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莫不是对我等心意有所误解?” …… 众女子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停,东拉西扯,就是不说出境主所在。 青扇公子仍然礼貌应对,拱手之礼一施,即道:“既然诸位姑娘不知境主,那小生便告辞了。” “怎么就要告辞了呢?”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正巧是饭时,青公子不妨上我家吃顿便饭,饭后我再用晨露为公子烹茶。” “青公子去我家,小女子烹茶的手艺当属一绝。” “青公子上我家,奴家也会烹茶。” “青公子……” “青公子……” …… 众女子拽着青扇公子的衣袖争相邀其登门做客,拉扯中,忽闻“嗞”地一声,青扇公子两边衣袖均被撕裂,众女子当场愣住,安静片刻又互相指责推搡起来。 一片乱乱哄哄中,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知道境主在何处。” 喧闹声戛然而止,众人随即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外立着一名碧鬟红袖的女子,身着一袭霓裳羽衣,头梳飞天髻,簪珠尾孔雀步摇,额坠芙蓉华胜,清雅不俗。 正值日中时分,此女却提着一盏点烛的染金桃花纱灯,看上去十分怪异。 青扇公子扭头朝九夭望去,九夭微微颔首示意,青扇公子遂拨开人群,走向提灯女子,“姑娘方才说,知道境主在何处,可否带我等一去?” 女子点点头,转过身朝前走,两步后又突然停下,垂首往后略略一偏,神情严肃地道:“跟紧我,容易丢。” 苍驳和九夭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相视一眼后,九夭笑道:“敢问姑娘芳名,若走丢了,我们也好以名寻人。” 女子面无表情地道:“裴纪棠。”
第319章 梦貘庄诀(二) “不过,在这里,即便你知道我的名字,也寻不到我,所以最好跟紧。”裴纪棠神色严肃,并不似玩笑话。 青扇公子跟着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首一望,只见方才争先恐后邀其登门的女子不过两三句话功夫便已四散而去,竟无一人再出言挽留,不禁生出满腹疑团。 三人跟着裴纪棠离开闹市,又过街穿巷。 奇怪的是,明明四通八达,左右皆有路可行,但裴纪棠却带着三人穿酒肆、经柜坊、过青楼、走戏园,甚至步私宅、进卧房、入闺阁,连庖厨之地也行了一遭。 更加离奇的是,竟无人阻拦,也无人盘问,仿佛并非稀罕事。 而所遇之人,有在堆满金银财宝的密室内载欢载笑,也有在花花世界里灯红酒绿,有悲,也有乐,有愁,也有怖,无处不在的悲欢离合。 在裴纪棠的引领下,三人七拐八绕后终于出了镇子,来到一处仅泊了一只小舟的渡口,裴纪棠当先提灯上船。 镇子隔河的对岸是一处僻静的山野小村,村口有一株干曲枝斜的枯树,黑压压栖着一树老鸦,人近也不惊。 四人站在村口,裴纪棠在最前面,此时暮色已起,村里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将小村衬得更加幽僻,桃花纱灯的光像足了打在裴纪棠身上的昏黄夕晖。 见裴纪棠驻足不前,青扇公子遂唤了一声:“裴姑娘。” 裴纪棠头也不回地道:“时辰未到,要等等。” 青扇公子问道:“等多久?” 裴纪棠回首望向日沉处,“很快。” 一袭红装的九夭在夕光里像是身披一片丹霞,直叫彩虹妒妖娆,“我等已随姑娘赶了大半日路,姑娘始终未告知境主到底在何方,眼下天色将黑,可是要夜行?” 裴纪棠始终神情疏淡,不冷不热地道:“不夜行。” 九夭环视着目之所及里寥寥可数的几户人家,“不夜行,那便是要投宿于此?” 裴纪棠道:“不投宿。” 三人将裴纪棠的话玩味了一番,既不夜行,也不投宿,莫非境主便在此村? 裴纪棠好似看穿三人心思,道:“境主不在此。” 裴纪棠之言十分矛盾,此事益发疑窦重重,青扇公子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婉和,开门见山地问道:“裴姑娘此行可是奉了境主之命?” 随着落照渐隐,犬吠声越加凶狂,裴纪棠看了枯树一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承认:“是。” 枯树上的余晖时渐上移,当最后一抹夕光离树而去时,周遭猝然一亮,弹指功夫竟成白昼天儿,哪里还有个落日入夜之象。 “可以走了。”一说完,裴纪棠便继续移步前行。 三人当下明了,原来此地无黑夜,故而不是夜行,也不必投宿,至于境主,应该也如裴纪棠所说,不在此处。 穿过小村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菜花地,一眼望去只觉天青地黄。菜花高人一头,四人一入其中便似游鱼投水,不见形影。 苍驳被浓郁的菜花香呛得喷嚏连天,九夭予他一张绢布遮面,方得以缓解。 行完菜花地足足耗去半个时辰,入时不过刚晨旦,出时却已是黄昏。 菜花地之后,出现在四人面前的是一座雄伟的城墙,居中则是一扇洞开的高门,门顶之上有“兜规城”三字,三五个带刀执矛的兵丁把守于此,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若有瞧上去形迹可疑之人,兵丁便会将其拦下,随后领至一旁细细盘查。 裴纪棠转过身看着三人,道:“境主就在城中。” 青扇公子微微一笑,“那就有请姑娘带我等入城。” 裴纪棠又是那句:“时辰未到,要等等。” 正巧又值黄昏时,青扇公子脱口便问:“又是等天明?” 而裴纪棠却道:“等入夜。” 苍驳解下遮面绢布,还给九夭,二人四目相对时,苍驳迅速朝九夭使了个眼风,意在裴纪棠手里提的桃花纱灯上。 九夭微微点头,以示他对此也已有所察觉。 一路留心观察,二人发现这盏灯里的火烛不仅长燃不熄,还遇风不摇,并且即便是在阳光下,透纱散出的光也一如在夜里那般明亮,与阳光可谓是泾渭分明。故而,难说此灯毫无玄机。 霞影逐渐西移,守城兵丁已在催促出入的行人。 青扇公子见关闭城门的时辰将至,但裴纪棠却仍无入城之意,便问:“城门将闭,不在关门前入城吗?” 裴纪棠一脸的不苟言笑,“尚未入夜,早片刻也不行。” 酉时一到,兵丁便合力将两扇城门推上。 四人在城外生生等了快一盏茶功夫,终见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天边,裴纪棠这才对三人道:“可以入城了。” 只见裴纪棠缓步行到城门下,抬手在门上重叩三下,继而高声念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话落,门内先是传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是动静略大的起闩声,片刻后,右边半扇门徐徐往内开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行的缝隙,一名兵丁探出半个身子,在瞧见裴纪棠时,态度瞬间恭敬起来,连忙招呼人将门大开,几名兵丁整齐列队,躬身立于一旁,打头的开口道:“请恕小人怠慢,不知裴姑娘在城外,不然定给姑娘留门不闭。” 裴纪棠睨了打头的一眼,口吻严厉地道:“规矩得守。” 打头的脸色一变,急忙诺诺连声:“是,是,裴姑娘训的极是。” 兜规城中花天锦地,灯烛辉煌。 裴纪棠将三人带到一间雅致的乐坊里,乐坊后面是一座未置匾的古朴私宅。 私宅的守门人一见裴纪棠行来,立即将长矛往旁压下,垂首道:“裴姑娘回来了。” 裴纪棠站在门口,朝三人做出相邀之举,“三位公子,里面请。” 九夭轻轻低头,“多谢。” 裴纪棠将三人带至偏厅安坐,却并无命人奉茶、上果等待客之礼,只道了句“三位在此稍坐,我去请境主”便提灯离去。 青扇公子随手将扇子放在桌上,勾了一绺发丝在指间把玩,“这位境主倒是与其他人不同,一来便跟我们卖个大关子,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九夭漫不经心地道:“来了便知。”又转眸看向苍驳,“苍兄对此怎么看?” 苍驳竖起两根手指。 九夭顿时心领神会,“还有两重幻境。” 苍驳点点头。 “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成哪般光景了,不知她……。”话道一半,青扇公子倏地紧拧双眉,用手捂住心口,低垂着头。 青扇公子的未完之言令旁边两人也不禁动容,人生几何,哪堪得斗转星移。风情月意,无奈成相思。 忽而,一道爽朗的笑声在厅外响起,随之行入一位身形健硕的男子,“庄某来迟,让诸位久等了。” 九夭亦含笑相对,“阁下姓庄?” 来人落座后便命侍女奉茶,而后报上全名:“庄诀。”随后又解释道:“这里许久未有外客光顾,下人们早已忘了待客之礼。此番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多担待。” 庄诀之言听似寻常,稍稍一品,便能拈出其中暗含信息,只是不知他是有意试探还是无意客套。 九夭不动声色地道:“不妨事。” “庄某一向不喜与人兜弯子,今次既然将各位请入府内,必是有所求。想必三位来此,也并非闲来无事只为观光罢。”庄诀模样俊秀,但其声音却有一种别样的浑厚,口角稍重之时便易令人有压迫之感。 身处九重幻境却能持平和之心,到底是怎样的意志,九夭不禁对庄诀生出好奇,道:“庄兄不妨先说说你所求之事。” “裴纪棠,”庄诀念出此名时,语气明显柔和不少,“三位已不目生。” 九夭顺其话道:“裴姑娘奉庄兄之命,将我三人一路引来此处。” 庄诀长吁一声,“纪棠,是庄某此生唯爱。只可惜庄某福薄,未能陪她白首。” 三人听得一头雾水,庄诀之言,明显矛盾。 九夭不解地道:“庄兄此话属实把鄙人听糊涂了,裴姑娘如今就在庄兄身边,庄兄又何来福薄之叹?” 庄诀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摇摇头,道:“三位所见之人是庄某施法幻出,与纪棠相貌一样,名字一样,却不是纪棠。此事上,庄某无一日不清醒。” 九夭不禁由衷赞叹:“庄兄对裴姑娘真可谓一往情深。” 庄诀冷哼一声,眼光骤寒,言辞之中略有批驳之意:“情深不过是世人慰己慰人的一种说辞,敌不过生老病死,到最后也只剩一腔念想,毫无实用之处。” 一向持重的青扇公子此时听闻庄诀之言,竟没能沉住气,浑不顾场合,当下反唇相辩:“此言差矣,情在于心,而不在口,哪是言语能道尽的?正因有深情,这世界才没那么凉薄。” 庄诀面露讶异之色,似乎未料到有人会毫不相让地来反驳自己,不禁长笑一声,“这位兄台说的,也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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