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办完事回到酒楼,却见顾钦面色凝重。 “怎么了?” 顾钦看她一眼,似是有些不忍心开口。 云窈喉头紧了紧,哑声道:“宁其修出事了?” “不是。”顾钦放下介怀,上前轻搂住她,“是……阿黄。” 云窈化为人偶,随顾钦去到先前那条小巷。 蔡府众人已不见踪迹,狭窄的巷子中血迹斑斑,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枯黄毛发。 阿黄死了。 被蔡大小姐下令,活活打死了。 云窈身子微微颤栗,怒意如饱经滋养的嫩芽,在她心中迅速膨胀。 “窈窈。” 顾钦一把将人抱住,大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背,缓缓道,“我们只是过客,什么也不能改变。” 更何况,记忆乃是过去,他们来自以后。 纵然有心,也无力回天。 为免她触景生情,顾钦携她回了酒楼。 是夜,云窈以为宁其修不会来。 不料莹月刚摹完几行字,小门发出熟悉的敲击声。 宁其修裤腿上沾满了黄泥,面色苍白如纸。他嗓子干涩,似是艰难地说着:“莹月,椿姑娘,我以后怕是不能来了。” 莹月瞬时红了眼眶,却因早慧,并未开口询问。 云窈看了心疼不已,她长叹一声,问宁其修:“你将阿黄葬了?” “嗯。”宁其修呆滞地点点头,低声道了句抱歉便往外走。 莹月似是听懂了,不敢置信道:“椿姐姐,阿黄死了吗?” 回应她的,是阿椿满是哀伤的脸。 阿黄虽已死,记忆幻影却不曾波动,想来它的执念尚未生成。 顾钦安抚地拍拍她的肩,道:“不再见他一面吗?” “他”便是指宁其修。 云窈摇了摇头:“既然改变不了,又何必徒增烦恼。” 更何况,阿椿并不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日子又静了半月,直到采办食材的小厮从郊东回来,献宝似的同众人说道:“有人跳江了!” “什么人?” 小厮挠挠头:“没细听……” 有橱役气得拿汗巾抽他,小厮如猴子般满屋乱窜,哭嚎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个乞儿,阿椿接济过的那位。” 闻言,众人的视线落至云窈身上。 她专注地喝完手中的糖水,耸耸肩:“是么。” 他们并不知晓教书一事,见云窈反应平平,很快散去。 至此,幻影才真正出现波动。 这一回,云窈拉着顾钦提前退了出来。 阿椿见她面色不佳,将缘由猜了个十成十。 “唉,那日阿黄不过是缩在巷子里小憩。蔡家大小姐觉得新奇,便差人将它抱上前。阿黄不敢挣扎,于是佯作乖巧。” 说着说着,阿椿渐渐气愤起来,“蔡家人见阿黄只有三足,当即吓了一跳。仅仅因为这样,居然下令把它活生生地打死。” 宁其修早已历尽这世间的恶意,原想为阿黄撑起一片天,不料终是没落个好下场。 蔡府与他二人,如天如海如高山。 他自知报不了仇,最后看一眼城墙上升起的红日后,跳入奔腾江水中。 阿黄那时为鬼差所拘,正要去往忘川河,途中意外得知后,竟不管不顾挣脱锁链。只是它终究也改变不了什么,心中怨怼使其成为怨魂,终日徘徊在坟冢边。 若非阿椿聪慧,发现了它。阿黄怕是早已失去理智,被仙门察觉后斩杀于刀下。 云窈默了片刻,抬眼看向阿黄,“你想向谁寻仇,又想让他们落得何种下场?” 阿黄惊呼道:“你愿意帮我了!” 却见云窈摇了摇头,伸指指向一旁的顾钦:“不是我,是他。”
第30章 雪春楼(八) 阿黄与蔡府 被莫名指到的顾钦:“……” 云窈无辜地看着他, 如水洗过的眸子里满是乞求:“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游魂,若出了岔子,你忍心见我灰飞烟灭么?” 她这话虽有些夸夸其谈, 但顾钦面色明显一软。 既不出言拒绝, 那便是默许了。 得了准信后, 阿黄厉声道:“我要蔡家人,血债血偿!” “啪——” 阿椿一巴掌拍它头上,犬妖的魂态为之震了震。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两位谪仙般的人物做刽子手吗。” 阿黄敢怒不敢言, 哼唧一声,改了口:“我想吓一吓蔡家人, 如果能让他们就此不再嚣张那便更好了。” “好说。” 云窈一口应下, 自芥子袋中取出影台子, 问阿黄:“你要如何吓他们?” 阿黄生性纯良, 虽仇恨蔡府上下,却不曾真正谋划过要如何害人。它嗫喏半晌, 迟疑地开口:“不如让我变得和屋子一般大, 在夜半嚎几声?” 阿椿忍笑:“如此甚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窈手指翻飞, 状如阿黄的皮影人偶登上影台子,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进去吧。” 阿黄依言附身人偶, 在戏台上东跑西窜,好不快乐。 云窈将东西交给阿椿, 道:“我与……我夫君,即刻出发去登州, 届时会将蔡府与皮影戏台相连。其他的, 就看阿黄自己发挥了。” 闻言, 阿椿郑重地接过影台子, 目送二人消失在楼中。 望京与登州相距甚远,若是御剑,停停歇歇也要半日多。于是云窈朝顾钦讨好地笑笑:“我知道妖族可以聚灵为兽,眨眼间便能飞几百里。” 顾钦不置可否,却反问她:“你方才为何要称我为夫君。” “孤男寡女,我也想不出更简便的称谓了。” 他似乎并不满意,又问:“若是闻临与你在一处,你也会如此唤他么?” 云窈耸耸肩:“任务需要的话,也无不可。” “好一个也无不可。”他俨然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地说道。 “……” 云窈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替他顺毛,于是放缓语调,“于公,自然要随机应变,以大局为重。但是于私,我只愿意这样唤你的。” 顾钦狐疑地扫她一眼,仍是怒气冲冲道:“我不信你。” “你!”她登时涨红了脸,不知是怒是羞,“你我之间都已经如此如此了,怎能不信我。” “什么‘如此如此’。”顾钦眉峰紧拧。 云窈揪住他的前襟,垫脚吻了上去。一触即离,而后故作凶恶地扬了扬眉:“懂了吗?” “你,你不是说……” 他低垂着眼,敛去眸中的晦涩不明,但怒火早已在云窈的一吻中沉溺消融。 云窈也顿觉羞赧,干巴巴道:“可是我也说了,尚不确定呀。” 她原想挑个时机回九重天,探一探如今的魂魄。可在此之前,若是承诺些什么,心中总要忐忑不安。 云窈虽说不曾因谁动心,可她听了五百年的爱恨情仇,自然也知道,亲吻乃是情人间的私密之事。 然而,情人却不一定有“爱”。 见色起意,来者不拒,露水情缘……亦能做情人。 她说不准,自己对顾钦的心思当属哪一种。 “走吧。”顾钦没再纠缠,用妖力凝结出一匹通体蓝色的高马。 他朝云窈伸手,自然而然地将人扶上马背。 云窈刚坐定,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她抬眸望去,只能瞧见顾钦线条精致的下颌。 从前怎未发现他生得如此伟岸…… 顾钦施下屏障,隔绝呼啸而来的风。蓝马在半空飞快奔驰着,若有人撞见,也只会以为是一道忽闪忽闪的光。 “一刻钟能到吗?”云窈好奇地问。 “差不多。” 他说话时,引得胸腔微微震动,云窈心下也跟着酥酥麻麻。 自从……那个意味不明的吻之后,她与顾钦的关系似乎变得别扭起来。偶尔眼神碰撞到一起,总有一人会先红着脸错开。 此刻,他宽厚的臂膀虚搂着自己,衣衫下筋肉崩起。 云窈不敢再往下想,悄然吐了吐舌头,仿佛这样便能抒解热意。 所幸马匹步子极快,待入了登州城,它化为点点蓝光回归于顾钦掌中。云窈刻意行在前头,好让自己不受他影响。 “喂——” 云窈闻声止步,却没有回头,她故作镇定道:“我没有要避着你,只是、只是想快些去蔡府。” “哦~” 顾钦拖长了尾音,不知是叹谓还是戏谑。他从后头捞住云窈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道,“走反了。” 云窈:“……” 她试图挣了挣,顾钦却不肯松手,反而居高临下地扫她一眼:“不是有求于我?” 待到了蔡府,还需他催动妖力将梦境与戏台相连,如此才能不暴露云窈的身份。思及此,她回握住顾钦:“那你说话算话。” 蔡府坐落在城北,似是打通了两座宅子,分外广袤。 二人隐去身形,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去。见房梁上张灯结彩,丫鬟们也正端着食盘忙忙碌碌。 云窈辨了辨对联上的字,了然道:“这么巧,竟赶上蔡老爷的生辰。” 柔妃乃是先皇的妃嫔,如今赵奕登基,她也按例被升为太妃。虽说无实权,好歹有个尊贵的虚名,于登州之地,怕是足够蔡家门楣荣耀三代之久。 是以生辰宴办得很是热闹,宾客络绎不绝,献礼几乎要堆不下,大小不一的红色锦盒直堆到了库房外。 这时,一道细微的声音引起了云窈的注意。那人道:“兄长,我只有这一根珠钗,当真不能留吗?” 被唤作兄长的人,语气中满是无奈:“蔡老爷过寿,城中每户每家都要登门送礼,若非兄长那株兰花摔了,万万不会动你的首饰。” 云窈拉着顾钦去看,在角落里寻见面露愁容的兄妹俩。 男子的衣角洗得发白,微微向上打着卷儿。女子虽说好上一些,但布料与款式,分明是许多年前的旧款。 顾钦上下打量一眼:“是中瓦子前茶汤铺的人。” 云窈讶然:“你如何知道?” “我曾经过那间铺子,女东家也是穿的这一身。” 原来是茶汤铺的一双儿女。 “这蔡老爷竟还强迫百姓送礼。”云窈不悦地抱起双臂,“我原想着血债血偿,只引蔡大小姐一人,如此看来,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个个儿都不是好东西。” 顾钦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帮子,语含笑意:“让他贺不成寿,不就行了。” “你有主意?” 只见顾钦用仙力布下结界,将蔡府笼罩其中。另一手则催动妖力,自熙攘人群中嗅出蔡家人的踪迹。 他弯唇笑了笑,示意云窈:“让宾客们看看《阿黄与蔡府》。” 云窈会意,幻化出一面巨大的铜镜,安放在蔡府新搭的戏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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