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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近，必然就暗中守着人了。或山林间，或房屋内，能藏匿的人绝不在少数。” 姚都压低生意，手头无意识地扯着手旁的草。 寇衍没吭声，目光落在那颗草上： “这……就是一株那个药草？” 姚都看了眼，“嗯”了一声。 “其实我有个法子。” 寇衍咧着嘴角小声道。 “上君现吃这热乎的小药草，再变一次四脚喵喵，就可以轻易混进去——总比一个大活人大咧咧走进去强……” 姚都一个眼神劈断了他的话音： “做梦。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变成那玩意儿！还有，什么‘四脚喵喵’？你这话一看就是跟某个无良蹩脚周姓大夫学得！” 片刻后。 姚都皱眉，颇为认真地思考道： “可周请言已经给我开过解药了啊？现在再吃，也不见得能行了。” 寇衍：“……”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姚某人与手头新鲜出土的药草对视片刻，然后掐了一片叶子，塞入口中。 她甚至咀嚼了两下，然后皱眉评价道： “口感……堪忧。” 寇衍对她的无所谓的态度不敢苟同，浑身紧绷地看着她： “你、你感觉怎么样？” 姚都摇头： “不成，没这么快。上次至少隔了一天。” 说罢，她又那块石头擦了擦，在手心里将药草磨出汁液，与那绿色的浑浊液体面面相觑，最终在惊心动魄的寇衍的阻拦下，还是没有喝下。 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要将草液擦掉—— 突然，她动作一顿，将手心举到眼前，扇风嗅了嗅。 “一样的气味。” 她喃喃道，抬头望向长屋东侧的一间小茅屋——茅屋外，依稀可见洒落的碳灰的痕迹。 寇衍眼睁睁看着姚某人神色愈发凝重，随后竟然直接起身就要过去！ “姐！” 他赶忙拉住她，“你别……” 姚都瞥了他一眼： “我不去，难道你去？还是他们谁去？你们在这种山上看得清路么？路都看不清，得了，放开。” 寇衍再要开口，却在看清姚都神色后，把要劝的话都卡在了咽喉中。 他说不清姚都现在是什么神情—— 但他突然觉得，这一刻的姚都，与很多年前尚且年幼的姚都重叠了。 以寇衍的出身，原本是够不上接触储君的。 然而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与姚都早年相识，一半便是靠的“有钱”。寇父经商出身，凭着“有钱”将寇衍送进早期的南明书院；而太上君一向亲民，连储君也是和大家子女一样，直接送了进去。 在他的印象里，尚且年幼的姚都并不似现在这般活络。 小储君沉默寡言，是个典型的日夜苦读、废寝忘食的苗子。 平日都还好，只是偶尔当她独自陷入沉思时，便会见她露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神色来。 那神色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黯淡，夹带着…… 不满与不耐。 现在的寇衍知道了，那神色中，是一种静谧的愤恨与不屈。 这位年轻却勤勉出色的上君，或许一直在不断地质疑和考量自己。 那些为南君身份加持的传闻，都被她视为毕生的污点。 她想弄清这些“污点”的真相。 没人逼迫她，但她就是要看个明白。 寇衍不自觉地松开她的手，顿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没入白雾中，渐渐地看不分明。 他原先觉得，姚都与那位赵梁祭司出身的大执学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在南域上下把握权力翻云覆雨、游刃有余，一个却热衷于藏在层层书阁后的制砚司内，对权力政争避之不及。 此时此刻，他心里骤然浮出一个答案。 姚都与那位，或许的确是相像的。
第35章 炼药 姚都摸到那个地处边缘的小茅屋后，从狭小的窗口钻了进去。 她扫了一圈，揭开那口紧闭的大锅—— 不出所料，一股浓郁的药草汁液气味迫不及待地涌进鼻腔。 经反复炼制后浓缩的药草汁？ 姚都皱眉，俯身下去，仔细盯着那深绿色的药液端详，然后随手从旁边拿了个碗，舀了一个碗底的量，耳听八方地原路溜了出去。 她闪到一块岩石后，解了外裳，摸出一个药瓶，顿了片刻，将瓶塞拔松放在一边。 然后皱眉将碗底的药汁喝了下去。 一套动作做完，只在眨眼之间。 她闭着眼，坐靠在岩石后，等待着某些过程的到来。 不知坐了多久，猝不及防地，她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冷汗倏地从额角冒出来，紧接着，是头痛，四肢酸胀，五脏六腑仿佛都在活生生地移位。 姚都单手扣在岩石上，死死地咬着牙，视野里黑暗下去，逐渐分不清疼痛与眩晕。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脑中唯一冒出的想法是—— ……还好上次化形是在她熟睡的时候。 那姓林的孙子到底往那锅里加了多少剂量？ ** 一个卫兵在长屋东侧来回巡逻，像个假人一般目光直直地盯着身前。 突然，他余光中隐隐闪过了一团白光。 他迅速转头，精准地望向那个方向，却见空白的院墙上，只有光秃秃的石砖。 墙前的小树似乎动了一下—— 或许是风，或许是鸟，总之常人都不会觉得是人。 四下举目，院落中视野宽广，以人的行动力，根本不可能消失在视野中。 然而，卫兵一动不动地眨了下眼，径直手指并拢，“嘘”得吹响了一声尖哨！ 姚都已然溜到了最近的长屋跟前，停在长屋的屋顶上，用最后的耐心，谨慎地等待时机。 ——奈何敌人不配合。 半个时辰前，姚都从昏迷状态中骤然惊醒，面对“一朝”再化四脚喵喵的惨剧，她没有用片刻的时间来消化，而是直接起身，一边适应肢体一边即刻冲向长屋。 此刻，姚都心里将林添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眼看随着东边哨声响起，长屋内涌出约十个戴甲兵卫，以哨声为中心散开搜寻。 也好，她想道，心里轻哼一声。 她不顾声响大小，径直发力掀开一片瓦片，伸着脖子朝里面看去。 一股浓郁的，先前闻到过的，血肉腐烂的臭气从屋顶孔洞中涌出来。 屋内昏暗少有烛火，一片晦暗中，隐约可见躺了很多人影。 姚都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警惕，似乎在阻止着她自己继续看下去。 然而，她像是被什么意念钉在了原地，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 直到，她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那一瞬间，姚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半拍。 人。 屋里是人。 他们都是人…… 但又不全是。 有的人分明还维持着人的手脚的形态，却仿佛硬生生地被什么力量掰成了兽类四肢行走地状态，毫无声息地摊在地上。有的人本该光洁的额头上，生出了什么莫名的凸起，细看那凸起，并不是任何兽类的体征……倒像是变形的人的骨骼。有点人则脸五官都看不分明，或是被古怪地扭曲，或是被不知什么颜色的毛发覆盖遮掩…… 姚都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滞，四肢百骸中流淌的血液瞬间被夏末的冷风吹得透凉。 被抠掉的瓦片缺口中，持续地溢出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臭气，将她的口鼻脑海搅得一团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朵微微一颤，身体本能不受心脑控制地驱使着她的身体一滚—— 一支利箭直直斜插进那个瓦片缺口中，箭尾在空中微微打颤。 “依计，直接放火！” 他们的声音从下头传来，飘入姚都的耳朵中。 然而她一动没动，外头的声响一时间入不了她的脑子。 屋下传来柴火堆积和泼油的声音。 她仍然僵在原地。 直到浓厚的烟熏味儿传来，她的肢体才终于催着她动了一下—— 她后背微微蜷曲起来，随着意识的回笼，一股难以遏制的反胃眩晕感骤然袭来，一下一下地锤击着她的脾胃。 要被烧死了。 她心里平静地冒出这个想法。 她所处的长屋四周，被预先泼上火油的墙壁“唰”得燃烧起来，熊熊的烈火得了油液的助力，势不可挡地往天上窜去。 浓郁强盛的火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眼中，双眼被刺激得生疼，但她片刻也没有眨眼。 ……火光。 有什么熟悉的场景莫名从记忆里钻了出来，刺中了她一团乱麻的脑海。 是什么场景，也是这样被热浪包围，四周火光冲天，杀声遍野…… 想起来了。 她当时是去捞一个人的。 是了，还有个人…… 还有个人在等她回去。 姚都一个激灵，肢体先脑子一步地发动，带着她从火光中越过，直直奔向东面。 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牵挂与勾连感—— 那是她的生命与这个世间的紧密勾结。 很久以前，她从未想过以自己性子竟会与某个人产生勾连；再后来，她遇上了程与，也从未觉得心中会与他勾连到这个程度…… 直到最近。 上一次，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种斩不断的勾连感，还是边界遇险、生命将衰未衰的那一刻。 身后的几排长屋似乎燃烧起了更浓烈的大火，随之而来的还有杀喊声、兵刃交接声…… 姚都耳畔地声音渐渐远离，她感觉到自己体内正升起熟悉的热度—— 不是受了一般风寒伤病的热，也不是大火烤出的热。 周请言那货开的解药效力还可以……不过，额外的解药还是要尽快吃。 这场火放得蹊跷。 林添靖要毁尸灭迹不错，但除掉看到“迹”的人，更是关键中的关键。 大火可以毁掉他的痕迹不错，却真不一定能保证成功灭口——南和近日多雨，山林间树丛土壤潮湿不堪，水雾弥漫，大火不可能有一触即分的效果。 所以，林添靖抛下这地方，孤注一掷地去了何处？ 她绕到岩石后面，碰倒早已准备好的药瓶，吞下所有的解药，钻进衣袍，迎接熟悉的疼痛感。 ** 长屋院落的边缘，寇衍啐出一口血沫，在烟雾中撞出来，朝同行喊道： “找到了吗！” “没有！” “这边没有——啊呃！小心！” “这群人怎么跟不要命一样！都是疯子么！” 寇衍咬着牙，迎面对上浓烟中冲出来的卫兵，一刀挥斩过后，撑着长刀打量一圈，后退几步，转身向东面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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