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仍在等她递话,于是云窈道:“你就说时间不早,该归家了。” 檀郎听闻后,竟大胆张臂去抱顾钦,欲将美人强留下来。 云窈既怕顾钦生气,又怕他当真被这登徒子轻薄,遂伸手将檀郎推开。 她手上力度不小,生怕檀郎摔坏,遂又伸臂将人扶了回来。 倒是顾钦见她忙忙碌碌,如护犊子般横在自己身前,不由得弯了弯唇。 这一笑,冰雪也消融。 檀郎为皇几十载,也不曾见过这般容姿的美人儿,一时心神激荡,连梦境也跟着震了两震。 顾钦于是趁热打铁:“我并非你梦中人,若想寻我,来沥阳郡即可。” 说罢他便隐去身形,落在檀郎眼中,一如弃梦而去。 檀郎自然不会这么快醒来。 他笃定冰山美人是遂了自己心意而出现,便试图再次捏造出来。可任凭他怎么冥思,都描摹不出那张脸。 “怎么回事……”檀郎呆滞地看着手心,不明白此刻为何失了效。 对了,这是梦。 人又如何能控制自己的梦境呢。 他渐渐忆起身为九五之尊的滋味,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不似在梦里,竟连美人的衣角也碰不到。 梦境渐渐崩塌,自脚下开始碎裂成斑驳的光影。 檀郎面上生出皱纹,身子也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不过几息,变为北月国知命之年的皇帝——赵檀。 梦魔似是感应到危险,一缕缕泛着青色的魔气自赵檀身上溢出,被云窈悉数收入瓶中。 下一刻,二人回到石室之中。 天子苏醒,淡金色龙气直冲云霄,将覆盖在望京上空的魔气捅了个窟窿。 顾钦将穹月珠摘下,而后欲言又止地扫了眼云窈,不待她问,冷着脸躲回玉符。 少了束缚,云窈察觉到经脉间有充沛的仙力在游走。她拍拍衣裙上的灰,当着看守弟子的面穿墙而过。 待走出五步远,又忽然想起顾钦方才别扭的神情。 他,这是害羞了? 作者有话说: 马上100收了(打滚)(土拨鼠尖叫)
第22章 北月国(六) 灵文离开了 灵文收回玄冰, 笼罩在望京上空的稀薄雾气渐渐消散。 日照白雪,枝头生出金灿灿的光晕。紧接着,苦于天寒迟迟不曾绽放的花朵冒出头来, 争先恐后, 宛如神迹。 云窈在殿门口等到他, 一齐往里走。 尚来不及交换彼此的见闻,就听赵檀喑哑着嗓子在喊:“温玲,朕要找温玲——” 灵文怔了一怔, 嘀咕道:“他如何知道本君的化名。” 温玲,闻临。 原来顾钦是有意捏造出这个名字。 云窈心虚地咬咬唇, 转移话题道:“梦魔呢?” “杀鸡焉用牛刀。”灵文笑笑, “我将修士都放了出来, 且让他们去解决罢。” 宫妃早早候在榻前, 因着灵文托梦,她神情十分凝重, 亦流露出寻常凡人对修行者的恭敬。 “皇上似是得了臆症。”宫妃低声道, “不知仙长可有法子?” 灵文取出一瓶绿油油的水:“七星草制成的仙露,可驱魔除祟。” 宫妃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双手接过, 由侍女伺候着喂给仍在胡言乱语的天子。 云窈狐疑道:“什么七星草, 为何我不曾听过?” “因为这本就是胡诌的。”灵文朝她挤挤眼,“梦魔都逃了, 能有什么事,无非睡久了脑子尚不清醒。” 于是灵文随手摘了几根青草化为汁水, 如此难喝的玩意儿咽下去, 任谁都能“回光返照”。 “……”云窈由衷感叹, “不愧是帝君。” 果不其然, 强灌下所谓的七星草汁后,赵檀涣散的瞳孔渐渐归位。他拧眉看向宫妃,不解地问:“蕙心,你为何这幅神情?” 蕙贵妃语调平淡,若仔细去听,还夹杂了几分怨怼。 她道:“皇上您倒是睡得香,北月的天儿可是要变了。” 听出蕙心的言外之意,赵檀大骇,满面怒容地坐起身:“太子和宁王呢,宣他们来见朕。” 昨儿夜里,蕙贵妃自梦中惊醒,连忙派心腹出宫给驻扎在城郊的太子传信。一行人加快脚步,天方破晓便领兵入城,里应外合,将宁王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是无诏入宫,终究有忤逆之嫌,于是太子一早跪在殿外等候发落。 此刻得了准信,亲卫押着一脸颓然的宁王与长公主入内。太子行在前头,隔着屏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儿臣参见父皇。” 内侍扶赵檀坐起,又将屏风撤去,露出一张面颊凹陷的脸。 太子赵奕倒吸一口气,他无法将眼前形容枯槁的人和父皇联系在一起,咋舌道:“您……” 赵檀抬手止住话头:“朕无碍。” 精气的流失令赵檀变得羸弱,目光却凌厉如昨,带有常居上位者的威压。他淡淡扫视一圈,大致猜出来眼下情形,问宁王:“给朕一个理由。” 宁王赵恪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你赐死我母后的时候,可曾给过她理由,又可曾给过我理由。” 赵恪的生母宋芝正是前皇后。 宋芝与赵檀两小无猜,是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正式结为姻亲后,宋家自然也成了赵檀党派,助他从闲散王爷一路登上王位。 不料登基之后,赵檀因忌惮宋家的势力,固执地将嫡长子封为宁王。并在宋芝生产之际,连升宠妃位份,由其代掌中馈。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宋芝本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时间长了,渐渐消沉下去。 这时,又传出淑贵妃有孕的消息。赵檀得知后大喜过望,三请老卦师出山。 卦师年近百岁,有“五指卜仙”的美誉。因夜观星象,见大吉之兆,遂应下天子所求,为之再算一卦。 卦象道,赵檀不但能喜获麟儿,此子还将使国运昌盛。许是喜不自禁,赵檀酒醉后宣称,要立淑贵妃腹中的孩子为太子。 宋家如何能忍,便托信让宋芝谏言。 彼时赵恪不过四岁,他尤记得,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母后拖着沉重的身子去御书房。临行前,叮嘱赵恪莫要过食,清秀的脸上漾着温柔的笑。 然而,她一去不再复返。 直至赵恪长大,才辗转打听到,那夜父皇亲赐了毒酒一杯。可他的母族渐被架空,自己也终日生活在形同冷宫的宸星殿,除去怨怼,竟是别无他法。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赵恪十六岁那年。 他的睡梦中来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娇俏女子,不但知他所想,还似乎有不寻常的能力。 女子自称阿羽,鬼点子颇多。 赵恪试着去做,竟果真将欺凌自己的内侍陷害至死。阿羽后又教他如何在父皇面前争宠,如何博得臣子的支持,可谓是亦师亦友。 加之赵檀膝下仅有两子,久而久之,便也放下成见,开始重用赵恪。 于是,赵恪白日勤于公务,夜间与阿羽相会。一年又一年,手中权势渐盛,心中的感情也愈加浓厚。 阿羽却说,梦境之力日趋薄弱,不久之后也许会迎来离别。 赵恪听后并未吭声,却开始派人打听仙山所在。 他想,不论阿羽是人是鬼,她的出现都昭示了灵异神怪的存在。既如此,找到传闻中的修士,兴许有留住阿羽的法子。 梦魔便是在这时主动找上门来。 它靠吸取精气为生,宣称赵恪若能喂饱自己,便留下为他织梦。 尚能梦,阿羽就能“活”。 赵恪于是散播传言,使全城百姓日落便灭灯等候梦来。万千人供养一个小小梦魔,它自然饱食无忧。 阿羽曾问他为何要大动干戈。 赵恪答:“一人出现异象,会闹得人心惶惶;可倘若人人皆有异象,异象便稀松平常了。”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落魄皇子顺利长歪,开始与魔为伍。 且远远不止。 赵恪打心底看不上梦魔,是以仍在暗中寻查仙山。因着这份执拗,倒真叫他意外得获了穹月珠。 他独自筹划一番,以梦魔为诱、穹月珠为网,引得年轻修士前赴后继地跌了进来,还带着名为玄冰的仙器。 至此,一出瞒天过海的戏,便完美落幕。 赵恪面露癫狂之色,讥讽那个始终高高在上的男人:“若不是赵奕那几条走狗难缠,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么?” 赵檀不语,干瘦的脊背一时弯了弯,好似一阵轻风便足以将他吹得散架。 见状,蕙贵妃扫了眼长公主:“你又是为何要掺一脚,难不成,他们还答应给你换张脸不成?” 往往,匪夷所思的事情,正巧也是实情。 长公主向来高傲的面上闪过一丝狼狈,她恳求赵檀:“皇兄,殷殷是无辜的——” “够了。” 赵檀摆了摆手,示意太子上前,“是你解救了朕?” 太子不敢邀功,道:“回父皇,是来自重霄宗的仙长途径北月,意外勘破了异象,这才报信助儿子回京。” 赵奕略去蕙贵妃那一段,后者则递了个感激的眼神。 “不知仙长可还在?”赵檀问。 云窈因着好奇个中缘由,正与灵文隐于帘后旁听。他既问了,便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 瞥见云窈的容貌,赵檀皮不挂肉的面上出现了短暂的痴意。蕙贵妃不着痕迹地挡去视线,语带歉意:“听仙长说,那梦魔已除,不知阿羽?” 闻言,赵恪空洞的眼神泛起波澜,如一滩复又流动的死水。他哑声道:“阿羽可还在?” 云窈不忍说,于是推搡了一下灵文。 灵文则丝毫没有顾虑,他直言:“你怎么就知道,阿羽她不是梦魔为了接近你,而虚构出来的呢?” “什么!” 赵恪的双唇忍不住哆嗦起来,他不停重复道:“不会的,不会的……” * 既已知事情全貌,灵文也该回九重天了。 云窈随他来到城郊的帝君庙,被解救的修士们正候在此处。 他们俱是炼气期的新入门弟子,生性单纯,且根基薄弱。被囚在北月皇宫没日没夜地炼化玄冰,竟也因祸得福,领悟出一些道理来。 十来人中,半数隐隐有突破之兆,想必回了师门也不会遭受苛责。 灵文抬手加了一道仙印,梦魔再无翻身可能。他嘱咐道:“往后察觉到危险,莫要硬着头皮上,凡事多问问你们的师尊。” “是——” 微弱的龙气忽地金光大振,众人仰头看去,见北月皇宫的方向荡漾开一道祥瑞云波。 灵文有所感应,叹谓一声:“也罢,人各有命。” 有小修士天真地问:“发生什么了?” 云窈温声解释道:“北月皇帝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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