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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霜台

作者:星津归春洲   状态:完结   时间:2023-09-01 21:10:50

  离秋国腹背受敌,数百年基业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倾颓而下,这个时候,年仅十三岁的苍驳带着一份详细战略站在皇帝面前,自请披甲挂帅。

  那孩子当年仅仅才十三岁,而十三岁之前,他一直深养府中,甚少有人见其容相,便是其父朝中同僚,都不曾见过他一面。

  那孩子简直是天生战神,深谙兵因敌而制胜之道,兵行诡道,算无遗策,杀伐决断,其一贯奉行欲胜当先谋之理,用兵神秘万变,波云诡谲,难以捉摸。

  最后,苍驳不仅一力保住琵琶城,还一举夺回商阴,并势如破竹攻入苗耒国,取了苗耒国国主性命,逼苗耒国新国主弃甲投戈,在战史上书写下一段永垂不朽的传奇。


第181章

  凉月若有所思地道:“当年的商阴之战,我也略有耳闻,而苍驳的英武,在未见他之前,便也听人说过,倒是家家户户都知晓他。”

  媆媆觑向她,“小姑娘,你那未来夫君可不单单只是英武,你别看他白齿青眉,烟霞色相,在战场上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十足的魔头。”

  凉月觉得媆媆之辞过于片面,想了想,随即严肃地论道:“战争,便意味着杀戮,刀剑无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苍驳别无选择。若换作是我,家仇国恨,我也会变成一个所谓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媆媆唇边不着痕迹地掠过一丝笑意,调侃道:“尚未过门就这般护起他来了?”

  凉月隔着衣服摩挲着那枚聘礼,嘴角不由自主撩起浅笑,眼眸之中柔波荡漾,“他是我夫君,我自当护他。再者,即便他与我毫无干系,我也会这般说。铮铮男儿,保家卫国,何错之有?”

  媆媆颔首道:“你倒是说对了。”

  “居士,”凉月忽然不苟言笑地看着她,“苍驳杀了你的王兄,你恨他吗?”

  “王兄是作茧自缚,那孩子,我有什么理由去恨他?如果没有他,这个天下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鬼样子。王兄一心只想争夺权力,不会管天下人的死活。若两年前没有苍驳,那两年后也会有别人,自古作孽者,终不会得好下场。”媆媆在说此话时神色无比坦然,仿佛在讲与自己无关之人。

  “居士,你能这样想便好。”凉月稍稍捋了捋那整件事,而后问道:“商阴之战,你怀疑是空鬼所为?”

  媆媆摇头,“不是怀疑,是肯定。”

  凉月道:“为何?”

  媆媆自凳子上起来,缓缓踱至窗边,仰视长空,“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空鬼当年来苗耒国之前,苗耒国所遭遇的那场百年罕见的大旱吗?”

  “记得。”凉月看向媆媆,却见那双望着夜空的眸子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恨意,“你说那是苗耒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旱。”

  媆媆辞气轻淡地道:“也是唯一的一次。”停了一下,露在袖外的手指渐渐收拢,弯曲,“苗耒国从来多雨水,自古便是丰饶之地,只会有涝害,岂来干旱之说?而且,那一年的大旱,来的非常离奇。”

  那一次干旱,苗耒国停止降雨是在三月,一直持续到次年六月,空鬼到来之前,而在这期间,苗耒国从未降过半点雨水。

  但是,这未落雨的一年之中,明明有无数次乌云盖日,雷电轰鸣,全国百姓都以为该落雨了,可最终均以日拨云开收场,半点雨丝都未落下。

  全国的巫师不知开了多少次坛,祈了多少回雨,都无济于事,国民哀怨之声已经到了空前的地步,试想一下,那个时候,倘若出现一人求到雨水,那会受到何等的尊奉?

  而突然出现的空鬼,便是那个祈来雨水之人。他开坛做法,割肉洒血为苗耒国求雨,当然,法会尚在进行,雨便一点一滴落了下来,砸到地里田间,坠进河海湖泊。

  空鬼虽来历不明,但丝毫不影响他成为苗耒国王室的座上之宾,享不尽的尊荣华贵争相送到他面前,苗耒国国民更是将其奉之为神,只差为其修建巫祠日日跪拜供奉了。

  之后不久,媆媆的阿父一夜暴毙。

  宫里的医官查验之后,却什么也未查出,要知道,媆媆的阿父身体非常康健,连伤风都极少,怎会突然作古?而且连医官都查不出原因。

  此事疑点重重,只是当时的媆媆才两岁,一个两岁的孩子能明白什么?等她长大知晓此事后想要一查当年真相,却发觉当年替阿父查验的医官一个也不在了,说是请辞归乡,但媆媆去了几个重要医官的家乡,却并未找到人。

  很显然,有人在刻意掩盖真相。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害阿父?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除掉阿父才能得到的?

  后来,媆媆无意间听宫里一个曾伺候过阿父的老嬷嬷回忆,当年阿父离世前,空鬼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国之天灾,之地妖,皆为其主不仁,故而天降之以罚,是为警示。

  但是,媆媆的阿父分明是一位明主,政绩卓越,爱民如子,苛捐杂税从未有过,又何来不仁之说?实在荒唐。

  那个时候,媆媆已经隐约觉出阿父之死断然与空鬼有关,奈何她无任何佐证,仅凭空鬼一句话也无法将其论罪,况且那个时候的空鬼,地位甚至在国主之上,便是连王兄都不能轻易动他,又遑论一个空负其名实无半点权力的小小帝姬。

  后来,便是王兄判若两人的变化,那种从未有过的阴狠,叫人观之生惧。

  媆媆将前后诸事用一根绳那么一串,竟然发现所有事情都跟空鬼有关,这个半道上杀出来的所谓巫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何说媆媆会那么确定商阴之战的各种怪象都跟空鬼脱不了干系,也就是因为当年那场大旱和祈雨,苗耒国还找不出这么厉害的巫师,竟有驾驭雨水之能。

  但那个时候,怎会有人怀疑他,只要有人能求来雨,那他便是最好的巫师,理当接受最崇高的礼遇。

  “空鬼现在还在苗耒国?”凉月对此人颇感兴趣,甚至想要会他一会,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媆媆却道:“不在了,王兄死后,他就消失了。”

  凉月冷笑一声,此人充其量也就是个跳梁小丑,如是想着,便酸言道:“恐怕是畏罪潜逃了罢。”

  “不会,”媆媆笃定道:“他只是在苗耒国找不到第二个供他成事的傀儡而已。”

  凉月愤怒道:“此人留在世上,岂不是个祸害?”

  媆媆肃然道:“是个能带来灾难的祸害。”

  凉月眉叠成峰,“那如何办?”

  “前几日的估鶠之乱,离秋国民间虽传是苗耒国所为,但我知道,苗耒国的巫师,没人有那个本事,思来想去,若说当世谁可能有那个能力,恐怕只有……”媆媆正容亢色地盯着凉月,未说出的话,不言自明。

  凉月眸心骤紧,太阳穴突突地跳,估鶠可是上古魔煞,若如媆媆所疑,是空鬼为之,那么,这个空鬼的来头,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寂然半晌,方自牙缝里挤出字句:“这个空鬼,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媆媆继续道:“其实我很早就怀疑空鬼并非是人。”

  “此话怎说?”凉月此时对空鬼已不再是猎奇,而是震悚,如果空鬼有所谋划,那么估鶠很有可能只是他下的第一步棋,紧接着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后果不堪设想。

  灯影憧憧下,媆媆眸光闪动,掷地有声:“迦南。”

  凉月惑然,以目相询。

  媆媆道:“那天在十月山看到空鬼胸前的迦南之后,我是打心眼里喜欢那花,回王宫后就去书库一通乱翻,结果,当真给我翻着了。书库里,有一本古书,上面对迦南略有记载。书上云,迦南可食之以血,吸之以气,是为夺命之花。”

  凉月身心一寒,随即将自梅鹤仙人处听闻的那个故事原原本本讲给了媆媆。

  媆媆听过后突然放声大笑,“我就知道,那么妖冶的花,怎是善类?迦南是夺命之花,但是空鬼却活的那么好。不过,倒也是巧,故事里的男子胸膛里被种了迦南,而空鬼的胸膛处也有一朵迦南,你说,会不会空鬼便是故事里的那个人?”

  凉月目光有些飘忽,“说不好,毕竟这只是一个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又能掂量得清?”

  唇焦舌干的媆媆痛饮下一杯水,而后正了正颜色,竖起一根手指,道:“还有一点,我忘记提了,我怀疑空鬼,不是毫无根据,他在苗耒国十多年,但是未遮住的那半张脸却是一点老去的痕迹都没有,皮肤上没有一丝褶子,像是会驻颜之术。若真是寻常巫师,岂会此异术?”

  凉月下意识看了下自己搁在桌上的手,她又何尝不是?她活了一千多年,却始终保持着二八少女的形貌,而苍驳会一日一日地老去,横生沟壑,两鬓斑白,所以她也必须缓缓老去,跟着他一起,白发婆娑。

  世间有情之人皆许白头之诺,可见与心爱之人一起白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见凉月只顾盯着自己的手看,良久不语,媆媆遂轻叩桌面,“凉月,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凉月瞬即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将手收到桌下,接上媆媆的话:“空鬼其人,不老不死……”

  未及凉月说完,媆媆便愤然打断:“他就是个怪物。”

  凉月整个心猛地一颤,连带着身子都不禁轻轻一抖,仿佛媆媆言语里的怪物不是空鬼,而是她,不老不死的千年大妖。

  暗自平下心潮,凉月吞了吞喉咙,似解释地道:“其实,怪物也分善恶,不能一概而论。就拿令世人闻之色变的妖来说,也不是所有妖都有害人之心,有的妖或许还会救人,害人的妖也只是极个别而已。人类有害群之马,妖类自然也有。我想,没有谁见着一两个不好的人,便说所有人都坏。人们都习惯将异己划为恶的那一类,不需要任何理由,非同类者,皆非善类,此准则,实在有失公允。”

  凉月莫名其妙的一席话将媆媆听得有些糊涂,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不解地问:“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凉月不敢对上媆媆带着明显探究意味的目光,生怕自己一个没稳住露出什么破绽,从而叫人起疑,是以,佯作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就是你方才提到了,我便顺口那么一说。”

  媆媆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继而道:“这些年,我一直有让人暗中留意空鬼,一因阿父的死因太过蹊跷,从阿父暴毙到医官的不知所终,一切都很扑朔迷离。二因王兄的变化,太不寻常。阿父一直教导王兄,一国之主,掌的是生杀予夺之权,担的是立地擎天之任,即使无九合一匡之才,也需得勤政爱民,立德立言,勿要荒废政事,更不可轻易兴兵,陷百姓于水火。于一国君主而言,最不愧于位的功绩莫过于国泰民安。阿父尚在时,王兄于政事上一向做的很好,所以阿父总是夸王兄今后定是国之明主,就算他突然作古,凭王兄德行,也能将苗耒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正理平治。谁知道,一语成谶,阿父真的突然暴毙,但王兄却未承下先前德行。”媆媆在讲阿父时,眉眼间都是敬佩,而说到王兄时,辞气中尽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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