样白。 周围很快聚起一小堆学生，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奇而热情的目光筑成一座无形的墙，让中间正发生的事更加惹人注意。 男生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的，他们身后还有很多玫瑰花，的确是在筹办活动的模样，但这场告白大概也是活动的一部分。成堆的玫瑰花中，只有这一束花是白色的。 时楚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不知在哪看过的句子： 白玫瑰的花语——你是唯一与我相配的人。 她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快得抓不住。 旁观者已经开始起哄。 时楚回过神来。 她扬起一个惯用的礼节性微笑，摇摇头：“抱歉。”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发出了失望的声音，没过几秒就像那群鸽子一样散开了。 男生也不尴尬，将花收了回去，说：“希望下一次，学姐愿意收下我的花。” 时楚仍旧礼貌微笑，没有回话。 好不容易把这段突如其来的插曲结束，她片刻不停、急匆匆地穿过南湖，在湖畔的樟树小道停了下来。 然后拿出手机，给唯一知道她动向的沈悦年发了条信息。 时楚：想好死法，等我回去。 沈悦年秒回：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别这样 时楚真情实感的yue了一下。 她收起手机迅速朝宿舍方向走，不愿意继续在这个纷争之地多呆一秒，因此也忽视了南湖另一头的熟悉身影。 * 江清燃本来没想从这边走。 A大这片区域被学生们戏称为“宁城南湖公园”，各个季节游客都多，赶上学生下课的点过来，混在人群里都迈不开步子。 但他走过分岔路口时，无意中朝着湖心桥上瞥了一眼，正巧看见整个事件最高潮的一幕。 时楚站在人群中央，对面站着一个抱着白玫瑰的学生。 她个子高挑，皮肤也白，即使被人围着也依旧很打眼，身在风景中却比风景更美。 那束花被递至面前时，她不知在想什么，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微笑着摇头拒绝。 江清燃的步子很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目光脱离意愿，在他本人也不知情的情况下落在时楚身上，许久没有偏移。 在她尚未做出动作时，那两枚乌黑的眼珠在阳光中竟显出一丝晦暗来，像无光的镜面。 为什么会犹豫呢？ 他这么想。 ……信息素让他这么想。 远处的七号楼509宿舍里，时楚刚进门就听到一阵哀嚎。 沈悦年捂着脸，十分极其非常做作地靠在床栏边假哭，李云溪则背身坐在书桌前面，暂时看不清表情。 怎么还带先发制人的？ 时楚正要无视她的动作，开始兴师问罪，沈悦年就蓦地把手放了下来，露出一双绝望的眼睛，感情非常充沛，看起来不像假的。 “我们完了。”她沉声说，声音几乎有些肃穆。 时楚问：“怎么了？” 在三步开外，李云溪没回答，只是背朝着时楚举起了一个黑色的物体，语速快得像身后有狼在追：“昨天内存卡掉面汤里了我本来以为没事但拿出去人家说修不好，可是采访视频还在里面没有导出来，今天已经周五了！” “采访视频？郑……学姐的那个？” “对。”沈悦年慢动作一般地点头，“下周一早八之前要交。” 李云溪颓废地倒在椅背上：“剪辑的时间就要两天，总不能今天到哪找个合适的对象来拍吧，这事我还没敢和小组里其他人说。” 沈悦年再度捂住脸：“真的完了，救命救命救命，赵姐一定会宰了我们然后扣光平时分的，她上次布置的时候就说了这个作业绝不允许迟交——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淡定啊！” 时楚惊奇地说：“咦？你捂着脸还能看清我表情吗？” “关注点不要这么奇怪……”沈悦年虚弱地吐槽，“咱们现在怎么办？” 时楚走到阳台洗手，顺带拿起一个苹果削皮，边吃边在公用桌前站定。 嚼苹果的咔嚓声再度响彻宿舍。 “我明天一定要在宿舍门口贴一张告示。”李云溪幽幽地说，“苹果禁止进入509。” 时楚靠在书桌边，继续泰然自若地咔嚓咔嚓，指节在桌沿慢慢摩挲着。 过了几秒，她将苹果从唇边移开：“如果我今天晚上之前把采访视频录好，周末你们来得及剪吗？” 沈悦年放下手。 李云溪蓦地转动椅子看过来。 “我感觉我听错了，真的吗？都这个时候了你到哪儿去找人？” “真的——你们谁三脚架在宿舍吗，我的借给隔壁宿舍了。”时楚点着桌面说，“还有内存卡，谁有多的？” 李云溪扑过来：“永远的神！我爱你！” 时楚闪身躲开，问：“苹果呢？” “我这就去买十斤苹果放宿舍！” * ——但绝不是这么采访。 时楚支起三脚架，将桌子上的各种小玩意挪到电视柜上，半蹲下来调整补光板。 一旁的沙发上，江清燃安静地坐着，正抱着电脑阅读论文。 时楚这会整个人都有点迷茫。 她一开始当然没有想要采访江清燃，首先是觉得他不会同意，其次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认识，万一临时标记被人看出来实在不好收场。 但在她将要和之前认识的一个符合条件的Omega约时间时，接到了江清燃的电话。 “复测一下信息素匹配度，标记之后的结果会更准确。”——他是这么说的。 然而见面之后，看到时楚抱着的三脚架，江清燃不免多问了两句，然后不知怎么、说着说着，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嗯，我打算找认识的Omega学姐，是化院的研究生，非常优秀。一开始不想麻烦她的，但现在没办法了。”时楚想起李云溪之前说的课程要求，又补了句，“那个学姐长相很上镜，皮肤也好，不需要化妆就可以直接拍。” “你们约了几点？” “还没跟学姐说呢。我也是临时起意，等会去化院实验室找她，万一她下午没空就约在晚上好了。”时楚开玩笑道，“如果江老师愿意帮忙就好了，您也很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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