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乌心里认定,此奇景,不会出。 日出月落,四时有序,乃是断定魔阴君王内心是否沉稳的标准基础。 虽然赫连断与前任君王不同,颇为情绪化,但大多还是能做到稳定二字。 虽四时偶有紊乱,但很快调整过来。日夜颠倒,更从未出现。 若夜里出太阳,那得有多开心。 岂不是向王朝人民表示,自己大半夜开心得不能自控,趋向精神病。 赫连断的性子,虽专戾跋扈,但没病。 温禾摊开掌心,再接一片雪绒花,仔细观察,竟与外界的雪花别无二致。 天象由人灵力造就,若一时,不稀奇。 但若长年累月、时时刻刻维续天象稳定,就有些神奇了。 尤其白日里的暖阳,她实在不敢想象,那太阳是假的。 心头不由得对魔头生出那么一丢丢崇拜之情。 怪不得他如此暴戾无偿,称王多年,却未遭强将篡位,亦没被魔阴民众,揭竿反了推下王座。原是真有本事。 白乌负手望雪,片刻,苑中已素缟一片,“你吃饱了吧,饱了,便回去吧。” 温禾没料,铁粉突然对她下逐客令。于是,有些懵懂的哦一声。 “那我回去拉。” “改日再请。”白乌笑眯眯补充。 温禾点头间,听白乌吩咐金银花,将她安全送回归息殿。 温禾抖着袖口的雪花,想都不想,拒绝,“不用。魔阴王朝的人,谁不知我是赫连断的人,没人敢打劫的。” 白乌意味深长,点头一笑。 欲转身的温禾,顿住步子,“不是,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是赫连断的俘虏,没他吩咐,无人敢动。” 白乌:“你对俘虏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温禾方要解释,白乌一旋身,向悬着烛光的屋内走去,“赶快回去吧,否则一会下刀子也说不定。” 眨眼的功夫,白乌幽魂似的入了屋。 悬门的烛火全熄,一片黢黑。 赶人赶的这么急。真是的。 温禾踩着吱吱厚雪,走出白白苑。 苑口魔卫身影,已被暗夜吞没,温禾晃晃腕上花铃,“小花祖宗,送我去白乌的酒窖,偷一坛酒,再回也不迟。” 雪中倩影,原地消失。不一会,抱着酒坛子原地现身。 温禾掀了坛盖,嗅一口酒香,边走边喝。 魔阴宫苑,护卫稀疏,灯火朦胧。 温禾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深雪之上,覆着玄铁面具的魔卫,屹立不动,如覆雪苍松。 花铃闪了闪:“小主,你为何要饮酒啊,此时此境,魔头地盘,不宜饮酒,清醒为上啊。” “酒壮怂人胆,一会面对魔头,我会轻松些。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喝醉,我得留着几分清醒,跟魔头斗智斗勇。” 花铃不再言语,她懂小主。 小主是想念大师兄了。 忧悒了,心酸了,欲借酒浇忧思情愁。 犹记,那年。 少室山降了一场难得的大雪。大早上的,野鸡还未出来寻食,小主便跑去守心阁门口,堆了个雪人。 云汲推开门时,见小主正将自己的围脖,挂在雪人的脖子上。 云汲当即解了身上披风,给小主披上,还为小主掸去肩头碎雪。 就是那一刻,无声无息无一句言语,花铃感受到小主的心,仿似被春天第一缕风,吹开了,吹化了。 之后每年冬天,她都盼着再降一场雪,再去守心阁门口堆个雪人。 可少室山再未下过一场雪。
第18章 菩提简【08】 温禾倏地停步,揉揉眼,怔怔望着前方。 花铃问:“小主,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大师兄了。” 花铃暗叹一声,果然,就知道。睹景思人,想人想出魔怔了。 温禾再揉揉眼,前方除了苍茫雪景,再无其它。 她仰头又灌自己一大口酒,继续前行。 空中雪花越发轻小,不觉间,一轮明月浮中天,照亮雪行夜归人。 寝殿轮廓渐朗,温禾扔了空酒坛,跟黑檀打个哑声招呼,静静推开门扉一角,掩去身后一串串雪脚印。 殿内的连枝灯,仍亮着烛火,魔头盘坐玄冰床,姿势未变。 阖着眼,长睫投下两片鸦影。 不知魔头睡了没,瞧窗缝外,静月照雪,无风无息,魔头情绪应该趋于平静。 温禾头晕晕的,还不忘干活。静静停至桌案前,对着亮着幽幽光晕的水仙苗,施法渡灵力。 “老花匠没告诉你,饮酒之后,不宜灌输灵息。” 温禾滞住,缓缓回首,望向玄冰床。 不知何时,魔头睁开了眼,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温禾收了灵息,挠挠头。 印象中,橐驼罗锅没告之她不宜饮酒这一项啊。 桌案上的育花手札,无风自翻,停至某页,静止。 温禾抓起手札,上头果然列着饮酒不宜渡输灵力这一事项。 她冲玄冰床方位,憨笑,“失误,还没看到这一页。” 许久未听冰榻方位传来声响,温禾抱着手札,主动靠过去。 赫连断盘坐如钟,因在暗处,眸底的光,愈发幽冷深邃。 温禾停至床前,冲赫连断吹了口气,“你闻,我没喝多少酒。见下雪了,借酒暖暖身子而已。” 嘴上说未多喝,酒气倒不小。 赫连断熏着酒气,颦着眉尖,瞥见蒜苗面颊晕红,不知是因酒气,还是外头霜雪之寒所致。 “我困了。”温禾抬手打个哈欠,又指向玄冰床,“你床这么大,借我一点,我很瘦的,不占地。” 说着,没等对方同意,踢鞋爬床。 赫连断冷颜,“你的床,在那边。” 温禾怯怯瞅一眼冰床下首,那张小小白骨榻,顺手抓起上头的麂皮毯子往肩上一裹,糯糯道:“人骨做的,不敢睡。” 说着,裹着毯子便要躺到冰床上。 赫连断眯眸:“你敢。” 方才吃了一肚子火锅,又灌了一坛子酒,温禾此刻困顿至极,灵台混沌,意识迷蒙,委屈地望一眼坐得端正的赫连断,含糊软糯的音调道:“什么敢不敢的,明天再说,好吧。” 头一歪,躺在玄冰床上。 倒下时,似乎不小心拿头撞了下对方的膝盖。 温禾已迷糊得不行,丝毫不觉得疼,倒是下意识伸手给对方揉了两下,“对不起……” 而后,呼吸均匀,沉沉睡去。 那双纤纤素手,还搭在他右膝之上。 赫连断垂睫盯着,思绪沉沉。 胆大包天,却又怯懦无辜,性子迷糊,马马虎虎。大智慧不见,满肚子花花肠子。演技精湛,但脾性不稳,频频露馅。出言顶撞,又适当示弱讨好,现如今宿醉晚归,酒疯撒得还算温和。 当然,蒜苗的马屁,亦拍得清新脱俗。 夸他守身如玉,心清如镜,不染纤尘,淡泊无欲念。 得道高僧的专属词,竟能套到他身上。 赫连断见她宿醉晚归,本满腔怒意,但见少女染着绯红的睡颜,那股郁气又倏地沉下去。 他明明可以一袖子将人扇滚至地,手指捏着诀,心里却丝毫未动。 气也不气,丢也不丢。 赫连断抚了抚额,脑壳疼。 本是眯眼假寐,清幽花香钻入肺腑。 不知不觉,赫连断坐着睡去。 外头,夜沉雪静。 白乌躺在石塌上,只觉窗缝未关严实,冷风渗进两缕,吹凉了后脖颈。 起身关窗的瞬间,一道黑影掠过。 白乌展扇破窗。 窗外,月光下,是提着酒坛的自春。 发顶肩头,落着三两片雪花。 “……今夜,星子,亮。”自春半举手中的忘川醉,“屋顶喝酒,去不。” 真是,下午请他不来,半夜趴人窗户。 白乌鼻孔哼了一声,眉梢眼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窗外望天,明月皎静,淡烟游云几缕,星子铺了漫天璀璨。 地上厚雪闪烁,绵延千里,仿似倒过来的星空。 白乌飞身上屋顶,拿袖口拂去屋脊白雪,示意自春坐。 — 宿新郡守府。 天都国师驾临宿新郡,为百姓祈风雨顺和,郡守府长街,披金挂彩,装葺一新。 尤其郡守府庭院,依着梅兰竹菊之意境,一步一花,七步一景,九九见亭。 天公作美,国师临驾陈府的第一夜,下了雪。 陈郡守连夜招当地名儒入府,借景抒情赋几首雅诗,给国师添些乐子。 陈郡守一行,于前院木樨亭,赏雪论诗泼画抚琴。 拢风的亭纱帷帐,透着梅香,炉内碳火炎红。 几丈开外,寝殿门扇,破开一角。 郡守夫人着一身单薄中衣,挑一盏风灯,不急不缓踩上阶前雪。 阮青小心扶着夫人的肘臂,急声劝阻夫人,雪天冷,不宜外出,即便外出需得加衣,当心伤寒冻身。 郡守夫人置若罔闻,更是推掉对方递上的火笼,径直走向后院。 行至院门口,郡守夫人吩咐阮青候在门口,不许任何人放行。 阮青虽疑惑,但不敢不从。 后院颇荒芜,杂木丛生,废弃的假山石无人打理。后厨的师父,倒是打后院开垦了几畦菜地,除了白日里来挑粪施肥摘菜,嫌少有人入这荒凉后院。 前院灯火明耀,此处却无灯烛照明,阮青眼见着夫人提灯的身影,被杂木假山遮去,直到灯火光亮全消。 白日里,夫人去了七爷庙进香,回来后便有些奇怪。 她也说不出哪里奇怪,身为高门丫鬟,自是懂得不该问的不要问。 两个时辰过去了,空中仍飞着细小雪粒。 阮青怀中的火笼,温度全失,冻得她直揉耳跺脚。前院木樨亭,乐声渐止,想必陈大人的雪中亭宴已散,可夫人还未出来。 来时夫人穿得单薄,这么长时间,身子岂能受得住,她思忖是否取个狐氅过来。 犹豫着,阮青走入后院深处,当面请示夫人。 绕过几个杂乱假山,依稀瞧见前方地上,斜躺着夫人提的灯烛,晦暗树枝上,有黑影垂着。 阮青靠近,瞳孔骤然放大,手里的风灯坠地。 歪脖柳枝上挂的,正是夫人。 阖着目,面色白里泛青,颧侧挂着一层雪霰子。 阮青啊的一声大叫,踉跄向前院跑去。 “大人,大人,夫人上吊自尽了……”
第19章 菩提简【09】 温禾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第一反应是饿了。捂着肚子坐起,才感觉不对劲。 肩上裹着麂皮毯子,身下竟是魔头的玄冰床。 温禾屁滚尿流滚下床,见殿内空空,做贼似得打量一圈,却不见魔头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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