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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月走到我面前，伸手为我拭去即将要砸向衣衫的晶泪。我微微侧过头不想理会他，抿紧唇看向远处的一角。 “月这么些年唯一的执念唯有师父。”低沉的声音穿透我的防守，我回眸与他对视，眸色无奈道：“将那些魔兵放了吧！” “师父，正道与月早已一刀两断！这次月不会听师父的话了。” “你可曾后悔？” 我抱着最后的期望，却见他未曾回应。我的头上当即一盆凉水浇灌，失望透顶。 “你我立场不同，师徒缘分已尽，从此之后互不相干，再见即是陌路。” 焚月抬眸眼中满是震撼，对我的言辞难以置信。 “师父要与月恩断义绝吗？” 焚月急切地拽着我的衣袖，神色慌张，这还是万年来第一次看见焚月像极了少年时手足无措的模样，时过境迁，过往不再，人也不似从前。 质问的语气令我无比难受，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甩开他的手，转过身看着析影，“幕后主使已经找到，此事还需回擎宫同齐衎陌回他们从长计议。” “你没有受伤吧？”我扫视了析影的周身，应是没有大碍，看着析影摇头我暗暗放下心来。 正当析影施法现原形时，一股不知名的灵力将我困住，回首才发现是焚月搞的鬼。 “师父，月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会让别人破坏月的计划，就算是您也不行！” “别徒劳挣扎，这是妖界秘术，只会越挣扎越难受罢了。” 析影见我受困，准备解救。我知晓析影无法战胜焚月，便对视传音给析影，“快走，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六界绝不能因为焚月造此浩劫，魔界众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若是再添一把火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呢？”析影对视同我传音。 “没时间了，焚月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一定要记得将消息带出去。六界生灵安危全靠你了。” 我稍带余光瞥了眼析影，看到他安全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呵，师父。要知晓此处是妖界，是月的地盘。他，一定会尽早与你相见。这段时间，便陪着月好生看着月如何拿下六界、如何让六界分崩离析！”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深远、变得陌生、变得阴暗。 妖界无论何处都为我敞开，唯独不能出妖界半步，这便是对我变相的幽禁。焚月特意劈了一块地界施法变成当年佑临的模样，不时便带我来此处闲逛。不得不说这个癖好同我是一样，毕竟魔界也有一处相似的。 温酒一盅醉春风，良辰佳期惹秋水。天造地设作柔情，山风明月伴枕侧。 残思不灭，心事万般计量。明知晓焚月是祸，还是义无反顾、一意孤行。 品香茗忆圻君，赏山栀之秀姿便成为我在妖界最常做的事。倚栏听晚风，清香盈袖，星光流辉如雨布满天际。倏尔，凛冽晚风中伴着丝竹声慢弦入心扉，寻声而见伫立在桥上的孑然一身的焚月。 唯有此刻，他静如止水。 月如初时。 缃色衣衫明亮神色却模糊如雾阴霾迷蒙。 我们之间的距离虽近在咫尺，却是此般的遥不可及。 曾几何时，焚月在我身边也是这般吹着丝竹，乐声中充满憧憬与莽劲，我知晓阻止不了他的野心只盼能够少些罪孽，那些心法皆是他在练过功法后助他平心静气的。 妖法霸道，走火入魔者甚众，导致妖族嗜杀成性。妖法是从魔功中分化而来，当年的阿爹一手遮三界，妖界亦在其庇护下迅速茁壮。如今妖法亦是魔功的另一重演化，无形中焚月将三界之法融合，其实力已深不可测，我对他束手无策。 这个束手无策要从焚月将我带回妖宫后放我自由后，我刻不容缓地施法准备离开此处，却被焚月出手阻止。照理说，堂堂魔界魔主，功力虽不如阿爹那么雄厚高深，但也算是六界之中顶尖的高手，离开妖界绰绰有余。 可这焚月施的法甚奇异，像是看破了我的路数，虽不能打破我的功法却能防患于未然，在我出招之时提前出手。 之后无聊看了妖界的载录才得知妖魔两界的渊源。首届妖王乃是阿爹座下的魔兽九婴，阿爹赐名荓飔。荓飔引战造成各界损伤严重，仙族始祖湖萧带领人仙两族共抗妖界大军，湖萧与荓飔同归于尽，六界才得意无事。那时候的阿爹只是个坐岸观火的，事后也丝毫不避讳继续在妖界游走。湖萧之姊茗簌继承天界，也便是沅圻之祖，天界第一任天帝。 算起来，阿爹真的是活得最为长久的，这不得不令我打从心底佩服，更甚服气的是阿娘竟然能找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岁的，还能将阿爹治得服服帖帖的，是段奇缘也不为过。 天缘阁里我曾问过月老星君阿爹与阿娘的故事，他虽没有亲眼所见却说得绘声绘色，将他们相识的一点一滴一字不差地悉数告知了我。许是憋坏了，星君向我透露的时候像是早已料定我会问他的模样，备好酒便开始讲了起来，那一讲便是整整三个日夜。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已分不清，只晓得他们相爱过，至死亦是相爱。 “呵，师父，就这般厌恶月吗？一句话都不想同月说吗？” 焚月戏谑自嘲，一步步走近，我倚在长椅之上望着隐约的连峰，连峰之外便是妖界之外。 “师父，月可以将你的人困住，可你的心月真的一点都琢磨不透。” 焚月挺拔的身姿站在我身旁，看着我将茶杯放在石桌上时，手疾眼快地帮着添茶，又如往常一般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旁。出乎意料般的，他今夜话比平时多得多。 “师父，当年你毫无预兆地便凭空消失在月眼前。师父可曾晓得，月之所有便是师父你。你教导月的一切月一直铭记于心，可是师父！你似乎忘了，月所处之地不允许月如师父期待得那般。妖界素来就是能者为王，坐上这至高之位必须得摈弃一些东西，这便是要付出的代价！月归妖界，狐王邙洛辱月，取笑月之颜如娇女，将月赐于公主煊素做了面首。公主煊素欺月，以月之微贱时时蔑视，甚至派人欲处理掉月，就因为月不愿顺从于她。这世间于月无义，月又凭何予以善意？月弃了师父的嘱咐，以一人之力斩杀邙洛，将其当场打得魂销魄散，只有感受到火热的血喷洒在月的脸上，月才获得了丝丝的欣慰，才觉得忍辱负重的那些年没有白熬！妖界众徒皆见风使舵多数皆看清形势投靠于月，月活剥了煊素的皮毛却一点都不觉得解气，所以下令将金狐一族悉数歼灭，一个不留。顺吾者昌，逆吾者亡。师父，你不是月，你也无法理解月的心思，可月竟然同你说了这么许多。这是月追寻之道，并没有错。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竟然也在你我之间应验了。” “我们之间，注定为敌。” 我以简单八字回他。焚月眯紧双眸，双手攥紧成拳，终是松开，缓缓蹲下缩成黄团，抬首望着我的侧脸，叹道：“师父既然在月手里，月保证这次一定不会弄丢师父。” “困我？”我转首丝毫未曾惧色，对上他的双眸，带着些许复杂的语气。 “师父，嫁给月可好？我们一起一统六界。” 这句话似是已经等待许久终于脱口，这对我来说是猝不及防的。他漆黑的双眸泛出秋水和一抹星光，不留痕迹地悉数传递给我，亦将最难的抉择交给了我。 “月啊，你对为师这是爱吗？你可看清楚了，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出声的时候我竟不知自己是何以这般镇静坦荡对着他。只见他隐去一方光彩，唇瓣翕动却不知晓说了些什么不能让我知晓的心底话。 “月不在乎。” 焚月双眉凝重，郑重地看向我。 “只要师父一句话，月可以让六界作陪为你作红妆！” 呼吸一顿，他缓缓起身抬起手臂，指尖附在我的脸侧，来回的摩挲着，他的脸靠近再靠近，不过咫尺之距便要靠上我的唇，一个激灵我反应过来，微微侧过头，沉沉开口：“我有黑崽。” 双眸至此变得阴沉，面色煞时铁青，站起身，险些不稳，嘲讽道：“呵，五万年前你就一直在他身旁，可结果呢？” “他很好。”我起身，由于长时间坐在长椅上衣袖有了些褶皱因此站在原地随意地抖了抖，转过身郑重其事向焚月道。 “好？师父，若是月杀了他，你当如何？” “他不会为你所杀，倘若你们真有对峙的那一日，我定会同他并肩。” “并肩对付月？呵，师父，月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如意。月与沅圻两者只能存一，这不仅是六界之争还是……”他漆黑的双眸看着我将未说完的话悉数埋进眼神当中。 长风随时都会起，却难以停止。前尘旧景，全非冰冷，执君之手，坐拥六界。 长夜破晓，不知不觉我又在妖界逗留了一夜，算起来，已在妖界七日有余。只要没有见到析影的身影就能确保焚月的计划有被打破的希望，当时草率没想到如今连个消息都送不出去。 被困妖界的第十五日，析影殁了。 这是个坏到极致的消息，更何况，还是由焚月口中听到的。我一度以为那是焚月吓唬我的说辞，直到看到了析影随身的物品，这才敢下结论，他是真的不在了。 主人亡，鎏明烬火扇亦随之沉睡。我附上那把扇子，赤光随之泛起一层涟漪，上面有析影的气息，是他之物。焚月亲手递给我扇子，我抬首惊诧与他对视，眼神里满是惊慌与杂乱。气息紊乱，随后清泪无声而落，焚月隐去对他的愤恨，沉声道：“好歹析影先前是为妖界效力，月仁慈，留他全尸。” “月答应过师父要让他同师父你见上一面，月没有食言。” 话毕，金袖一挥，映入眼帘的是析影赤鹮鸟的原形。 “呵，可惜他体内的妖力已经不足以维持肉身只得用这般模样与师父告别了。” 我飞向半空，收回了那只在半空犹豫不前的手掌，为其注入魔力，焚月飞至我身旁，低吼阻止道：“师父，没用了，他回不来了！纵使你将所有的魔力悉数注给他也只是徒劳。” “闭嘴！你闭嘴！析影他不会有事的！” 焚月如今的话是真话，我因为心虚朝焚月大吼，顾不得喉间的沙哑将魔力全力输送，焚月甩袖隔开我与析影，怒道：“够了！” “月来送他最后一程！” 焚月聚集妖力一把捏碎了析影的原身。 “不——” 我朝析影飞去，一尺之距让我没能抓住他。 真的，一点都没有剩下。析影就此消失，随着他的陨灭，赤鹮鸟一族永远灭绝。 因为自责内疚，悬空已久的身体终究是扛不住悲恸不断地下沉坠落。 无力虚脱地目睹着焚月接住我，缓缓落于地面，让我坐在床榻侧。他站在一侧等待着训斥，像是料定我一定会气得说不出话来，低首沉默不语，阁着泪花我不愿相信地阖上双眸，脑海里反复都是他狠心决绝捏碎析影原形那般一意孤行的模样。我咬紧牙关，睁开双眸紧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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