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夭一回头,便见苍驳眉宇间好似层峦叠嶂,痛苦不已,顷刻闪身而至,声音浑厚地道:“苍驳,不可一味忍受,借助后虚剑之力,反击它。” 一语如注力,苍驳握剑之手霍地一紧,霎时间,似乎与后虚剑心念相通,瞬觉一道刚纯之力自掌心贯遍周身,猛然遏住迦南生长之劲。 迦南休歇后,后虚剑之力也随之离体,两股力量争占的局面当下消索,苍驳顿觉通体无力,昏昏欲睡。 “小憩片刻也无妨。”九夭话一出口,苍驳便如得赦令,周身强支之力一松,身子一歪,偏靠在柱石上,当真睡了过去。 青扇公子小声问道:“九城主,苍公子没事吧?” 九夭朝青扇公子使了个走开几步的手势,待行离远了些,方道:“无事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此时,天色晦暝,多处现黑鸦鸦一群暗影,皆自南边飞来。 “看样子姬妦应当已经找到那道流缝,”九夭抬手朝南一指,“施法定在了那方。” 青扇公子随之向南看去,“神女要将邪祟放出法狱?” 九夭颔首以应。 随着天崩地坼一声响,弹指间妖气弥天,腥风呛人,暴吼声、嗥嘶声哄然击碎翠山持久的宁静。 北边暑气蒸人,南边雾沉雪落。 一片白茫茫之中,隐约可见一珠宛如星点的白光在雪雾间穿梭,忽明忽灭。 俄而,飞散的黑影突然重聚在南边上空,汇如密云,凌空漂浮片刻,猛然随雪压下,将白光围困其中。 随着黑影愈堆愈庞,不多时,白光便彻底消失在势吞山河的黑影之中。霎儿间,雾散云积,风雪更狂,渐大的黑影有如素绢翻墨,眨眼见洇。 见势不妙,青扇公子赓即抱袖恳请:“九城主。” 九夭犹然泰然自若,“她能应付。” 青扇公子望着南边那团吞天纳地的黑影,心急如焚,“可是……太多了。” 九夭郑重其辞地道:“千百年,她等的就是这一日,这是她未竟的使命。虫破茧方成蝶,当年之事便是姬妦所作之茧,她自缚其中,终待得破茧之日。你见虫破茧艰辛,便好心相助,”九夭摇摇头,“可最后,蛹必不成蝶。” 青扇公子并非不知虫破茧之理,只是关心则乱,此时经由九夭一点,当即明白其用心,紧张的神情不禁松缓下来,“微臣了然。” “姬妦承续着翠山神脉之力,生来便叫恶妖邪魔惧怕,当年之事推究根源却是因善而起,尹十二无疑是她命中劫数。”九夭目不转睛地注视南边,语气平和,“到底是心柔,没能躲过此劫,代价甚深。” 一声叹下,黑影那方忽而轰雷掣电,庙里璇树无风自摇,平地飘起一场花雨,纷纷扬扬洒向南边。 花雨所过之处,雪让风避,青山如洗,临黑影越近,花移之速越急,仅余寸尺之距时,璇花雨乍然散开,一片一片顿如寻缝插针般撞进黑影之中,似冰投水,一入便没。 黑影内情形不明,北边炙炎之气渐消,寒露湿瓦,霜凝草木,南边冷风至时,翠山猛地一摇,大地仿佛迸出数道裂缝,只见喘息之间,无数只狐面灰蝙从各处飞蹿而出,发出乱嗡嗡的蜂鸣声,横越山峦,如群燕还巢一般朝黑影疾飞而去。 青扇公子遥目惊视,“狐狸头,蝙蝠身,竟是已绝迹多年的狐面灰蝙。” 九夭轻轻“嗯”了一声,又道:“狐面灰蝙绝迹之地便是翠山。” 青扇公子好奇问道:“传说狐面灰蝙以妖尸为食,可是真?” 九夭颔首道:“是真。” 一番琢磨,倏尔灵光一闪,青扇公子左眉一挑,询道:“难道是因当年之事?” 九夭道:“是了,当年东霜台建第二层法狱时,狐面灰蝙正在翠山。” “原来如此。”青扇公子转即一喜,“狐面灰蝙既已蜂拥而出,想必那方已是尸堆成山。” 情况确如青扇公子所说,璇花雨一起,须臾前还紧紧凝集的黑影突然崩离,一团一团,一絮一絮,如深秋枯叶般往下掉落。 璇树上鲜花不绝,去一朵又立即新开一朵,漫天璇花雨很快下遍了六岳十二峦的每一处,雪白的花瓣甫一沾地便如水浸泥一般消失无迹。 片刻功夫,黑影崩散得一羽不存,良久不见的白光终又复现。 青扇公子执扇拍掌,“终于肃清了吗?” 默然须臾,九夭声沉沉道:“还有一位。” 青扇公子动作一顿,眼角刚浮现的悦色转瞬敛回,“是谁?” 九夭面色骤然阴冷,“尨奇妖。” 青扇公子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微臣不曾听闻。” “尨奇妖就是尹十二,诡计多端,十分狡猾,擅隐遁术,且耐性极好,不易对付。”九夭环目四望,“当年事发后,逃出法狱的妖魔逐一被由东霜台率领的神兵诛伏。尨奇妖见势不妙,竟一反常理,遁回法狱,方躲过被诛之危。” 作想片刻,青扇公子问道:“倘若尨奇妖逃出幻境,有何妨害?” 九夭瞥了璇树一眼,“尨奇妖本身弊害不大,但它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他人心志,用他人之力,成己之事。” 闻言,青扇公子不由得紧锁眉头,“譬如白问稹。” 谈话间,北边亦飘起雪来。璇花雨好似融于这漫天皑皑里,叫人辨不真切。 那一珠白光缓缓下降,最后落入山林间,不知所踪。 白光从视线里消失后,青扇公子又扭头看向九夭,“神女在找尨奇妖?” 九夭欣然一笑,“这么些年,她确实没闲着。” 青扇公子不解九夭言中意,“九城主是说……” “无论私恨所使,还是为人除害,在寻找尹十二之事上,姬妦从不曾有过懈怠。”九夭一壁说着,一壁走入璇树下,“姬妦本身是璇花,而璇花又属灵物,每一朵璇花皆可化作姬妦之眼。看此架势,想必她已经摸索出寻找尨奇妖之法。” 青扇公子目光随九夭而移,“纵使他尹十二狡兔三窟,恐也难逃万千只眼。” 果不其然,话刚说不久,瀑布里陡然蹿出一道灰影,慌不择路,四下逃窜,姬妦手执黄绦剑紧追其后。 灰影甫一出现,璇花雨便立即移向追赶,似粘附一般紧咬不放,逐渐在灰影周围结成一只囚笼,最终将之羁入其中。 姬妦素手一挥,囚笼如遇急风,倏地被打落在神女庙院庭之中,姬妦随后双足踏地。 被囚之兽浑身毛立如针,面貌狰狞,发狂乱叫,不断地撞击囚笼。 姬妦忽地将手伸入笼中,一把扼住囚兽咽喉,“素有好耐性,此时作何惶急?” 囚兽一副爪子掐在姬妦手臂上,一通胡抓乱拽,姬妦皓白的臂上顿时被抓出数道血痕,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但姬妦手上之力丝毫未松,依旧死死地扼住囚兽,“你切莫以为我当真寻不出你,不过是有意纵你多活了如许年。今日我既动手抓你,你便无活路可走。” 囚兽一怔,遽然安静下来,竖立如针的长毛逐渐软顺,耷拉着头坐在笼中,一副任人宰割之态。 姬妦抽回手,斜睨了一眼,转身抱剑跪于九夭身前,“翠山之垢将尽,小仙承蒙城主相助,方有今日。” 九夭伸手虚虚一扶,“神女言重了,翠山神脉关乎人间安危,本尊理当襄助神女修复。神女打算如何处置尨奇妖?” 姬妦斩钉截铁地道:“此妖恶极,非诛不可。” 九夭点点头,劝慰道:“神女背负悔恨这么多年,今日一过,便就此放下罢。” 姬妦垂目看着手中黄绦剑,一声长叹,“此罪难赎。” 九夭笑意浅淡,未再置言。 姬妦行至笼前,直梗梗地站在那里,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尨奇妖。 尨奇妖忽地化作一个穿肚兜的小娃娃,朝姬妦跪膝作揖,稚声稚气地道:“神女娘娘,娃娃知错了,求神女娘娘饶了娃娃。” 这娃娃雪胖雪胖,模样娇憨,人见皆怜,煞是讨喜。 “扮娃娃,真不害臊。”姬妦一语嗤完,旋即执剑挥下,只听得一声惊嘶,笼里的小娃娃眼睛一鼓,瞬间化作一滩黑泥,被璇花雨一点不剩地培到璇树脚下。 黑泥里突然伸出数条树根,抱住黑泥,眨眼将之拖入地下。 一觉初醒的苍驳举步行来,眉眼之间还残留着几分疲累。 姬妦的目光当下胶在苍驳身上,片霎不移,抿了抿唇,似乎有话欲道。 苍驳亦有所察觉,握剑之手一动,正要写问,九夭却冷不防出声:“如今三界蒙难,魔煞竞起,苍生还需神女庇护。” 姬妦心念一摇,旋即抱剑在手,躬身施礼,“小仙即刻携翠山归去。” 抬眸时,璇花飞洒翠山,六岳十二峦瞬间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自下腾起如纱轻雾,随着雾色加浓,姬妦和翠山徐徐消失于弥天大雾之中。 俄而,一阵强风刮进浓雾,雾气顷刻散尽,入耳尽是喧嚣之声。 三人正身处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青扇公子放眼四看,倏地甩开折扇,在胸前一扇,举止风雅十足,“不是山,不是大漠,而是人间的集市,这第八重幻境好生热闹。” 突然,一名衣着艳丽的姑娘行上前,目光停在青扇公子身上,巧笑嫣然,“公子打哪处来?又往哪处去?” 青扇公子收扇拱手,“小生……” 一语未完,又一女子花蝶见蕊般行来,“公子好生面熟,奴家好似在哪里见过公子。” 青扇公子又朝此女施礼,“小生从未到过此处,想必姑娘……” “呀!呀呀呀!”一名语调略带花腔的女子左右一搡,挤到青扇公子面前,将他上下一打量,讶道:“公子模样,肖似我那定亲郎。” 青扇公子耐性极好,和颜悦色地道:“想必姑娘认错人了。” 刚说完,青扇公子身后忽地冒出一女子,一只红酥手柔柔捳在扇子上,缓缓走到青扇公子面前,对其目送秋波,“小郎君贵姓?” 青扇公子反掌将扇子从女子手里扚出,“免贵姓青。” 一体态娇小玲珑的女子轻移莲步上前,“青公子来此地,是因人还是因事啊?” 随着围拢的姑娘愈渐增多,青扇公子越发难以应付,颇有些焦头烂额。 而凛若冰霜的苍驳和如月中聚雪的九夭两人,显然不如青扇公子那般受待见,二人木桩子似的站在青扇公子旁边,被不断挤上前的姑娘排出在方圆外。 很快,三人均觉出异常,诸女子像是闻讯赶来,而非偶遇。 青扇公子望着身旁这群巧笑嬉嬉的女子,个个模样出众,秋波盈盈,不禁笑问:“哪位姑娘可以告诉小生,境主在何处?” “境主是何物?是吃食么?” “是啊,青公子,哪里有什么境主?咱们镇上并无姓境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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