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歪头去看, 脚下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一张庞然大脸猛地贴上窗缝, 布满血丝的红色瞳仁正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云窈下意识惊呼一声, 转身将头埋进顾钦怀里。 闲聊的行人纷纷问起:“怎么了?” 顾钦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解释道:“是我不小心踩着我家娘子了。” 这称谓叫得很是熟稔,众人皆信以为真。 云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她隐约察觉, 雪春楼中有两道视线在盯着自己。顾钦自然也知晓,于是虚搂着她往巷角走去。 待到了僻静处, 顾钦压下唇角的笑意, 稀松平常道:“怎么还怕鬼?” 云窈探究的眼神在他面上扫了几个来回, 见顾钦不似取笑, 这才答他:“我不是怕鬼,我只是不经吓。” 她又不曾去阎罗殿当过差, 即便是怕鬼, 也不丢人。 当然,云窈更坚信, 若是她提前悉知, 自然连眼睫都不会多颤一下。 这时, 通灵石响了起来。 因着答应过灵文要及时回信,她便将罗盘塞入顾钦手中:“帮我拿着~” 掏出来一看, 是讼雀。 讼雀似是情绪极佳:嘿,我今日瞧见灵文帝君了, 他说你在凡间玩儿得不亦乐乎呢! 云窈答:路上遇见很多有趣的人, 你若得闲了, 可以来北月国寻我。 讼雀道:正有此意! 也不知讼雀和扶渊仙君近来如何了? 云窈想问, 又怕太唐突,一时犹豫地蜷缩起手指。 许是心有灵犀,讼雀主动送信道:我如今想通了,感情之事,成败都赖不得旁人,所以我决心放下扶渊,祝他与未婚妻和和美美。 讼雀:对了,你如何看灵文帝君? 云窈上一瞬还在心疼挚友的感情,下一瞬被预料之外的提问给难住了。 她寻思,难不成是帝君胁迫讼雀问的?以帝君那花孔雀般的性子,倒也并无可能。 于是云窈措辞半晌,回道:帝君功德无量,我等小仙自然是敬重的。 却不知九重天的帝君殿中,讼雀颤巍巍地将通灵石递了过去:“帝君,说好的帮你问话就掩护我下界,还作数吗?” 灵文:“……” 灵文原是想借讼雀之手,探探云窈的口风。 云窈对旁人的爱恨情仇倒是上心,轮到她自己,因着缺失爱魄,十分笃定她不会生情。 灵文既是男子,岂会看不出顾钦眼中的情愫。虽说她二人相识不久,感情尚且不深,灵文却无意冒这个险。 在讼雀期待的眼神中,灵文点了点头:“只给你一月时间,扶渊那边我会瞒着,你也要记得自己的任务。” “知道了。”讼雀不情不愿道,“阻止一切雄性接近窈窈是吧。” * 见讼雀不再回信,云窈收起通灵石。 一旁的顾钦静得离奇,抱臂倚在墙上。明明是松散的站姿,由他来做,却有几分闲适和挺拔。 云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凑过去道:“我的手帕交近来有些烦心事,所以多说了几句。” 话音一落,连她自己都愣了愣。 为何会下意识觉得顾钦十分介怀?又为何下意识想着要解释清楚? 而顾钦听完,用余光瞥了瞥她,眸中冷意退却,凌厉的线条也显而易见地软化下来。 他故作大方地“嗯”了声。 云窈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原以为会见到顾钦慌张的神情,不料他直起身,垂眸看向云窈,撩人的笑意顺着喉咙溢出。 他平日里的笑,或是讥讽或是嘲弄,只一边唇角微微上扬,端的是漫不经心。 此刻却是勾起两边唇角,连眉梢也跟着弯了弯。他心底的愉悦似是潮起时的波浪,势头迅猛,挡也挡不住。 云窈心下漏了一拍,不自在道:“你笑什么。” “笑你终于长心了。”顾钦岔开话题,“你那手帕交如何了?” 云窈假设道:“如果你是一个女子,某一天,发现心上人已经有了婚约,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女子。” “……” 云窈鄙夷地轻嗤一声,“那如果你是一个男子,某一天,发现心上人已经有了婚……” “抢过来。”顾钦说得坦然。 她试着想了想讼雀将扶渊仙君五花大绑抢回去的画面,默默道了声“罪过”。 云窈:“即使抢回去,她还不喜欢你,又该如何呢?” 顾钦眉头蹙起,似是不喜听这句话,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我会让她喜欢上我。” “算了算了。”云窈顿觉无趣。 她不得不承认,论及修为和容貌,顾钦在三界之中都是佼佼者。 起初以为是个冷心冷情的,不料相处下来,渐渐发觉他孤僻性子下的热意。 否则,云窈纵然有灵契傍身,也是差遣不动的。 被他这样的人爱慕,是女子,皆会动心吧? “那你呢?”顾钦突然出声。 云窈慌了慌:“我、我我,哈哈我……” “你慌什么?”顾钦目露疑惑,“我是问你,你会怎么做?” “……” 她在心底给了自己一拳,慢慢镇定下来,“我这不是在想吗。” 女子之间,多爱夜谈。 云窈也曾同旁的仙子们聊过这些话题,可自从被发现魂魄不齐,便也以为自己不懂得爱人,也不会爱人。 加之身边渐渐只余讼雀这一个好友,两人谈天说地,倒是不曾提及过感情。 经顾钦一问,她试着推测起自己的行事风格,答道:“我兴许会另找一个。” 云窈继续道:“就像雪春楼的面,纵然好吃,关店的时候我也能去别家。” “可终究比不上你想要的那一碗。” “无所谓呀。”她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世间多得是趣闻趣事,何必为一人执着。令我心悦者,就是我最想要的。” “哦。” “……”云窈好奇地打量他,“为何这么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自然是没有。 顾钦的记忆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强行封印住。虽说不少习惯还在,但要撬动“封印”,还为时过早。 他道:“没什么,只是发觉我并不了解你。” 若非他受制于玉符,第一天,二人便要分道扬镳。后来为了寻找云窈所说的庄子,才开始结伴而行。 然而一路上,倒是不曾问过云窈究竟在忙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顾钦遂止了话头。 云窈便问他:“我方才见到一双红色瞳仁,似是凶兽。” “嗯。”顾钦应道,“应当是妖,弱妖。” 能得他特意强调一声“弱”,想必是真的弱。 云窈拳头紧了紧。 她合理怀疑顾钦在含沙射影,嘲讽她方才竟被小妖吓得狼狈不已。 二人避开视线进了雪春楼。 桌椅被整齐地叠放着,窗门也被悉数关紧扣好。 明明临街,却丝毫听不见往来行人的脚步声与交谈声。就好像,楼里楼外是两个不相干的空间。 云窈蹑手蹑脚自扶梯走下,她方才是在大堂见到的“鬼影”,想必青天白日的,它也逃不出去。 果真,一股淡淡的妖气隐在钱柜后。 顾钦耐心不多,直接上手抓住云窈,而后释出强盛妖力。 妖族以力量为尊,遇强者,自血液中升起臣服之欲。 不过两息,响起女子的告饶声:“客官手下留情——” 一阵窸窣动静后,雪春楼道是回乡省亲的老板娘站了出来。她求助般地看向云窈,似是希望身为女子的云窈,能动一动恻隐之心。 “好了。”云窈挠挠顾钦的手心,示意他收回妖力。 老板娘感激地笑笑,自袖口摸出火折子,燃起一根白烛。 云窈上前嗅了嗅:“你是人。” “我是人。”许是觉得云窈亲近,老板娘不再抵触,她主动摊开掌心,“它才是妖。” 三足犬妖的魂魄正躺在其中,瞳色发红,赫然是吓过云窈的那一条。 云窈:“……” 有被冒犯到。 三人落了座,犬妖也化为原形,跃上桌角。 它贪婪地嗅了嗅来自顾钦身上的妖力,被老板娘轻轻按住头,训斥道:“坐下。” 云窈好奇地问:“这是你养的吗?” “不是不是。”老板娘连忙摆手,“它的主人已经死了,我只是代为照看。” 犬妖虽弱,却不至于沦落到由人族照看,加之它少了一条后腿,想必其中大有文章。 老板娘解释道:“我只是一介凡人,八年前因着逃婚,便离家来了望京。那时它每日伏在主人坟前,我心下一软,便劝它跟了过来。” “所以你省亲是?” “省亲自然是真的,不过三两日足矣。”老板娘声音愈来愈低,难以启齿道,“我那日见你们气度不凡,似乎是修行之人,怕你们察觉到楼中妖气,便想着多关几日,免得再撞上。” 只是没想到,戒备的打量落入云窈眼中,更加可疑。 顾钦却抓住了老板娘话中的漏洞,不客气地戳穿她:“既因逃婚离的家,你又是省哪门子亲。”
第25章 雪春楼(三) 原形是白狐 “对啊。”云窈支起下巴, 懒洋洋道,“逃婚可是让家族蒙羞的大事,你贸然回去, 他们不打折你的腿?” 老板娘遭不住顾钦锐利的视线, 只觉得那黑瞳像是一柄冷刃, 戳得她心肝儿疼。于是转头看向云窈,拿出招徕食客的亲热劲儿,道:“还是大妹子聪明, 我也就不瞒你们了。” 她伸指戳戳犬妖的前额,无奈道:“这小家伙死状极惨, 所以才迟迟不肯往生。每年这时候都是它主人的忌日, 我便关上店, 带它回去拜一拜。” 云窈不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怨魂因执念而生,若是祭拜几次便能消除, 何至于逗留许多年。 人族化为怨魂, 也不过是可怖了些;妖族却有妖力加持,一旦不慎, 便会被怨念蚕食理智, 进阶为恶魂。 蓝桉因着有金丹续命, 执念散去依旧能活。可犬妖不同,迎接它的只有往生或灰飞烟灭两个下场。 如今见它瞳色发红, 俨然开始从怨魂过度到恶魂。 老板娘惯会察言观色,既知云窈不好糊弄, 也不敢再隐瞒。她上手推了推犬妖, 妥协道:“阿黄, 你自己说罢。” 阿黄形如随处可见的田园犬, 生前虽开了灵智,离修炼出人形还为时过早。是以不甚熟练的稚儿声从它唇齿间溢出来时,云窈背后当即一凉,连汗毛都激得竖了起来。 老板娘也被吓得一哆嗦,拍着胸脯道:“哎哟吓死老娘了,哈哈,我、我还不太习惯它说人话。” 阿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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