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木笑笑:“不着急,慢慢吃。” 几碗酒下肚,江一木又说回了先前的问题:“以秦晓晓的脾性,我若当场揭穿她,难保她不闹出什么更大的事来。再说那鬼火,明眼人都能看出有诈,陪她演一下也无伤大雅。” 孟渡咂舌:“江郎中还真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好脾气。” 江一木眉一挑:“这不是重点,我真正前去的原因还是地窖。你难道没发觉,那个地窖的气氛有些异样吗?” 江一木本以为孟渡会同他讨论地窖的异象和四面石门的机关,没想到孟渡似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嘴角微微耷拉着,那只捧着酒碗的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碗边。 “孟娘子,你……不开心?” “没有。” 没有就是有了。 “是不是我故意陪秦晓晓演戏,你生气了?” “不是。” 江一木暗自叹了口气:“我以后不演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不是这个原因。”孟渡抬起头看向他,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平日里一贯平静如冰的黑眸,难得泛起了涟漪。“万一找不到钥匙,真将你关在密室中,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你怎么喝水,怎么吃饭?万一地窖是封闭的呢,没有空气的流通,你能撑过几个时辰?江一木,你不是一个人,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杜仲、辛夷、川柏,子炎、老何,还有青昼,阿禾,徐道士,他们怎么办?等着问诊的病人怎么办?” 孟渡一股脑将想到人的全部说了出来,江一木却沉默了。 “还有呢?” 孟渡一滞。 江一木抬眸,看着她,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你呢?” 孟渡深吸一口气。明明只是米酒,怎的如此烧心。 “我……”孟渡顿了顿,“我在不在意,江郎中不知吗。” 江一木心中一颤。好像是那夜的蝴蝶,忽而飞回了心间。 密室中,他确实发现了机关,但并没有打算自己找个出口离开,他笃定秦晓晓不敢真的让他出事,最后一定会找来备用的钥匙打开石门。秦晓晓再飞扬跋扈,秦元化胆子不大,定不敢在府上惹出大祸,到时大家众口纷纭,秦元化一定会逼秦晓晓收手。 他只需在密室中等着秦府的人来开门就行了。 江一木不想招惹是非,让秦府的人知道他摸清了地窖的机关。 江一木怎么也没想到,正准备将最后一道石门复原时,地道中传来了脚步声。 他竟不知自己对孟渡的脚步声已经熟悉到了一听便知的程度。 江一木站在黑暗之中,听着那脚步声越发的接近,带来了熟悉的绛紫色光焰。他一时收不住笑意,脑袋一热,背过身打坐。心说秦府的人知道就知道吧,总不好叫孟娘子来了又走,更不能留她一同守在地窖之中,若是叫众人瞧见他俩独处密室,那不是等同于毁她一身清白。 那个时候,他合上双眼,嘴角不自觉的含笑,默默的说了一声:够了。 不论她是谁,也不论她会陪他多久,至少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她曾全力以赴的向他奔来。 就够了。 …… 江一木稳了稳心神,低声允诺道:“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柔和,是在安抚,也是在承诺。 饭后,二人走路回府。 不知不觉吃了许久,天夜已晚,路上无人。行至半路,江一木忽然站住,一伸手拦住孟渡去路。 孟渡一顿,循着江一木的目光看去,就见一群乌压压的鬼魂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去看看?” “嗯。” 二人不远不近的跟了一段,只见那些魂魄涌入了一条小巷。 孟渡发觉小巷看着有些熟悉,猛然意识到是何处,惊道:“这是里庵巷?” 江一木点头:“没错。” 春香坊的门关着,里面透出火光。门前堵了一大批人,那些人与门之间齐刷刷的隔了一寸的距离,甚是诡异。 走近了,孟渡浑身一麻。 那些人并不是活人,而是填满了鬼魂的尸体,方才涌入巷中的魂魄,都被吸入了这些尸体。 孟渡眉头紧皱:“这些全是俑。” 江一木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尸俑。” 以尸体做俑,是为尸俑。 孟渡粗略的数了一下,至少有二十人。 “居然这么多,”孟渡感到奇怪,“他们为何要堵在春香坊的门口?” 江一木想了想,道:“尸俑受体内的魂魄所控,这些魂魄……或许认得春香坊内的人吧。” 孟渡遽然想起连鹤身上的雄黄。 他说自己怕鬼,难不成怕的竟是这些东西? 孟渡说:“门上抹了雄黄粉,这些尸俑不敢轻易靠近,但连鹤一直被围堵在里面也不是办法,我们能替他把尸俑赶走吗?” 江一木叹了口气:“我并不知该如何对付尸俑,但可以试试,只是免不了要切豆腐块了。” 孟渡很快明白过来,江一木所谓的切豆腐块是什么意思。 江一木拔刀出鞘,一个箭步上前,刀起刀落,一具尸俑被生劈成两半,露出白花花的腐肉和尸骨,竟没有一丝血迹。 江一木一个回身,正要去劈下一具尸体,孟渡突然大叫:“当心身后!” 只见原先被切开的两半尸体竟又合上了,断痕处生出青色的纹路,模样更是狰狞。那尸俑对着江一木的后脑挥出一拳,虽没多少力道,但速度极快。 江一木侧身闪过,惊呼:“罗汉拳……少林的人?” 这时连鹤听见了外边的动静,将门打开一道缝隙,一具尸俑五指成爪朝那缝隙抓去,被门缝中突如其来的扫帚末端一顶。这一下看似轻巧,实则内劲十足,尸俑的手掌脱离手臂飞了出去。 正巧落在孟 渡脚边,不知是腐肉还是白骨。 这场景实在太过诡谲。 “江郎中,莲心妹妹,是你们吗?”连鹤重新关上门,在屋内问道,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急切。“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快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江一木赶到孟渡身边,问:“没事吧?” 孟渡摇头,突然看见江一木身后、那具被江一木砍了两半的尸俑又转过身来,脚尖在地上使力一点,拧紧拳头朝着他们二人呼啸砸出! 江一木自然发觉脑后生风,向前抱紧孟渡双臂,带着她旋身躲过。 这一旋身,孟渡袖中飞出了什么东西,砸在了尸俑的脸上,只听噗嗤噗嗤几声,那尸俑的面部迅速溃烂,不出三个数,化成一滩脓水。 “是僵尸散!”孟渡激动的捡起地上的绒布袋。 江一木也蹲下身,将撒出的白色细粉捏在掌心,他还记得这玩意儿,上回孟渡在医馆捏碎了许多颗小珍珠,用它涂抹在他的针上做成暗器来着。 门内,连鹤又喊道:“你们快走吧!” 就在这时,一具尸俑徒手抓上了涂满雄黄的门,雄黄瞬时将尸俑的手烧得溃烂,散发出阵阵难闻的腐臭。 这一举动像是一声号令,尸俑们发起了对门的进攻。这些尸俑仿佛深谙拳术,拳法娴熟,刚健有力,虽然拳头被门上的雄黄烧焦腐化,但终究是锤烂了春香坊的木门。 木门只剩下半截,门后的连鹤手中拄着一根扫帚。 “快!”孟渡抓起一把僵尸散就往尸俑上洒,江一木洒出了掌心的那些,又从孟渡手中的绒布袋里取。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都不会相信,二十几具尸俑,顷刻间就被僵尸散搞定了。 这些尸俑化成一滩脓水,在春香坊被锤烂了一半的门前。 门后,连鹤似乎听见了什么异动,抬眸朝巷子对面的高墙上望去。 孟渡也听见了墙头传来窸窣响声,和江一木对视一眼,二人齐齐蹬步上墙。 墙头那人毫不犹豫,掉头就走。他的速度极快,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身黑衣,身型高挺,头和面都蒙着,实在看不清样貌。 就和初次交锋时一模一样。 孟渡看向江一木,颔首确认道:“是他,和凤仙坊交易魂魄的黑衣人。” 江一木沉吟:“尸俑竟也出自他手。” 春香坊门前的地上传来阵阵恶臭。 连鹤眉头紧拧,对二人道:“我们移步去河边说话吧。” 里庵巷外没多远就到了降子桥,这是一个无风的夜,桥下水流寂静。 三人在桥头站定,孟渡率先问连鹤道:“这些东西为何攻击你?……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 “奴家知道他们为何物,也知道他们为何攻击奴家。”连鹤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语气很是平淡,仿佛在形容一件家常之事。“这些尸俑体内装着一些山门之人的魂魄,奴家早年不慎得罪了他们的同僚,他们如今被放出来,是找奴家来寻仇的。” 江一木道:“他们方才打的是少林拳法,你得罪过佛家人。” 连鹤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上回在月牙湖边,江郎中不就看出来了吗?” 孟渡迷惑的看着二人:“看出什么?” 江一木靠在桥栏上,抱怀道:“祁鹤,蜀州准提涯鹤九门师尊——祁英的独子。” “江郎中真是耳清目明。”连鹤薄唇轻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对面前二人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道:“在下祁鹤。” 连鹤说完看向孟渡:“奴家的真名,莲心妹妹早就知道了。” “我是知道,”孟渡看着连鹤,“可我不知道你师出名门。” “师出名门?”连鹤凉薄的笑了一声,“这个名门,不要也罢,最后一屁股烂摊子,还不是我来收拾。” 江一木对孟渡说道:“藍州城外有一座山,叫天虞山。山中有一座禅寺,名为月隐寺。七年前,月隐寺老方丈净空法师和坐下九位弟子一夜间被杀,背后的杀手来无影去无踪,名声轰动一时。”江一木说着,目光落在连鹤身上,“多少势力想要抢他,黑市的赏金最高至黄金万两。”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连鹤轻靠在对面的桥栏上,一身没骨头似的站着,一边把弄着发尾,一边应道:“嗯嗯,是我杀的。” 江一木问:“你和月隐寺有过节?” “奴家和月隐寺没有过节。”连鹤抬起头,狭长的双眼眯了眯。“那都是些祁鹤的旧事,不必再提。” 江一木看着他,问:“今晚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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