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妦越听越糊涂,一脸疑惑,“我的画像?” 苗今今正要解释,却听白问稹缓缓开口:“私自将你画下,失礼了。”道此言时,白问稹赧然垂眸,苍白如霜的脸上竟渐起红晕。 苗老太太被二人的旁若无人之态惹得怒火中烧,啐骂道:“寡廉鲜耻,公堂岂是尔等打情骂俏之地?” 一直未发一辞的苗今今之母也当下颦眉怒斥:“苗今今,跪回去。你阿爹前夜刚被他害死,你唤什么哥哥?” 苗今今身子一震,忙不迭跪回原地。 姬妦挨着白问稹蹲下身,低声询问:“你何时画的我?” 白问稹声轻似风:“初见你那日,便画了。” 这些年里,姬妦见过许许多多翠山神女的画像,五花八门,却无一肖似,而今听闻有呼之欲出之作,当下便生起兴趣,“画还在么?” 白问稹脱口道:“在,在我山上的小筑里。” 一双嫮瞳似噙料峭山川,春风化雪,旖旎无边,姬妦嘴角流笑,“回去后可否容我一观?” 白问稹先是一讶,转而为喜,“我必倒屣相迎。”
第310章 翠山神女(八) 三名皂隶自蟋蟀村回到衙门里已是日映时分,县尉赶紧去堂后请出县令和师爷。 县令坐在堂上,提袖遮面,打了个呵欠。 谢师爷连忙奉上一杯酽茶,县令只呷了两口便皱眉放下,“苦了。” 谢师爷赓即捧杯抿了一舌,当下苦了脸,“小人再去给大人泡一杯。” 县令摆摆手,“不用了,升堂罢。” 谢师爷趁手将茶盏放在一旁,拖着声呼道:“升……堂……” 众皂隶得令敲棍,齐声道:“威……武……” 从蟋蟀村回来的一名皂隶走到谢师爷身旁耳语了几句,谢师爷连连点头,又自该皂隶手里接过衙门专搁证物用的匣子,转呈县令。 公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于县令身上,只见县令徐徐打开匣子,取出一只荷包,两面翻看后,最终用手指着一处,示意谢师爷上前。 谢师爷迅即凑眼一看,二人表情瞬间一垮。 县令又着急忙慌地扯开荷包口,覆手一倾,“当当嗒嗒”倒出七八粒碎银子并两粒圆润珍珠,扭头和谢师爷一对视,双双愁了眉。 苗老太太登时急眼,“必是这厮提前准备了一手,恶男毒女,同流合污。” 姬妦也不客气地回嘴道:“若依老太太之言,是否我也能说这封遗书是乃临摹苗员外字迹而写的?你说我说都无用,还是请大人定夺。” 苗老太太怒指姬妦,破口骂道:“毒妇。” 县令突地拍下醒木,“先将白问稹下狱,查明再审。” 苗老太太再也压不住脾气,对着县令便是暴呵:“白纸黑字,还要如何查?” 县令被当堂拂面,脸色顿时一变,强绷着表情,和声劝道:“老太太身子要紧,容本官先查。” 苗老太太方觉自己举止过于冲动,叹了一声:“老身急了心肠,无意冲撞大人。” “苗员外一走,府中诸事都要倚仗老太太操持,一定保重身体,本官派人送您老回府歇着。”说完,县令立即朝谢师爷使了眼色,谢师爷会意,指了四个皂隶,道:“你们护送老太太回府。” 苗老太太明白不能急在这一时,于是就坡下驴,“老身多谢大人体恤。”跟着领一府人离去。 苗府人走后,白问稹的侍从才被允许放入衙内,几人围着被皂隶带上镣铐的白问稹,气得牙痒痒,但碍于衙门中人尚在,不便言说不利之辞,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马叔压低着声音道:“老奴稍后打点打点,苦小爷一晚。” 白问稹严厉交代:“切莫生事端,也切莫上苗家宅子寻麻烦。” 众侍从纷纷应是。 白问稹又对马叔叮嘱:“马叔你多费心,一定管着他们几个。” 马叔不迭点头,“小爷放心,有老奴在,不会让这些愣小子惹是生非。” 白问稹最后看向姬妦,“阿妦今日之情,我记在心中,来日待我脱身,必报此恩。马叔,替小爷照顾好姬姑娘,要是敢怠慢姬姑娘,小爷拿你是问。” 马叔战兢兢道:“老奴岂敢。” 姬妦道:“无恩无德,区区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牢狱不是寻常地方,你自己多加小心。” 意扰心烦的县令见几人磨蹭不去,连拍三下醒木,皂隶猛地一拽铐链,催促道:“别啰嗦,快走了。” 姬妦一把扶住险些被带倒的白问稹,“当心。” 白问稹借力站稳,腕上被粗硌的铐子划出一圈红痕,白问稹却浑不在意,对姬妦微微一笑,“谢阿妦。” 脾性较为急躁的一个侍从登时朝那名皂隶吼道:“你小心别伤着我家小爷。” 皂隶端着一副目中无人之态,张口就是一通挖苦:“下了狱都是囚犯,没什么小爷大爷,咱们县太爷才是大爷。”最后一句说的尤为大声,满堂皆闻。 侍从拳头一捏,赫然而怒,白问稹立马断喝道:“白霄,退下。” 被唤作白霄的侍从有些不服,“他对小爷不敬……” “住口。”马叔横眉一吼,“还嫌不够乱,打更不看时候。” 白霄悻悻敛势,垂头不再言语。 皂隶又拽了铐链,白眼相看,“别婆婆妈妈了,因你们这案子,衙门里的兄弟连饭都没吃上一口,一整天净伺候你们了。” 白问稹被如此对待,旁边几双眼珠里都不禁烧出一把火来,马叔一眼瞪去,几人瞬时焰熄。 马叔右手摸上腰间荷包,折声道:“官爷莫气,许我们一个方便。” 皂隶乜斜着眼看了看,声若蚊呐地道:“好说。”又觑向白问稹,语气好了不少,“公子,走罢。” 白问稹缓拖着步子跟在皂隶身后朝外走去,临转角之时,回首一望,温眸之中竟满含留恋。 那一厢亦是盈盈笑动笼香靥,流眄之时,宛如碧泉入星眸,澹艳艳而窈窕。 白问稹前一刻刚入狱,马叔后一刻便开始打点衙门上下。 官家之事,姬妦帮衬不上,便在马叔的安排下,同白家一众侍从一并到距衙门最近的一家客栈住下。 姬妦以疲累为由,一入客栈便匆匆步入房间。 房门甫一关上,香蒲妖即现身于前,张口便是一通嗔怪:“妦儿,怎可如此大胆,你实在胡闹。” “蒲姑容我分说。”姬妦将香蒲妖推到桌前摁肩坐下,又殷勤地奉水奉茶。 香蒲妖声色俱厉地道:“今日不管你如何分说,都必须跟我回翠山。” 姬妦笑笑然,“今事一顺,我绝不再逗留片刻。” “你忘记战神的嘱咐了?”香蒲妖犹然不为所动,宛如一位严师畏友。 一提及战神,姬妦当下危坐,“妦儿从不敢忘。” “凡间中事多如牛毛,你件件皆理吗?”香蒲妖到底心软,不忍再继续责备,语气柔了下来,“凡人皆有其命数,我们不能去坏这环环相扣的秩序。” “白问稹被赵翠翠所累,眼下身陷囹圄,我委实袖不得手。”姬妦话一出口也不禁讶异于自己在此事上的坚持,要说与白问稹也不过几面之缘,而今却为其一再与战神之嘱相背,实在鬼使神差。 “最多六日,六日后不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回翠山。”香蒲妖素来疼爱姬妦,也甚晓其心性,见她这般执拗,便知再劝无用,终是松口。定下五日之限,不过是为不使其太过任性而加予其身的约束。 姬妦当下舒颜而笑,“我答应蒲姑,六日后一定回翠山。” 香蒲妖语重心长地道:“须知善心不愚。” 姬妦郑重颔首,“我自有拿捏。” 香蒲妖又絮叨了几句后便隐身离去。 姬妦呷了两口香蒲妖未动过的茶水,回想苗老太太今日的咄咄逼人,语势衔针,情态露锋,恨不能使县令当场便判白问稹斩首之刑,并立即行刑。 来客栈的路上,姬妦听马叔讲,苗府在县城里有一座比蟋蟀村宅第更大的府邸。 蟋蟀村是苗老太太的桑梓之地,早几年苗老太太身子抱恙,便欲归乡安度晚年。 但苗员外不忍年事已高的母亲独在他处,少儿孙绕膝之乐,索性在蟋蟀村另置一宅,举家迁往。 此次白问稹下山是受苗员外之邀入府小住几日,以切磋棋技。 白问稹是苗府常客,此事之前,苗府上下待其均十分热情,谁也料不及,今日竟会闹到这般无可挽回的地步。 苗老太太精明强干,丈夫离世后,苗老太太便靠着其留下的家当挑起操持全家的担子,并打理得井井有条。多年风雨,十足不易。其膝下仅苗员外一儿,而今痛失独子,其所留遗书又直指白问稹,悲恸之下,自然将白问稹认定为杀儿仇人,一心只想为儿报仇,哪怕事出蹊跷,疑窦颇多。 酉时,夜色临下,马叔替姬妦安排了飧食后便又继续为白问稹之事奔走,姬妦则独自一人在房内用膳。 刚食上,白霄忽地推门而入,竟是一身鲜血淋漓,紧着又将门关上,大喘粗气。 姬妦一惊,当即放下竹箸,起身迎往两步,“发生了何事?” 白霄神情张皇,不由分说地拉起姬妦,“姬姑娘快跟我走。”说着便朝窗户跑去,一把推开窗,探出身往下望了一眼,而后转首对姬妦道:“从这里跳下去。” 姬妦如堕云雾之中,急眼追问:“到底怎么了?” “路上再同姑娘详说,眼下我们必须先离开此地。”白霄一说完便伸手欲助,姬妦却摆摆头,轻撩裙裾,一手撑住窗台,一跃而出。 白霄再探出头定睛一看,姬妦已身在楼下,他也紧跟其后,跳窗而出。 二人尽挑僻巷小路走,待行出有四五条街后,经过一处废弃的马棚时,看着白霄蹒跚的步态,姬妦突然回首顾看,竟见白霄身后血滴一路,她一把将之拉住,“必须得找间药房,否则你会流血而死。” 白霄左顾右盼,十分谨慎,待瞧得四下无形迹可疑之人后,方一把拉了姬妦进入马棚,人已经虚弱地只能扶墙而立,他捂住腹部,抽了一口气,“今日之事,是苗府设的一个局。” 姬妦闻言一惊,连忙追问:“其他人呢?马叔呢?” “敌众我寡,马叔和几个兄弟没能逃脱。”顿息片时,白霄又继续道:“我拼死一搏,只为将姑娘护出。姑娘今日在堂上替小爷陈情,已被苗家视为眼中钉,若我不幸死在路上,姑娘不必管我,一定趁夜离开。” 姬妦心中一警,“白公子岂不是很危险?” “马叔今早有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老爷,府里派出的人应该已在路上,但是……”白霄气息渐微,“最快也要六七日后才到,只怕……” “六七日?”姬妦黛眉深颦,“来不及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25 首页 上一页 2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