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花:…… 这哪里是舍不得,分明是欢送好不好! 她倏地转头,就见自家傻儿子笑得比春花还灿烂,那蠢手还在不停的挥啊挥。 顾秋花:……糟心玩意儿! “走走,你还不快走!” 她拎了卫平彦的耳朵,直到走过拐弯处瞧不到人了,这才松了手。 顾秋花看着不断揉耳朵喊疼的儿子,郁闷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只觉得堵得慌。 “哎唷,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儿啊。” 她多瞧了几眼卫平彦,越看心越堵,明明是张聪颖漂亮的皮相,怎么脑子这般蠢呢? 难道这就是老娘以前说的,聪明面孔笨肚肠? 被小周嫂这么一耽搁,两人出城的步子加快了一些。 …… 天灰蒙蒙的,不知何时起,天空飘起了小雨,春日的雨又细又密,一阵风吹来,柔柔又斜斜的落下。 “娘,不然咱们明天再去吧。” 雨落在身上湿哒哒的,卫平彦觉得难受极了,他的鼻子和嘴角微微抽动,接触雨水的地方已经有细细的绒毛浮现。 顾秋花又惊又慌,连忙从行囊里掏出一件外裳,急急的往卫平彦身上罩去。 “罩好罩好,别让人瞧见了。” “怎么能明日再走,我和船家都说好了,走吧,咱们动作快一些,会没事的。” 她的手牢牢的拽住卫平彦的手,另一只手拎着行囊,两人快步的朝城门跑去。 …… 祈北郡城,南城门外。 “嘚哒嘚哒,嘚哒嘚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数匹骏马从远处奔驰而来,春雨越下越密,就像是雨帘雨幕遮住人的视线,雨水浇得人瞧不清视线。 地上坑坑洼洼,马蹄卷起点点泥花。 “驾!祁北王府坐骑,速速回避。” 顾秋花瞧着越来越近的王府骏马,面上有几分着急。 “儿啊,乖,咱们往旁边避一避。” 卫平彦被顾秋花拽着,外裳下的脸是不安和烦躁。 ……湿湿的,到处都是湿湿的,讨厌,讨厌…… …… 顾秋花安抚道,“乖,别怕别怕,湿了也不怕,一会儿擦干就好了,等一会儿去船上,娘就给你擦擦,别怕别怕啊。” 卫平彦充耳不闻。 外裳罩在他的头上,外人瞧不清,他紧紧的拽住外裳,因为过分的用力,手有些颤抖,仔细看那手背,上头已经长出一层细细白绒似的猫毛。 顾秋花一瞧,心痛得更厉害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周围的人都往旁边退避,意外往往出现在一瞬间。 倏忽的,卫平彦似是承受不住了,他猛地挣脱顾秋花的手,像一只灵敏矫捷的大猫一样,一下便蹿了出去。 顾秋花目眦欲裂:“平彦!” …… 高头大马上,孟风眠瞧见突然蹿出的人也是一惊,惊虽惊,他的动作却不慢,只见他用力的勒紧缰绳,骨节分明的手上猛的暴起青筋。 侧身调转马头,“吁!吁!” 马儿高昂起头,前蹄在半空中踏了踏,“咴咴嘶!” 随着一声高亢的嘶鸣,马儿险之又险的和卫平彦擦身而过。 “你没事吧。” 孟风眠安抚了下受惊的马儿,纵身跃下马,黑色的披风在半空中鼓荡起潇洒的弧度。 他将缰绳往旁边侍卫手上一丢,几步走到卫平彦的旁边。 只见他罩着外裳瞧不清模样,整个人抖得厉害。 孟风眠心下一愣,随即急切问道,“可是我伤到你了。” 他的手正待拂上卫平彦,后头的顾秋花终于赶来了,她瞧见这一幕心惊得厉害,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一下扑到卫平彦身上。 “大人见谅,大人见谅,小儿有病,他有病,他不是故意的。” 顾秋花瞧着孟风眠心惊得厉害。 她家平彦差点闯祸了,眼前这人一看就是这一行人的头儿。 只见他不过十七八岁模样,此时半蹲在旁,言语虽然关切,但那瘦削的面容冷峻,侧脸那下颌骨好似都在说着他的性子冷。 瞧过去便不是亲近性子。 顾秋花有些慌,将卫平彦抱得更紧了。 “阿婶莫慌。” 孟风眠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却给人一种安稳和踏实的感觉。 “是否要我们帮忙将令郎送至医馆?” “不用不用。”顾秋花连忙应道,“他这是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她局促的瞧了瞧周围一眼,此时春雨细密,路上的行人是不多,这一行人格外的打眼,尤其是眼前这位少年郎。 虽然衣物简单,但那面容那身气派,通身贵气,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物。 她家平彦惹祸了,少年郎没有发话,随行的人也只是静静的瞧着这边。 没有人跳出来呵斥她,驱逐她,但是,这让她更心慌了。 这般令行禁止,肃容严正的一行人,明显比城里那些公子哥儿更有权势,更难缠! 孟风眠沉默了片刻。 “婶子,方才雨密路滑,在下急着赶路,不知马儿是否冲撞到你家儿郎了,还是去医馆瞧瞧,更为妥当些。” “不用不用。”顾秋花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随即又明白自己动作太大了些,有些引人注目。 她讪讪的慢下动作,勉强的扯了个笑模样。 “我刚才远远的瞧到了,郎君没有碰到我家小子,就不劳烦您了。” 孟风眠见顾秋花拘谨得厉害,微微颔首,“行,那我等先行一步。” 临行前,他从袖兜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顾秋花手中,“收着,给令郎压压惊。” 瞧着卫平彦一直发抖的模样,他顿了顿,又将身上的披风褪了下来,一并递到顾秋花手中。 言简意赅道。 “聊表歉意。” 说完,不待顾秋花拒绝,孟风眠转身牵起大黑马,动作利落的跃了上去。 一身玄色劲衣在雨幕中格外的显眼。 …… “驾!”孟风眠夹了夹马肚。 随着他身下的大黑马抬蹄,数匹马儿紧接而上,一时间,城门处马蹄阵阵,地上溅起点点泥花。 不过是片刻时间,此处便只剩下顾秋花和卫平彦了。 …… 顾秋花回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荷包不自觉拽紧,她的手摸到那披风的内里一面,这才惊觉这不起眼的披风着实不凡。 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居然能雨水不侵。 顾秋花心下忐忑感激的同时,连忙将这披风往卫平彦身上一罩。 “乖,别怕了,没有雨水了。” …… 一件薄薄的披风遮掩了细密的春雨,披风下好似自成一片天地,没有了恼人的雨水,卫平彦一点点平静下来,他身上的猫毛也一点点的褪去。 “娘,对不起,我又没有控制住自己,我是不是惹祸了。” 披风下,卫平彦的声音蔫蔫的,还有几分忐忑的害怕,那是怕顾秋花丢下身为异类的他。 顾秋花哪里见过自家小儿这般语气,他向来只有蠢,只有憨,只有皮,哪里有这样的懂事? 她的心不自觉的酸了酸,眼里好似都有一层薄雾浮上。 顾秋花搀扶起卫平彦,安抚道。 “哪呢,这不是你的错,要是有错,那也是阿娘的错,走吧,船家在码头处等着了,等到了码头,你就在乌篷船船舱里等着,别怕啊,咱们很快就到阿舅家了。” 妇人搀着少年郎往码头边走去,风将她的絮絮叨叨吹来,卷了卷又支离破碎。 “……玉溪镇是小镇,那儿人少,山多树又高,阿彦到了那儿就能快活的玩了。” “真的吗?” “真的。” “……阿娘跟着阿爹走了,这么多年没有回去,舅舅还有外公外婆会不会生气啊……他们会不会拿大棍子将我赶出去?” “……唔,有可能。” “啊!那怎么办,我害怕……” “怕也得去,船都要开了……” …… 那厢,马儿疾蹄,不过是半个时辰时间,孟风眠一行人便到了祁北王府大门前。 王府坐落在祁北郡城的凤鸣街,几乎大半的街道都是王府的府邸。 大门处坐落两尊气势昂然的石狮子,门庭处挂一巨大匾额,黑底金字,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祁北王府四个大字。 点画之间,气势似金戈铁马,以目视之,似有磅礴之力涌来。 …… “三公子,三公子回来了。” 门庭处的小厮听到动静,连忙迎了过去,瞧见孟风眠一身的湿濡,顿时惊慌大呼起来。 “哎,公子,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快快,快给公子拿干净的帕子。” “不用。”孟风眠大步往前,随手将手中的马鞭往小厮手中一塞,交代道。 “去给马儿喂些豆料。” 说罢,他便往王府里头走去。 穿过游廊庭院,远远的,孟风眠便看到亭子处站着的道人。 只见他约莫三十出头,腰间挂一酒葫芦和和竹筒,别着个白玉手柄羽扇,虽然是仙风道骨模样,此时却凭栏吞吐手中的大烟斗。 孟风眠:…… 他脚下的步子重了一些,待道人回过头,这才加快了步子走过去,拱手道。 “安山道长。” “啊,是风眠啊。”安山道长笑眯眯的回头,他上下打量了孟风眠一眼,倏忽的伸手掐算了一番,冲着孟风眠笑道。 “风眠今日是碰到特别的人了?” 孟风眠有些意外,“有吗?” 安山道长点头,“是啊,一生中的宿敌呢,是风眠以后尤其讨厌的人。” 孟风眠:…… 奇奇怪怪,没头没尾,装神弄鬼。 孟风眠是半点不信算命这一套。 命要是能算,他还活着干嘛,不似那提线的木偶也是提线木偶! 孟风眠冲安山道长拱了拱手。 “道长,此时风眠形容不雅,容我去洗漱沐浴一番,下次再会,告辞。” 安山道长看了一眼孟风眠。 此时的他虽然一身湿濡,却半点不见狼狈,雨水浇湿了他的乌发,但这却衬得他愈发目若朗星。 苍白的面色为他添一分不似凡人的瑰丽。 安山道长:“下次再会。” …… 孟风眠走后,安山道长重新拿起大烟斗吸上一口气。 他盯着手中的大烟斗,星火将里头的烟丝一点点燃烧。 安山道长皱着眉头,怪叹道。 “我发愁的时候爱抽大旱烟,怎么这清风也来夺这烟气了?可见啊,不单单是我,就连这清风也染上了人间忧愁啊!” 他目光沉沉的朝孟风眠走掉的方向瞧去。 天下灵潮涌动,人途和鬼道叠影重重,正是人间混沌灾祸不断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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