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渡摇了摇头。 “你的手呢?” “没事。” 孟渡看向那几个孩子。挑头的是一个高个子男孩,一脸置若罔闻、无所畏惧,还指着孟渡和青昼的身后,发号施令道:“给我追,不能给这小杂种跑了!” 孟渡回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背影,快速的剥开人群躲闪进巷子中。 孟渡给了青昼一个眼神,青昼立即领会,横剑鞘于在身前,往那帮孩子面前一站。 “我看谁敢再追?” 青昼这么一吓唬,那几个稍微稚嫩些的不敢再往前,纷纷回过头望向那领头的高个求救。高个子看了眼青昼手中的长剑,咬咬牙,一挥手:“走。” 一帮孩子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 孟渡本打算走了,身后传来小小声的一句:“谢谢姐姐。” 孟渡回过身,见那本已经逃走的男孩又折了回来。 男孩约莫七八岁,生得又瘦又小,浑身上下只有脸蛋长了两团肉。 孟渡明白过来为何那帮孩子要欺负他,还那样称呼他了。男孩的瞳色很浅,像阳光下的琥珀,两鬓编了两条细辫,一看就不是汉人。 孟渡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孟渡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男孩摇了摇头,说:“我奶奶在花市卖花,很近的。”男孩学着大人模样行一长辑,“我叫子炎,谢谢二位大人相助。” 男孩说完退开一步,调过头跑了。 孟渡看向青昼,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二人往留仙桥的方向走去,路过一家 许多人排队的点心铺子,青昼问孟渡要不要带些回府上配茶吃。一抬眸,见孟渡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孟渡余光朝左后方瞥了瞥。 青昼看见一个左眼蒙黑布的男人。男人步速不算快,但时不时闪进人群,忽而又冒出来。 形迹可疑,像是在跟踪什么人。 青昼低声问:“需要我跟上去吗?” 孟渡摇了摇头:“不必。” 过了一阵子,确保男人已经走远,孟渡才告诉青昼:“他是江郎中的一个好友,算是义兄。” 禾老板刚才,好像在跟踪一个女人…… 不知为何,孟渡总觉得那个女人和禾老板的神色略有些古怪,与周遭闲逛街市的百姓截然不同。 离开点心店向西,没多远就看见了花市。留仙桥上万花烂漫,如梦如画,多是富贵明艳的牡丹、芍药、郁金香,孟渡只觉得看花了眼,一时不知从哪下手。 正在桥上犹豫着,忽然瞧见桥头停着一辆花车,车主是一个老奶奶,两鬓留着细辫。 孟渡指着桥头的花车,对青昼说:“那该不会是子炎的奶奶吧?走,去看看。” 然而距离花车越近,孟渡越是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心惶惶的,阳光也有些晃眼。 她扯了扯青昼的袖子,问:“青昼,你有没有觉得头晕?” 青昼摇了摇头,忽然一拍脑袋道:“女公子走了这么久,还没吃东西呢!是我大意了,我们赶紧回步行街上找家食店吧!” 孟渡嘴上答应着,心中却生出疑惑。她也算是修道之人,一日不进食都不会有事,走这么几步路怎会饿得发昏呢? 她又看了一眼桥头的花车,瞳孔猛地一震。 花车幌子的布条上,彩线绣了四个字:画梅松雪。 孟渡低喃:“画梅松雪……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巧。” 青昼见孟渡神色恍惚,有些担心的问:“女公子,没事吧?” 孟渡摇头:“我们去花车看看。” 此时花车前正站着一个女人,身后跟着一个婢女。女人穿着藕粉色的绣花裙,腰身纤细,袅袅婷婷。 孟渡和青昼对了眼色——方才阿禾跟踪的,就是这个女人。但此时阿禾并不在四周,亦或是躲在了某处视角的盲点。 老奶奶娴熟的剪去多余的花枝和叶子,将一束白花递给女子。女子接过白花,递了铜钱,一回头,差点撞上孟渡,颔首道了句歉,带着婢女很快离去。 孟渡望向女子离去的背影出神,身后响起低沉沙哑的声音:“二位,方才是你们帮了子炎吧。” 老奶奶站在花车后,和蔼可亲的笑着,弯弯的笑眼中,是一双浅似琥珀的眼睛。 “哎哟,忘了说了,子炎是我的小孙子。”奶奶从身后捧起一束赤红的鲜花,“子炎都告诉我啦,多谢二位姑娘,这些花请一定收下。” 老奶奶手中竟是一把赤莲,晌午的阳光之下,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 孟渡推辞,但老奶奶态度坚决,孟渡只好收下赤莲,又同老奶奶买了一些别的花。 孟渡抱着一把赤莲,对老奶奶说:“您卖的花真是特别。” “不特别一些,又怎能在花市占取一隅之地呢?”老奶奶笑吟吟的望着孟渡,“这位姑娘,红莲可真是衬你。” 孟渡道了谢,再次抬头,看向花车上挂着的幌子。怎么看,那都只是一张普通的布条,绣上了“画梅松雪”这几个字而已。 或许是她多虑了。 回头的路还要经过留仙桥。路过桥拱时,孟渡身侧传来一声怪叫。 “画梅松雪——” 孟渡一惊,循声看去,见鸟笼中立着一只通身奶黄的鹦鹉。鹦鹉双颊各有一块橘红色的茸毛,活像抹了两团胭脂,显得又机灵又愚蠢。 孟渡俯下身,问那鹦鹉:“你方才说什么?” “画、梅、松、雪。” 鹦鹉又重复了一遍,歪着头,眨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孟渡再次听见,还是被吓住了。她刚才定是不经意说漏了嘴,给这小东西听去了。 孟渡直起身,问青昼:“我要是带一只鹦鹉回去,江郎中会不会有意见?” 青昼认真思索一番,回道:“临江轩这么大,女公子养在自己屋中,应当也不会影响到少爷。” 孟渡点点头,十分满意这个回答。 *** 当晚,韩应春将鬼市的通行令牌和画像亲自送来临江轩,本想借机问问江一木何日有空来自己府上吃顿饭,没想到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都没等到人。 韩应春抬头看天。 时辰不早了,他也不便久留,于是起身准备回府。路过内院时,就见西边竹林中走出一个红衣小娘子,手中拎着一只圆形的鸟笼。 韩应春看清来者,吓得瞪大了眼。 韩应春抬头看天,再次确定天是黑的,心中惊呼:这都夜里了啊。 ——孟娘子怎在此处? 韩应春猛然想起一件事。前阵子他来府上找江一木议事,看见一个面生的婢女给西楼换被褥,当时他还多问了一嘴府上是不是要来客人了,被江一木含糊着搪塞过去。 韩应春心中生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心中直呼:不得了,不得了。 这边,孟渡看见一个人影从主楼中走出,仔细一瞧,竟然是韩大人。 孟渡走上前,客客气气道:“韩大人。” 韩应春还没回过神,愣怔的望着她手中的鸟笼。 孟渡以为韩应春对鹦鹉感兴趣,将鸟笼拎得和韩大人一般高。 “韩大人喜欢鹦鹉?它能讲话,还能唱歌呢。”孟渡用手戳戳鸟笼,“重明鸟,这是咱们藍州的兵马指挥韩大人,你要不要给韩大人唱首歌呀?” 韩应春尴尬摆手:“不必不必。” 鹦鹉一扭头,看着韩大人:“嫌弃我。” 韩应春忙道:“不嫌弃。” “嫌弃。” “真的不嫌弃。” 孟渡咯咯直笑,问道:“大人觉得重明鸟如何?” 韩应春点点头:“嗯,好鸟,好鸟。” “是凤凰!” 重明鸟突然一声鸣唳,声如洪钟,韩应春给它叫得虎躯一震。 韩应春看向孟渡:“你方才叫它什么?” 孟渡笑吟吟的回道:“大人,它叫重明鸟。” 韩应春木讷的点着头,应付道:“重明鸟,形似小鸟,鸣似凤凰。真是绝了。” 一边在脑中转着一件大事,韩芊芊及笄在即,这下要另寻一门亲事了。
第26章 清晨, 孟渡在重明鸟的歌声中醒来。 重明鸟来到临江轩几日了,这还是它头一回主动唱起小曲儿。 只见它时不时朝着院墙之外高昂起头, 叽里咕噜输出一大堆鸟语,在鸟笼中上蹦下跳,显得格外兴奋。 孟渡觉着新奇,于是穿好衣服,将鸟笼取下,决定带它出门遛一圈。 初秋清晨,天色微明。府上似有薄雾缭绕, 传来丝丝氤氲的凉意。 门尚未开,门锁在何老头那,于是青昼喊来何老头帮忙开锁。 何老头见孟渡拎着鸟笼,笑着问道:“孟娘子这是准备去遛鸟吗?” 孟渡点点头。 “怎么没喊少爷一块儿去?” “啊……”孟渡这才意识到府门未开,江郎中还没去医馆。“江郎中工作繁忙, 我怎好以这点闲事叨扰他。” 何老头只是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孟渡出了门,没走几步, 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府门,身量高挑,长发披肩,一袭云水蓝的长纱衣,腰间系着一根轻薄的丝带。 孟渡认出了背影, 惊喜道:“连鹤?” 连鹤回头, 嘴边勾起笑:“莲心妹妹。” 孟渡走上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还能怎么知道?自然是打听到的。”连鹤看着她, “妹妹近来可好?” 孟渡回说一切都好,又问他道:“你还在凤仙坊吗?我听说凤仙坊关停好一阵子了。” “是啊, 很多人都走了。”连鹤轻轻叹了口气,“奴家也是。” “啊,那你现在去了何处?” 连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抬眸,定定的望向孟渡,问:“妹妹收留奴家吗?” 孟渡一愣:“什么?” 连鹤垂眸,长指把玩着腰带。 “收留奴家。” “不、不合适吧。” 连鹤抬眼,略带委屈的看向孟渡:“怎么不合适?奴家什么样的脏活累活都愿意干,也都干过。” 孟渡咂舌,只觉得一口烫锅扣在自己头顶。 她收留连鹤倒是无所谓,可是江郎中…… 若是传出去江郎中养了一个凤仙坊的小倌在府上…… 连鹤轻皱起眉:“妹妹是嫌弃奴家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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