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白乌没甚食欲,未吩咐小厨房开工。 见偶像水仙又来蹭饭,白乌吩咐大厨速速起灶,莫吝啬珍贵食材。 不消一会,一道道佳肴摆上桌。 温禾先食了白乌几碟点心垫肚子,现已不大饿,但不好拂了白乌的热情,废了厨子们的辛苦,于是饭桌上敞开肚皮又食了不少。 白乌不好让水仙一人食餐,做了陪客,也挑了几箸素菜吃,见半顿饭功夫,水仙凿了好几次腰,他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君上他……折腾的你。” “是啊。”温禾舀着火参白玉汤,“我怀疑他折磨我上瘾,总想着各种法子折腾我,我这把骨头迟早给他折腾散架了。” 白乌一脸同情,“哎,君上他情窦初开,确实有点不知节制了。” “……”温禾一口白玉汤喷出来。 楞了半晌,拿袖口擦擦唇角汤汁,“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是你想的那种折腾。他让他教他作了一整日的画,还不给椅子坐,我这老腰简直直不起来了。” 白乌摇摇扇子,“学作画?跟你?我们君上越来越有情趣了。” 这似乎比床笫之事更有耐心,更加难得。 温禾瞧着白乌那张意味深长的脸,食欲一下没了。 “左护法,你是不是对我同你家君上有所误会。”她双手配合脑袋同摇,“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做我们王朝的君后不好么,岂不比你在少室山当个小仙来得快活。”白乌助攻道。 “君后?哈哈哈……”温禾笑得前仰后俯拍桌子,“山无陵天地合,我跟你们君上八竿子打不着,空中鸟水底鱼,牛唇不对马嘴,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白乌不赞同,捏着手中一颗紫皮核桃,“我觉得你们挺配的呀,天造地设。” 一个暴戾冷冽不近人情,一个俏皮可爱暖如太阳。 一个霸道孤寂一手遮天,一个随心逍遥祸头子。 唯有太阳可融寒冰,亦唯有滔天权势,方可兜得住祸头子闯下的大小祸端,护她一生纯挚无忧。 温禾幻出个帕子,打包桌上的点心,“左护法思路清奇,不敢苟同。” 吃不了兜着走。 白乌不忍直视,实在不能将这市井小民行为作风,同未来魔阴王朝一代君后的身份联系到一处。 “想吃什么,白白苑随时恭候,或叫黑檀来传个信,给你捎去。你这打包……不至于。” “不是我吃。”温禾颠颠跑窗台下的小花几上,一扫而空碟碗里的糕点,大手帕系得死死的,“是给月亮窟的朋友送去。” 白乌这才明了,转眸吩咐金银花,寻个精致食匣子来,如此打包,过于寒酸。 见小水仙打包打得顺手,定是平日没少练,他笑眯眯臆测道:“是给甘了了送去。” “对,就是被你抓进去的那个蛮有意思的前辈。”温禾想了想,“就是长得有点吓人,不过性子蛮好。” 白乌一猜就知是那个吊尸。 整个月亮窟的女囚,被关久了,或疯癫或痴傻或心如死灰。 唯有那位吊尸,吊出了五百年如一日的鲜活尸生。 也唯有那位吊尸,有心情跟新狱友聊天交朋友。 白乌突觉得不对劲,拢着扇子道:“小仙仙,你方才说就是被我抓进去的那个蛮有意思的前辈,听这口气,有责怪之意。” 温禾接过金银花递上的一对镶明珠、缀金箔的食盒,将剩余点心整齐摆置于内,这才回白乌,“也说不上责怪。赫连断那样的人,居然有人喜欢,何其英勇难得,你既看破甘了了的心思,赫连断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那么积极,将人抓起来了呢。” 白乌回首往事,摇摇头,“并非我急切抓人,向君上邀功,实则是……你不晓得甘了了当初有多嚣张。偷盗君上的袍子鞋子袜子就罢了,她四处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得。此举有辱君王体面,挑衅王朝权威,不可无视,不可不罚。” 有道理。 可见无论做人作妖还是做魔,都不要太过高调。 豪奢食匣整理罢,温禾又问:“你可知小九九的来历?” “小九九是谁?” 温禾将月亮窟内,与小九九的相识的场景叙述一遍,但特意隐去小九九貌似赫连断一事。 白乌深表不可思议,抚着扇柄沉吟道:“月亮窟数千年一直关押女囚,王朝律例对于孕犯格外优待,待孕犯产子后再行惩戒,从未听说里头囚着个小男孩。” 看来这王朝内,隐着不少外人无从知晓的秘密。 温禾说完便后悔,犹记得当时小九九提醒过她: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温禾不再纠结此问题,抱着打包食盒离开之际,善意提醒白乌,“你的忘川醉还是少喝,太烈了,喝了断片。” 白乌一脸痛心,“怪不得我的忘川醉少了一坛,感情又被你盗了。那酒乃冥主夜惊华亲酿,万金难求,世面上是寻不到,是我当年与他打赌,好不容易赢来的。无论是谁,第一次饮,无关酒量,一准断片。” 怪不得。 温禾还纳闷,她往日混迹青楼花肆,没少跟美人尬酒,酒量是有一些的,不至于一坛便倒。 白乌为表示对偶像的尊敬,亲送水仙出门。 温禾行步间与对方闲聊,“忘川醉是冥主送的?难不成是冥界的那个主子?” 白乌一掀袍角,跨过门槛,“对,冥主夜惊华。” 温禾最怕鬼。 穿到花界后,听闻六界之中,有一冥界。 冥界分十八地城,由十八地城司掌管。地城司上设东西南北四大死神。 十八地城司、及四方死神,效忠冥主夜惊华。 她当时立马联想到十八层地狱,但又惊奇冥界的主子竟不是阎王,而另有他人。 不过,冥主的名字倒不赖。乍听,像美男子,可比阎罗王听着压力小多了。 温禾颇敬佩地瞥白乌一眼,“你跟冥主还有交情啊,厉害厉害。” 白乌十分谦虚,摇摇扇子,“杀过几盘棋而已。” 温禾觉得大晚上的,不适宜聊阿飘话题,便谢绝左护法相送,左拎右抱着打包食盒,返回归息殿。 魔头果然不在。 温禾开开心心拎上食盒,赶往月亮窟。 今夜云遮月,月亮窟吸不到月之阴华,便不会结霜冻冰。 了了前辈小九九或许会好过些。 通往月亮窟的路有些崎岖,上次由白护法领路,走得顺畅。这次,她跟花铃起了分歧,温禾对自己的方向感盲目自信,硬说没走过,结果是半路迷得找不着北,最后向花铃妥协。 午夜正点,于花铃正确指导下,终于抵达月亮窟洞口。 温禾挎着食盒入洞窟之门时,被一道凭空乍现的结界所阻。 上次来,还未设拦路结界。 温禾双手结印,欲破结界。 未遂。 温禾撸袖子,吩咐花铃,“祖宗,冲。” 祖宗不付小主期望,破开结界,但同时,唤醒沉睡地心的两大守门煞。 二煞幽魂似得冒出来,身罩青烟,黑面獠牙,手中各执一根七尺长狼牙棒。 一煞粗声道:“何人劫狱。” 另一煞二话不说,袖口一甩,甩出条粗壮精链,将温禾双腕捆个结实。 二煞压着温禾,向栖政殿走去,欲将新犯交予君主发落。 温禾急头白脸,吼:“我是君上身边一位非常重要的……阶下囚,整个王殿的人都晓得我,我想去哪无人阻拦,你们不认识我么,放开我……” 花铃暗中哭诉:“小主,你手上捆的是魔魇束灵锁,我被锁住了,施不出灵力。” 外头天色昏昧,草丛里缀着寒露,空中血蝠群飞,鹰隼展翅,鸣出一片清寒。 温禾实未料到,这本该冷寂无声的时辰里,魔头在开大会。 殿堂高阔恢弘,左右两侧,筑高低石柱,上錾狰狞图腾,柱上盘坐各色魔阴内臣。 温禾被二煞压入大殿,引得众臣投去热忱的目光。 原本肃静沉闷的大殿,竟如溅了冷水的油锅,沸腾议论开。 温禾站至地上,仰首望望高柱上的文武魔臣,复又转向正首高座处。 九十九阶寒阶尽头,是装扮威严的魔阴君主,赫连断。 君王御座,下设左右副位。副位上,端坐一白一黑两道身影。 左位的,她熟悉,是她书粉白乌。 右首方位,相对应的,应该是传说中的右护法,墨见愁。 竟没想到,是个女的。 黑唇,红眉,乌发,冷绝眉眼,像是中了无解之毒。 二煞张口,给她扣得是越狱劫囚的罪名。 左上首的白乌,不由得捏扇柄。 才多一会不见,水仙就闯祸了。祸不小,将沉睡地心数百年之余的守门二煞,给震出来。 众魔臣一听越狱劫囚,议论声不由得拔高一重。 众臣自是耳闻过这位水仙的来历。先前众臣且在一致请愿,望君上早开魔阴界门,还魔阴子民自由之身。 还有一拨武将,极力主张向仙族人族宣战。 近日,仙门中人联合人界方士法师,冤杀不少魔阴臣民,可恨当诛。 群臣打开话匣子。 有魔臣道,这便是著淫书,辱魔阴君王的话本先生。 有魔臣道,这便是掘魔阴勇士碑的那位少室仙门弟子。 有魔臣道,这便是私闯右护法宅邸,盗窃瓜果的小贼。 再加上二煞方才扣的劫狱之罪。 几位宝相庄严的魔臣,当即提议:此人,当诛。 温禾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对上首的赫连断,大声陈述:“我没想劫狱,只想送个饭。” 魔臣自然不信,见这水仙灵力浅薄,却能惊醒地心二煞,可见隐藏实力。 此次擅闯魔阴暗牢,定有阴谋。 众魔开启阴谋论,呶呶不休,听得温禾耳朵嗡嗡疼。 上首副位左护法,出声道:“是否真是劫狱,还未可知。但劫狱未遂,便构不成死罪。众位莫要如此暴戾对待一小小花灵。” 相貌最为庄严的一武将,一挥袖子,温禾头顶瞬间被罩上个金斗。 万千金光自金斗倾洒而出,温禾瞬间似被万剑穿身般疼痛难捱。 金斗魔将冷笑道:“本将的金巳斗都撑不住,灵力低微至此,是如何破开月亮窟结界,并惊动地心二煞,可见这小仙身份可疑,即便罪不至死,亦当严查,严惩。” 高柱上的魔臣,纷纷点头表赞同。 温禾甚觉自己现如今的境遇,竟像是法海钵下的白素贞,快要被逼回原形。 上首高座上的赫连断,于众议声中走下高阶,移步幻影间,已停至大殿当中。 这位君王眸色冷淡,淡淡瞅一眼被金斗照得一脸痛色的蒜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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