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纸人纸白色的脸上好像晕过一分粉红,它眼眸转了转,迟疑了一下,学着前些日子瞧到的小娘子动作,用力的跺了跺脚,摇了摇头,又摆了摆小腰肢,娇俏不已模样。 好喜欢,小令好喜欢顾小昭哦! 灶房里,顾昭瞧见这一幕,眼里都染上了笑意,她侧头看向自家阿奶和姑妈,笑道。 “小令越来越像小姑娘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是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 “是个聪明又贴心的好孩子。”顾秋花附和,“平日里多亏了它们几个,咱们家才能干净又整齐。” 顾秋花瞧了过去,正好瞧到小令捂脸的动作,不禁好笑道。 “青鱼街新搬来一户人家,姓朱,是一户屠夫,也是个爱听戏的,你阿爷爱和人家唠嗑戏曲,时常上他家买肉。” “他家里养了一个姑娘和一个小子,姑娘性子活泼,胆子也大,前两日挎着小篮子上街,路上来了一辆马车,不知怎么回事的,马惊着了,差点冲撞上人家小姑娘。” “人没事吧?”顾昭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顾秋花摆手,“幸得一位官爷经过,出手相救,这才免了一番皮肉之苦。” 顾昭:“没事就好。” 顾秋花瞧着小令娇俏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笑。 “那时,朱小姑娘便是这般模样,小令和我一道上街,在旁边瞧了,今儿可不就学上了!” 顾昭不解:“啊?” 顾秋花眼眸含笑,解释道。 “那官爷虽然黑了一些,不过,那模样倒是生得俊俏。” 她手中择菜的动作不停,补充道,“是个黑里俏的后生郎呢。” 救命之恩,又是生得十分不错的后生郎,朱小姑娘自然芳心暗动,黑里俏的后生郎都走了许久了,朱小姑娘还捧着脸在那儿痴痴的看着,两只眼睛晶亮晶亮,小令瞧了好一会儿。 顾秋花摇头,失笑不已。 敢情是在学人家啊,昭儿一回来,紧着便用上了。 顾昭听了也是乐呵,“小令真聪明,姑妈常带小令出去走走,见的人多了,她会越来越聪明的。” “知道。”顾秋花应允。 …… 顾昭这一趟去芙京,前后约莫月余,这乍然离家归家,自然更加依恋家里了。 不单单是顾昭,便是顾家人瞧顾昭,那也是格外亲热的。 卫平彦难得大方,拿着写信读信的铜板,买了个大烧鹅,请顾昭好好的吃了一顿,夜里在屋檐上吞吐月华,大白猫屁股一挪,给顾昭腾了个位置。 “喵呜。”坐吧,表弟。 顾昭哈哈一笑,翻身一跃,伸手抓了抓猫儿的大白毛,赶着猫垫子拍来之前,一下就缩回了手,不甘心道。 “小气!” 琥珀色的猫儿眼翻了翻,径自吞吐月华,不理顾昭。 顾昭瞧了他一眼,也闭目凝神,在搁了棉花被的屋檐上静心修炼。 …… 日升月落,日子伴随着晨钟暮鼓一日日流逝,转眼便过了立夏,到处草木青盛,百花争先吐艳。 人们穿起了薄裳,娃儿扯着柳条,扎一个草环子,手中再扯一根大树枝,拖在手中,驾在身下当大马,想象自己是那英勇的大将军。 “驾!驾!吁——儿郎,敌人在前方山谷埋伏,随我奋勇杀敌!” “冲啊!” “杀啊!” “……” 经过一番激战,此地一片狼藉,风打着旋吹来,领头的小孩身下跨着大树枝,昂首挺胸,眉头微锁,学着坊间说书先生的语气,故作深沉模样。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悲可悲。” “……” “好啦好啦,不要臭酸儒了,这局玩完了,该轮到我们做大将军,你们当坏人了。” 地上躺尸的那几个娃儿一跃而起,紧着就要过来拿大树枝,接手大马,另一波小孩没有玩痛快,当即反悔,说他们方才打赢了,还要再继续当大将军。 两拨娃儿推推攘攘,闹得不可开交。 “猪崽儿,你松手!按照规矩,该轮到我们做大将军,你们做乱贼了。” “欸!好你个大狗儿,你唤谁猪崽儿啊?” “还能唤谁,唤你呗,略略略,赖皮的猪崽儿!”小娃娃做着鬼脸,屁股摇摇,一副欠揍的臭屁模样。 朱再金气得嗷嗷叫,捏紧拳头,丢了手中的大马,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 瞬间,小娃娃群里尖叫声四起,人仰马翻。 出来喊弟弟吃饭的朱宝珠瞧到这一幕,气得直跺脚,她四处张望了下,咬了咬牙,裙摆一提,冲到那混乱的童子军中,挨了两拳,掐着腰怒骂。 “散了散了,再不散喊你们家大人来了!” “哦哦,猪崽儿凶凶的大姐来了,快跑!” 娃儿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看了下远处腾空的炊烟。 炊烟起,这是阿娘无声唤儿归家,回头阿娘忙完灶间活,要是没瞧见皮猴儿回家,那是会拎烧火的火钳子出来骂人的。 当下,不论是将军还是大逆不道的敌军,纷纷朝家中跑去,做鸟兽散状,远远地还有声音传来。 “猪崽儿,明儿咱们再一决胜负!” 朱再金恨恨,“知道了,大狗儿!” “走,回家!”朱宝珠绷着一张俏脸,上下打量了弟弟两眼。 瞧见他一身土,膝盖头的衣裳还磕破了后,忍不住伸手拧了拧朱再金的耳朵,骂道。 “肮脏死了,你个埋汰鬼,就会给我添麻烦!” “痛痛痛!”朱再金龇牙咧嘴,“宝猪你轻点儿!” “喊什么宝猪,喊姐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坏心眼。”朱宝珠没好气模样。 “我哪儿坏心眼了?”朱再金高声喊屈。 朱宝珠:“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喊的哪里是宝珠,分明是宝猪!” 小娃儿一窒,“那你还老是喊我崽儿呢,瞧他们,刚刚都喊我猪崽儿了,都是姐姐你瞎喊。” 朱宝珠被噎了噎,松了拧弟弟耳朵的手,不是太温柔的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心虚道,“你本来就叫再儿嘛,好了好了,这事都不怪咱,要怪就得怪爹,姓啥不好要姓朱,对吧!” 小娃儿还不待点头,就见远处一道声音如洪钟一般传来,瓮沉瓮沉的。 “你两个小崽瞎说啥!咱祖宗姓朱,爹也姓朱,这怎么反倒成爹的错了?” “说话没门的憨仔,走走走,都给我家去!” 来人是朱宝珠和朱再金的阿爹,新搬到青鱼街的朱屠夫。 朱宝珠和朱再金一大一小俩姐弟,一个豆蔻之年,一个垂髻之年,相差了整十岁,同时缩了缩脖子,动作颇为一致。 两人安静的跟着朱屠夫往家的方向走去。 顾昭瞧着这一幕,不禁眉眼弯了弯。 “是顾小郎啊。”朱屠夫瞧到顾昭,打了声招呼,“这是上哪儿去?” “朱伯伯好。”顾昭抬了抬手,露出手中提着的瓮坛,“给我阿爷打酒去了。” “是飞鹤酒楼的酒啊,这可是好酒,老哥哥有福了,喏,今儿剩的肉,拿一条回去给你阿爷烧了,不拘是炸肉丸还是小炒肉,都下酒得很!” 顾昭推辞不过,只得接了。 正好朱屠夫的家便在前头,顾昭看了一眼,笑道。 “今儿打的酒多了一些,朱伯伯也斟一些回去喝。”见他张嘴正要推辞,顾昭紧着又道,“朱伯伯予我的好肉我都收了,我的好意,朱伯伯可不能推却。” “哈哈。”朱屠夫也干脆,“成,喝点酒水正好消消乏,明儿也有力气宰猪,宝珠,进屋拿个碗出来。” “哎!”朱宝珠瞧了顾昭一眼。 顾昭冲她一笑,她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笑。 十五六岁的姑娘,身形有些小胖,笑起来时眼眸弯了弯,虽然五官平淡,这一笑却添了几分俏皮。 只见她转身进屋,脚步轻快,再出来时,手中抓着一个大海碗。 顾昭瞧了瞧海碗,对上那亮晶晶的眼睛,只见她心虚了一瞬间,随即又挺直腰板,眼神游移了一下。 她又没错,她家的猪肉条,就是值这一海碗的酒水嘛! 顾昭眉眼浮上了笑意。 这就是小令学动作的姑娘家啊,是怪可爱的,精明的都在面上了。 ……
第164章 “欸欸,怎地拿了这块碗?” 旁边,朱屠夫从院子里的老井里打了盆水,哗啦啦的将自己的手脸洗了干净,视线瞥过自家闺女手中的大海碗,当下便将巾子往木盆中一丢,脚步瓮沉的走了过来。 朱宝珠缩了缩脖子,抓着大海碗的手要往回缩,下一瞬,碗被接了过去。 “咦?”朱宝珠诧异的抬眸。 顾昭一手托大海碗,一手拎酒瓮。 大肚子的酒瓮在她手中好似只是一盏小酒瓶,轻巧极了,随着酒瓮的倾斜,清冽的酒水如流水一般的倒入大海碗。 不消片刻,大海碗里便满满当当了。 “成了,小朱姑娘,给。” 顾昭将大海碗递了过去,笑了笑,不忘道,“小心一些,别打破碗了。” 朱宝珠接过,面上有些愣愣的。 朱屠夫走了过来,他瞧着那满满当当的酒水,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模样。 “惭愧惭愧,我这闺女儿不懂事,顾小郎这酒水给多了。” “嗐,哪里多了!”顾昭摆摆手,“喝酒自然得喝个尽兴,小朱姑娘这是贴心呢。” “下回朱伯伯得空了就去我家,寻我阿爷唠嗑唠嗑,昭给你们准备好酒好菜。” “好好,过两日不忙了,朱伯伯就上你家,寻你阿爷唠嗑去!” 朱屠夫爽朗一笑,瞧着顾昭塞好酒塞,摆了摆手,拎着酒瓮和自家给的猪肉条,起身往甜水巷的方向走去。 转过身,他脸上的笑模样顿时收了,紧绷着一张脸。 还在愣神的朱宝珠缩了缩脖子,觉得身上皮一紧。 朱屠夫生得人高马大,因为常年杀猪,使的是力气活,是以很是有一身虬结的腱子肉,就连面上都是横肉。 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在他手中,轻轻巧巧的便被剖了。 不笑时,有几分悍匪的血腥之炁,着实有几分吓人。 朱宝珠觑了一眼,小声道,“爹,儿先将这酒水拿回灶间去。” 她的视线一瞥,瞧到朱屠夫丢在木盆中卖剩的猪杂,紧着又道。 “一会儿,儿再给爹爆炒个呛辣腰子,保准格外的下酒!” 说罢,她讨好的笑了笑。 这一笑,便露出唇边两枚深深的小酒窝,平淡的五官一下便甜密俏皮了起来。 朱屠夫给笑得没脾气了,蒲扇般的大手伸出,揉了揉自家丫头的脑袋。 “这次就算了,下回不许这般没礼貌,知道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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