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忍冬不是没坐过船,只是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她跟在戚慈身后,等到走近了几步才赫然发现不对。 ——这舟体竟然是悬空的! 庞然大物的木质舟楫,以神奇的方式浮在空中,舟体前后左右各有几个小翅膀,在半空忽扇忽扇,像某种惊人的造物。 霍忍冬震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戚慈见她的样子,轻笑:“这么喜欢?” “公子,这船莫不是可以飞上天!” “自然,难不成还在地下跑?” 霍忍冬:啊—— 云舟,顾名思义就是可以行走于云天的大舟,算是一种超大型的飞行法器,炼制手段不可估量,需要耗费海量的物资,如今整个修仙大陆像这样的云舟也不过十艘,全部属于白玉京会盟下辖。 戚慈瞧着那些排队上船的修士,平淡开口:“有了云舟横渡海洋,原本几个月的行程可以缩短至几天,想要去往大陆极西,如此最是方便。” 但看他的表情,霍忍冬总感觉戚慈不算特别开心。 云舟上分坐席票和甲板票二种,分别是甲等和乙等,戚慈带着她自然是坐到了船舱里。 云舟内部是一间互通的大船舱,里头用木板隔开一个个小间,算是半敞开式,一共有三层。 他们按照船票指示来到小间,内部陈设齐全、装饰精美,大船舱的门口还有两个引气入体的小弟子做侍者。 见戚慈落座,小弟子们奉上灵茶果子,虽不是什么珍品,却也妥帖殷勤。 戚慈眯着眼坐在小间的木榻上,霍忍冬在他身边喝茶。 秉着勤俭节约的美德,即使里面只有一片灵茶叶,这壶茶的香气味道也超越了任何普通茶叶,霍忍冬喝得有滋有味的。 在蕴含着微弱灵性的茶香中,她询问起这次目的地的事情。 戚慈随口道:“鹭城算是极西大陆较为繁华的地方,以驯化妖兽买卖出名,这次途经倒是可以逛一下。” 二人正说着话,小间外侧的木头墙壁忽然被敲响。 等来访之人入内时,看见的就是一男一女二人,其中女子美貌非常,正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品茶。 来人有了几番猜测,随后笑容满面地行礼:“晚辈龙虎门张越,今日三生有幸与真君同乘一舟,特来拜谒。哦对了,这是我们龙虎门特产的七煎茯苓茶,味甘香浓,有助于神识恢复,希望真君和仙子喜欢……” 霍忍冬半张脸藏在袅袅的茶雾后头,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僵了僵。 不过同乘一舟,何来三生有幸之说? 他们上船时也是普普通通走上来的,戚慈更不会摆什么真君架子,没想到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这修士倒也没多说什么,把茶叶放下后就离开了。 他走后,陆陆续续又有六七人前来参拜,口中溢美之言五花八门、天花乱坠,甚至还有想塞炉鼎过来攀交情的。 戚慈自始至终垂眼坐着不开口,他原本也不是白费口舌回应这种寒暄客套话的性格。 只不过对上他的冷脸,那些凑上来的人却并没有气馁。 一位金丹修士,他尚且如此年轻,大道前途无量。先不提他来自何门何派,能否给予自己修仙助力,就算是混个脸熟、结下善缘,也是一件不亏的好事啊。 因此,这些人拼死拼活也要把礼物留下,就算戚慈根本没正眼看过他们。 那位只带着炉鼎过来的中年修士原本信心满满,结果看见戚慈身边的霍忍冬,这才知道自己被船上其他人坑了。 只说是有位年轻金丹,没说是有女伴的呀!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谄媚道:“是了,真君身边已有如此绝色佳人,怎么看得上这等庸脂俗粉。” “不过,权当洒扫伺候的女婢还是够用的,还请真君不要嫌弃,将人收下。” 他挥挥手,低眉顺眼跟在后头的年轻女子就抬步走上前来,恭敬侍立在角落,她还抬头悄悄瞅了一眼。 这一眼,叫霍忍冬脸色发红,然后又转白。 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人想来是把她当成了戚慈的女人。 修士恭敬告退之后,戚慈敏锐地发现霍忍冬情绪不对。 他不知道女孩子心里在想什么,纯粹以为她是被扰得烦了,于是抬手布了个结界,不让闲杂人等再来叨扰。 至于那被当做炉鼎送过来的女子,修为不过引气入体,比霍忍冬还要不如,容貌只能算清秀,垂首立在旁边期期艾艾。 戚慈却看也没看她,冷声道:“出去。”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威严十足,女子一脸惶恐,面色惨白。却到底是不敢在金丹真君面前放肆,只好恭恭敬敬行礼告退。 霍忍冬望着女子纤细瘦削的背影,又想起了自己曾被抓去周家,那里的修士以凡人女子作炉鼎,叫她们死的死、病的病。 在玄道中,男子女子若有初贞未失,称之为“元阴”、“元阳”,这二物蕴含磅礴力量,对于原主的修炼颇为重要,故而修真界里向来看重双修两方的初贞。 而相对应的,还有“真阴”、“真阳”,这二物是人体阴阳本源。如果说“元阴”、“元阳”是芽,“真阴”、“真阳”就是根。 即使是凡间有三妻四妾的纨绔也不曾失去真阳,一旦失去,普通凡人便会畏寒多病,活不过几年。周城内被抓去当炉鼎的女子全都体弱多病,甚至还死了不少,就是被夺取了真阴的缘故。 而在修真界,女强男若,被当做炉鼎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非常大的伤害,不到万不得已的绝境,绝不可能如此。 要么跑不了,要么不能跑。 这么一想,霍忍冬又觉得方才那女子十分可怜。 戚慈观察她许久,好似是终于看出了什么,说道:“你莫要为那女子难过,这种资质奇差的女修,道途艰难。她们很多都会选择依附大修士,谋取一年半载荣华,不至于采补至死,运气好的还能继续修炼。” 霍忍冬听完以后更难受了。 她忽然不太想面对戚慈,于是站起身:“公子,我出去看看。” 船舱外挺热闹的,有几个拿着乙等船票的散修聚在甲板上有说有笑,见她出来,都投以惊艳、好奇的眼神。 但他们还记得她是跟着金丹真君上来的,一时倒也不敢放肆。 霍忍冬找了一圈,在一处堆砌货物的角落找到了方才那女修和男修。 男的正一脸怒意的指着女子的鼻子骂,离得远听不真切,不过大约不是什么好话。 布衣女子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那男修看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一甩袍袖,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没用的东西,怎么送也送不出去,你资质但凡好一点我也不至于这么难做!” “给我滚回去,不求真君收下你,就等着全家老小卖身抵债吧!” 说罢,那中年男修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独留女子在原地摇摇欲坠。 她脸上痛苦之色未消,脸颊的手掌印迅速鼓胀起来,脸色唇色都发白无血色,整个人无力地往后倒去,眼看便要倒在坚硬粗粝的货物中。 这时候,一双纤细柔婉却有力,覆着雪青色法衣的双臂接住了她。 是霍忍冬。 她几乎没经过考虑,身体自己就行动了。 女子身形比她略矮一些,但应该比她年长。瘦弱、轻巧的身体就这么倒在了她怀里。 衣服瞧着鲜艳,但触手粗糙质量极差,隔着薄薄的衣服,霍忍冬能感觉到女子急促的心跳,和她比显得那么杂乱孱弱,看得出来资质极差。 她身上有刺鼻的脂粉味,欠缺光泽,微微发黄的头发披散在背后,有几缕头发碰到了她的手腕,微微刺痒她光滑洁白、精致如玉的肌肤。 这感觉很奇怪,她几乎忍不住想撒手了。 然而她并没有撒手。
第35章 她的因,她的果 女子震惊抬头,看见眼前的人,她嘴唇嚅动两下,身体发抖,甚至不敢挣脱霍忍冬的胳膊。 霍忍冬将人稳稳扶住站好。幸好,她已经炼气中期了,这样一个纤细女子的体重根本算不了什么。 “多谢仙姑……”女子盈盈下拜,垂着头不敢看她。 霍忍冬观察了一下四下无人,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发问:“我知你必有难言之隐,只是女子行此道,定是短寿多病,你好歹也迈入修仙大道,就算进度缓慢了些,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何苦……?” 闻言,那女子扑簌簌落下泪来,反复看她良久,见霍忍冬神色和蔼可亲,才小声将自己的事娓娓道来。 她名夏蓉,只是个五行杂灵根,下品下级,比普通凡人好不了多少,这种资质顶多修到炼气二三层,绝无可能晋升。 父母都是大修真家族的杂役,父亲也是五行灵根,母亲则是普通人,家中还有年迈的祖父、小弟,一家几口人住在小房子里勉强维生。 有一次,父亲在马厩饲喂时不甚失手,被妖兽踩断了一条腿,主家却反倒呵斥他饲养不尽心,又打又骂,硬生生被打成双腿皆断。 母亲掏空了积蓄为父亲医治腿伤,但族中却责怪他耽误了妖兽饲喂,影响了生意,不仅不给钱,还要家中赔偿三百块灵石。 “爹娘辛劳一个月不过十块下品灵石,现在爹又残废了,怎么拿得出那么多钱……” 夏蓉掩面痛哭,霍忍冬见此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恐怕是主家见她容颜尚可,又有灵根,能做个炉鼎抵债。 “大人说若是无人要我,就要卖祖父和小弟去矿山。”夏蓉面色惊惧。 去矿山挖灵石的活月月都要人,却从未见过有人回来的。 那些劳工的尸骨恐怕连矿洞里都堆不下了,祖父六十多岁,小弟才十岁,他们去了绝无活路。 夏蓉“扑通”一声跪下,扯住了霍忍冬的衣袖,眼泪哗啦啦地流:“求求仙姑收下我吧,我什么粗活脏活都能干,若仙姑不喜,我绝不凑在仙师面前碍眼……” 她把头磕得砰砰响,忽然有一双手坚定地拉住了她,把她整个人拉起来站好。 霍忍冬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补气丹,希望能弥补夏蓉身体上受到的一些伤害。 “我修为也不高,只能拿得出这个,你服下可少病少痛、强身健体,于你爹的伤势也有好处。” 霍忍冬又翻了翻储物袋,给她留了二十块中品灵石。 这些钱对于凡人而言,几乎算作一笔巨款,足以改变他们的人生。 “这几日航船时你就跟在我身边,骗那人是仙师要留下你。等到云舟停泊你再自行离去,悄悄带家人离开。那样吃人的主家不留也罢,你们寻个凡人村落一样可以好好过活。”霍忍冬语重心长劝道。 夏蓉手里还捧着灵丹,接连遇到这样的好事,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等到弄明白不是在做梦,她欢喜得差点晕厥过去,刚刚挨打的痛苦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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