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了声音朝顾昭低吼,就像是受伤哀鸣的小兽,细密刀口的手拽紧了裤腿。 顾昭顺着他手的动作,低头看去。 在那有些不合身的裤腿下,是他有些跛的脚。 顾昭迟疑了下。 谢郁子低下头,神情郁郁的开口,“哥哥你也看到了,我生来就长腿短,它是跛的,除了阿爷,家里没有人喜欢我。”他倔强的别过头,“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顾昭:“那你也得爱惜自己啊,夜深了,水边危险着,你要是一个打滑,自己也得跌下去了,再说了,你阿爷在天之灵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阿爷没死。” “我都听说了,今天那桑阿婆算了,我阿爷还没有死。” 谢郁子朝江面看去,指着江面开口道,“他就在里头,只是不知道怎么回来罢了。” “我要在这里一直等他!” 顾昭想着下午桑阿婆请神上身后说的话,心里微微叹气,便是那时吊着一口气,这时又有什么好结果呢? 顾昭同样看向江面。 这里头都是水,人在河水里能撑多久?一刻钟,还是两刻钟? …… 顾昭好说歹说,终于将谢郁子送了回去,在分别时,顾昭心神一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倏忽的从谢郁子身上取了两滴血。 “哎呀,痛!”谢郁子猛地一握手。 顾昭以炁拢血,往身后藏了藏。 “快回去洗洗吧,河边多蚁虫,你刚才在那儿蹲着坐着,说不得是有蚁虫爬身上了。” 谢郁子疑惑:“是这样吗?” 天冷也这般多蚁虫? “自然,快进去吧。” 顾昭肯定的点头,若无其事的伸手和谢郁子挥别。 …… 往回走的路上,金凤仙突然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 顾昭诧异,这又是怎么了? 金凤仙踢了下脚边的石头,自然是踢了个空。 “我都瞧见了,是你以炁夺他血了,还说什么蚁虫,男人都是骗人的东西!” 顾昭:…… 她一手揽着金凤仙的脖子往前走,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瓜,笑骂道。 “你这鬼丫头!小姑娘家家的,下次不许讲这种话了。还男人是骗人的东西?才多大年纪啊,说这般沧桑的话!” 顾昭哭笑不得,“知道没!” 金凤仙:“疼疼,知道了,松手!” 顾昭松开她,轻揉了下金凤仙的脑袋,“乖。” 她往前走两步,发现金凤仙没有跟上,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笑得无奈。 “走啊,怎么不走了?” 金凤仙瞧着前头几步远提灯的顾昭,清风徐徐,冰凉的月色洒在他的脸庞,他手中的绢丝灯放出暖暖的黄光…… 无端的,金凤仙心里漾起欢喜之意。 “小昭哥哥,等等我。” 顾昭:“快点。” 红眼小鼠灯悠悠晃晃的朝前飘。 …… 六马街河堤边。 一人一鬼各自提着一盏灯,橘黄和青幽的光团一前一后,树影婆娑,江风阵阵吹来,耳畔里有江水流动的哗哗声。 顾昭心里很轻松,有些喜欢这样的悠闲。 经过方才谢郁子哭泣的地方,顾昭的脚步慢了慢,谢郁子只拿了背篓回去,那儿还落着好些株芫荽,株株青翠新鲜。 顾昭走了过去,弯腰将这一株株芫荽捡了起来,回头对金凤仙道,“这芫荽煮鱼可好吃了。” 金凤仙点头,“是好吃。” 小昭哥哥说好吃,那必须得好吃! 顾昭似在自言自语,“白拿别人的东西,总觉得有几分不好。” 金凤仙学舌:“是不好。” 顾昭:“是吧,你也觉得不好吧。” 白拿旁人东西,这可是连鬼都说不好呢!顾昭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将方才以炁笼罩的两滴鲜血托举在面前。 金凤仙瞧着悬浮在半空中的血滴,面露不解,“小昭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顾昭:“收了东西就要给谢礼啊。” 说完,她闭了眼睛,回忆着午时见过的桑阿婆的动作。 ……坎水多波急……艮山不出其……坤德合无疆……顾昭脚下带起了气流,莹莹似有罡劲。 遥遥的,她的心神越过六马街,越过鸭姆滩,虾儿岛……樟铃溪江面中数个岛屿在她心神后,不断倒退。 近了近了,越过虾儿岛,在一处石涧下的幽潭里,一个花白发须的老汉正泡在水里,一个透明的大泡包裹着他,就因为这,他才能在水里继续活命。 幽谭水再往上,一只大鳖正趴在大石上,豆大的眼闭着,似在安寐。 瞧着谢振侠那微微起伏的胸口,顾昭心中一阵激动。 活着,这老伯还活着。 如果说晌午时刻,桑阿婆是问鬼请魂,那么,融汇了《太初七籖化炁诀》的顾昭,此刻更像是将自己变成了鬼,变成了魂的存在。 心若一动,便已过千山。 那厢,青松树下白石上,安寐的大鳖似有所感,方脑袋上豆大的眼,缓缓睁开了。 ……
第22章 冬末的风没有了刺骨的冷冽,多了一分春日的温柔,风吹过江面,带来樟铃溪好闻的江水气息。 凤钻过石涧,呜咽幽鸣的绕上白石上的青松。 “簌簌,簌簌。” 青松微微摇摆。 顾昭回过头,恰好对上大鳖看过来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睛。 大鳖也跟着缓缓眨了眨眼。 “你是谁。” 只见大鳖四肢微微动了动,动作缓缓的朝顾昭方向爬去,探出龟壳的头歪了歪。 虽然是狰狞丑陋的龟皮,却因为这动作,平添了几分可爱憨态。 顾昭有些意外。 大鳖的这道声音不是用嘴说,也不是用耳朵听,更像是一道慢吞吞的声音轻轻敲了敲她的心门,说了一句我进来了哦,然后幽幽的落下。 顾昭:“你瞧得到我吗?” 此刻的她是风,是炁,又或是夜间洒落的一抹月色……无形亦无迹,按理,大鳖该是瞧不到她的。 果然,大鳖的眼里有着明显的困惑。 它晃了晃头,接着又是一道声音落入顾昭心里,“瞧不到,就是觉得这里有东西。” 大鳖有些兴奋,居然有人可以和它说话! 它又往前爬了两步,不想这一爬却到了白石的边缘,大鳖脚下笨拙,哎哎叫了一声,手脚慌乱的往龟壳中收去。 眼看着就要砸下水潭。 顾昭:“小心!” 她似一阵清风将大鳖卷起,缓缓的落在水潭的潭水中。 …… “谢谢你了呀。”大鳖划了划水,脑袋探出水面,豆大的眼睛眨了眨。 “不客气。”顾昭笑眯眯的应道。 “对了,我是来寻他的,他这是怎么了?”她牵引着大鳖朝水潭中的谢振侠看去,对覆着他的大水泡不免有几分好奇。 顾昭滑入水底,轻轻触了触,那透明的薄膜就像是水膜一般,摸上去冰冰凉凉,又带着几分软弹。 她一时好玩,不免多摸了两下。 大鳖拖长了声音:“这是我吐的泡泡,我吐给你看啊。” 接着,就见大鳖微微撅了撅嘴,无数的口水泡泡被它吐出,小泡泡在水面上不断的汇聚,最后成了一个冬瓜样的大水泡。 顾昭的面皮一僵,随即默默的将手收了回去。 …… 那厢,大鳖自觉吐出的泡泡不能浪费,索性又多吐了一些,直至吐出一个等人大的泡泡,这才罢休。 顾昭看着水里的谢振侠一点点的往上浮,大鳖为他换了新的泡泡,这才让他重新沉到潭水中。 大泡泡覆盖过谢振侠,他的面色又好上两分。 顾昭看得仔细,视线凝滞在他的后脑处。 桑阿婆那时说了,谢振侠鼻尖有血腥的腥气,可见是受了重伤的。 现在认真一看,还真是这样。 只见他后脑处的发丝一缕缕的,上头缠着干透的血迹。 大片褐红色血迹,甚至衣领处也有,瞧上去触目惊心极了。 但此刻,他的伤口却已经开始愈合。 顾昭诧异:“是你为他疗伤的吗?” “自然。”大鳖自豪。 它可是成了精的大鳖,要是没有几分手段,那不是白混了嘛。 大鳖想起那日的事,还有些埋怨自己。 “那日,我行功出了点错,一时头昏昏,就这样撞到老汉扔下的网兜里了,老汉心善,再加上瞧出我是不凡之物,就将我放回了大江。” “他行船时,我就在樟铃溪江水中修行,他的话真的好多,一路都在念叨什么永记的酒真香,这不是勾引鳖么!” 大鳖郁闷的拿自己的头咂了咂水面,继续道。 “他放我走时,那酒囊就在我面前晃呀晃,就这样一直晃个不停,好像叫我快尝尝看,是不是真的像老汉说的那般美味。” “我自然是伸手笑纳了。” 顾昭:…… 啧,原来,不问自取还可以说得这么清奇啊! 大鳖咂了咂嘴,回味不已。 “香,那酒是真的香,老汉没有骗人!” 所以,它追上了谢振侠,在虾儿岛的大石头上安寐,想着等天明了,一定要缠着谢振侠再要一壶好酒。 “我也不白要他的,谢礼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大鳖从嘴里吐出一粒浑圆的大珍珠,珍珠漾着柔和润泽的光晕,瞧过去便不是凡品。 顾昭咋舌:这生活在水里的,就是豪啊! 大鳖:“不想那酒的后劲儿居然这么大,我闭眼时是天黑,再睁眼时,还是天黑!”大鳖瞧了眼顾昭,悻悻不已,“当然,那会儿已经是隔日了。” 顾昭:…… “然后呢?” 大鳖在水里划了划,水波被带动,水潭里一阵阵哗哗声响。 “后来?” “哪里还有啥后来!我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江水里了,头上破了个大洞,半死不活的趴在河里的一根大木头上。” “旁边也不见他的那艘船,我只得将他带回窝里了。” 大鳖不无得意,“不是我说大话,这儿可是一块风水宝地,我就是在这里开了灵智,既然他捉了我,又放了我一条生路,那我便也救他一命。” 闻言,顾昭环顾了一眼这处水潭。 水潭在山石的腹地,流水从山涧缓缓而进,水潭呈回字形,虽然是一处潭,这水却是活的,点点月华透过山石落在水潭中,就像是星光坠落深水,美不胜收。 道家有云,风水之法,得水为上。 这一处的炁,确实是令人格外的舒适。 …… 顾昭瞧着胸口起伏的谢振侠,目光落在他的干瘪的肚子上,突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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