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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鹤九用勺子沿刮了下她嘴边的汤汁，“别说对方本来就是想把你引过去，就算玉娘真的和你爸妈的事情有关系，你想想你爸在天之灵，也一定不希望你为了他们丢命。” 岑鹤九很少对她这样软声细语的讲话，他头一次没因为她闯祸骂她，反而换成了安慰和劝导，容音竟然当时就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这一掉泪，把岑鹤九都吓到了，“回头得问问小慎子，药里加了泪会不会变药性。” 容音平时把脸板得像个煞神，一哭起来就收不住，她也不哭出声，只是肩膀一直在抖，看得人心酸。 岑鹤九一边用袖子给她擦泪一边喂药，结果药含得更不稳了，不是呛在喉咙里就是溢出唇外，容音还少见地委屈到不行，连连推碗，“我不喝了，好苦……” 眼泪汹涌得真像打开了水龙头。 好苦。 她过去的那些年，好苦。 不知道多久没人这样推心置腹地和她说过软话，生病了也从来没人守在床边给她喂药，很多次她一个人生着病躺在床上，都想就这样死了算了。 可是她一想到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的父亲，和至今下落不明的母亲，就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岑鹤九身上“璄州”和“故人”这两个标签太明显，他稍微放下了点架子，容音竟然就没出息地止不住泪，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小时候。 岑鹤九也是今天才知道，容音的外头一直穿着一层钢化铠甲，看似刀枪不入，实际芯子里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铠甲是为了保护自己活下去，可她做的太决绝，这么多年过去，这套坚硬的铠甲已经和她的血肉长在一起，要想探究最真实的那个她就要把铠甲揭下来。这层铠甲连着血肉，要揭下谈何容易。 这个过程中必定带着血泪，伴随万劫不复的痛苦，还有咬住牙破茧重生的毅力。 岑鹤九愿意做那个帮她破茧重生的人。也只有他，能做那个帮她破茧重生的人。 “张嘴，最后一口。”岑鹤九把勺子举到她嘴边，容音连吸了两下鼻涕，最后还是张开嘴咬住勺子。 结果一下哭嗝顶上来，半勺都溢到外面。 岑鹤九下意识攥着手里的纸巾擦了两下，还没擦干净，突然看着容音红通通的眼不动了。 容音哭到一半，被他看的莫名其妙。 她不自在地抓抓被角，“喝完了，那、那我继续睡……” 话还没说完，岑鹤九的脸就在眼前不断放大，嘴角传来一阵温热，是他用舌尖舔去了药汤。 容音的反射弧仿佛半路断了，传导系统整个儿瘫痪，让她愣在原地。 岑鹤九的唇贴着她的唇形轮廓勾勒上来，相蹭的力度由一开始的若即若离变成贪婪无止，容音不知所措的双手扣住他的肩膀，绵长的呼吸一阵一阵起伏，嘴里原本发涩发苦，却慢慢地被他卷走苦涩，取而代之的是饮蜜般的甜度。 他嘴里分明没有糖，可容音就是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味，像糖稀般黏连缠绕，越缠越紧，彼此不分。 她的唇在高热中干涩，岑鹤九就一点一点啄过去，晕湿每一处干涸。 她原本已将他剔出生命轨道，岑鹤九就一点一点将领地扩张过去，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让她的每个物件、每个时刻，到最后以致于她整个人，全部都沾染上他的气息，不能再分离。 铠甲是她强行焊在外面的，但岑鹤九不要和她建立表面情谊，他要他们的生命互相交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双鱼图一般嵌入得完美无缺。 他找到她了。 而且，他找回她了。 容音的睫毛在颤，泛着水泽的眼睛盯着岑鹤九看个不停，似乎终于回过神了。 岑鹤九离开殷红的唇，忍不住用指腹在水灵的唇上摩擦了一下，眼中暗色晕染如鸦羽，仿佛还酝酿着大雪纷飞，要铺天盖地地将容音席卷其中。 “你……”容音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迷茫。 岑鹤九身形压下去卷土重来，“我早说了，别这么盯着我看——否则后果自负。”
第56章 双蕖怨20 屋里两个人捧着脸啃来啃去的时候,阿碧躲在衣兜里听了半天动静,老脸实在兜不住了。 他化形出来跑到屋外,转了两圈,看见慎鉴在外间靠墙站着,手里捏着一张纸。 阿碧以为他又在研究药方，凑过去时却发现是修玉人给容音的那张上山路线图。 慎鉴看见阿碧飘出来，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觉得头疼,“锁龙山只有一条路能上去，你们是从哪条路上山的？” 阿碧想了想，把手揣进浅绿色的广袖中,“不知道啊,是那女鬼引我们上山的,反正肯定不是已经开辟的路。” 见慎鉴面色不善，阿碧问道：“怎么,这条路有什么不对么？” “还好你们没走这条路。”慎鉴揉着额角说道，“路上全是捕兽的陷阱，这人虽然把路线告诉了你们,但是没告诉你们怎么避开陷阱,如果独自上山,肯定会中招的。” 阿碧倒吸一口凉气,“不……不会吧,那修玉人可是想让容姐上山,把他祖奶奶给放了啊。就算现在去找,痕迹也早被雨水冲掉了。” 没有痕迹，就没有证据。可要是容音半路受伤，怎么救宁归玉？ 两人也探究不出个究竟，慎鉴问到容音的状况，阿碧说已经把药喝了，说着神经兮兮地凑到慎鉴耳边，“慎小爷，你不知道，刚才我看到那两个人……啧啧啧……” 话说到一半，身后响起主人公抓包的声音，“你看到什么了？” 阿碧抖了一下，连忙装作无事飘开，“我什么都没看到。” 容音披着外套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脸比刚才更红了。 “你烧到多少度了？”慎鉴见状就觉得不太对。 “我……”容音心虚地别开眼神，“不知道，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退下去。” 岑鹤九显然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话题，“你刚说什么路线不对？” 慎鉴把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容音也觉得纳罕。 修玉人难道不是想让她上山的么？可是回头想想，那天她从修玉人家里走得急，这张路线图其实也没画完，她也确实没有想到，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当天晚上她就上了山。 她带走了没画完的路线图，修玉人也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是他想等过几天让人直接带她上去，还是根本就不想让她上山？还是……觉得她会死在半路上？ 容音马上推翻了最后一个猜测，不对，山上虽然有捕兽陷阱，但是人踩中陷阱不会死，就算真的碰到野兽，也不能保证她会百分之百死在山上。 如果想让她死，应该不会用这么漏洞百出的方法。 唯一的可能就是修玉人不想让她成功上山。 为什么？ 难道他也被村长收买了，怕她知道村里的秘密？ 想到这，容音突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对了，锁龙山中那些怨魂怎么样了？” 宛如一支军队的怨鬼数目，就算再厉害的天师也不可能全部消灭。 岑鹤九和慎鉴对视一眼后，说道：“还能怎么样，大部分都跑出来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它们在山谷中吸了很多阴气，又吸取了这次事件中不少活人的精气，那些曾经做过亏心的事的人，恐怕从此不得安宁了。” 容音睡着的这两天，其实也睡得并不安稳。除噩梦以外，恢复一部分灵觉后，她连睡着时都能听到野坟中的鬼哭狼嚎。 奇怪的是之前那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一只鬼都没有，锁龙山里的怨鬼放出后，坟地里却热闹得天天像开宴会。总不至于一片坟地里全都是女鬼吧？ 容音突然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岑鹤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字，“总不至于……真的，一片坟地里都是……女鬼吧？” “外面冷，先进去吧。”岑鹤九抬手紧了紧她的外套，把她往屋里推，“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你现在身体没好，别想这些了，乖。” 回到房间里，容音从岑鹤九口中听到一个令人胆寒的事实。 原来燕丘不止这一片坟地，他们有另一片坟场专门用来安置逝者，那里的坟头多是以家族划分，而野坟之所以被称作野坟，就是因为埋在那里的都是无名无姓之人。 早年更落后的时候，有不少女婴刚落地就被弄死，随便埋在山脚。那时候村里碰准了时机一夜暴富的男人还做着三妻四妾的美梦，不时有人买女人回来，既能给家做工又能给男主人通房，但中途“意外”死掉的人或是试图逃跑被打死的，不在少数。再有，便是一些因为“不忠”被踢出家族的女人。时间久了，便形成一片坟墓。 这样的事，直到近十来年才有所好转。 不过最多的还是女婴的坟，容音放耳听去，能听到一片压倒性的小儿嚎哭。带着鬼物特有的尖声腔调，让人胆寒心冷。 但此时她却分不清楚，叫人胆寒心冷的到底是哭喊的女鬼，还是活生生的人。 容音眼帘低垂，看不清眼中情绪，“阳无阴无以生，阴无阳无以长。这个世界本是刚柔并济，阴阳互补。自己违背天道做着泯灭人性之事，又怎么能奢望天道再来福泽他们？” 一报还一报，今世报未必今世还，但恶果从来不曾缺席。 璄州虽然也发生过对女性不公的事情，但从没有过人刻意扼杀襁褓中的女婴。可自己的身边没有风暴，不代表其他所有的地方都太平，在装睡的人看不见的地方，分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恶臭。 “做一场法事吧。”岑鹤九提议道。 容音抬眸印入他幽黑的瞳，“你要超度她们？” “嗯。” “好，我来帮你。” “村长那个表弟，是你救醒的？”岑鹤九挑挑眉，“那些鬼魂被放出来的那一日，这小子又晕过去了，我看了，是被缠上了。” 容音皱眉，“村长家里也做过这种事？” 岑鹤九声音发沉，“倒不是小鬼。听说他前两年骗取了一个黄花姑娘的清白，后来始乱终弃，那姑娘气性大，自杀了，现在回来缠着他。” 容音了然，“那若是超度，他应该也就无事了吧。” “嗯。但我做法事不是为了这些人。” 是为了那些无处喊冤的魂魄。 岑鹤九抬手探了探容音的额头，“先休息吧，等这事了了，我去锁龙山把你的剑找回来。” 容音揪住他的衣角，“你还要去？” 岑鹤九挑眉，“不然呢？剑不要了？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我放在身边那么多年，都有感情了。” “我自己去啊。”容音想也不想地说。左右现在里面的鬼魂也都出来了，再去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了吧。 “你脑壳烧坏了？还说自己去？你怎么就这么能耐？”岑鹤九恨不得把她按在床上绑成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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