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瑞霖盯着眼前的景象看了半天,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灵夙,企图得到她的解惑。 灵夙知道她有一肚子疑问,却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过了渭水界,日夜是颠倒的。” “姑娘的意思是,这里是渭水的另一边?” “此 ‘另一边’,非彼 ‘另一边’。” 灵夙微笑。 船停了,灵夙和阿湛先后上岸。 江瑞霖还没缓过神来,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 她看见岸边立了一块石碑,上书三个字:五陵源。 难怪她怎么都找不到谢弈,因为他的家乡在渭水界的另一边,一个不存在于她所知的疆域的地方。 她下意识回头,送他们来的那艘小船已经不见了。 “阿霖,”灵夙唤她,“借你的匕首一用。” 江瑞霖恍恍惚惚,拿出匕首递给灵夙,也没问用来做什么。 一个能带她穿越日夜界限的人,必定有不凡之处,也是她找到谢弈唯一的希望。 她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老船夫的声音:“等一等,姑娘,你的帕子落在船上了。” 她摸了摸袖子,果然,帕子不见了。 原本已经消失在河面上的小船,就在这转瞬之间再次出现在江瑞霖的面前。 然而经历了一路的奇幻景象,她也不再好奇。 在渭水界,还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呢? 这一个夜晚,将会成为她生命中最不可思议的记忆。 “谢谢。” 她向老船夫行了个礼,低声问:“敢问府君,灵夙姑娘是什么人?” 她听见灵夙是这样称呼老船夫的,府君。 老船夫摸着胡子,笑呵呵道:“姑娘,你运气好,遇见贵人了。” 贵人? 她仔细回忆遇见灵夙之后发生的种种。 等她想起向老船夫道谢时,他和他的船又消失了。 河面水平如镜,没有半点船只行驶过的痕迹。 三人穿过稻田,跨过一座小石桥。 不知从哪儿走出七八个穿白色广袖衣衫的年轻男子,站在一排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手里都拿着剑。 为首佩戴玉冠的男子问:“你们是何人? 来五陵源做甚?” 灵夙扬了扬手中的涂雀。 白衫男人们皆是一惊。 “涂雀怎么会在你手上?” “自然是涂雀的主人交给我的。 这是信物,我们约定今日申时在五陵源一见。” 玉冠男子略一迟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请恕在下不能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若真是涂雀主人相邀,烦请改日另约时间。 他今日不便见客。” “为何?” “不便相告。” “看公子的意思,是不打算请我们进去了?” “抱歉。” 灵夙不示弱:“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请公子去知会一声,让谷阳子亲自来迎接我们吧。” 一听这年轻女子毫不客气地直呼族长名讳,玉冠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身后的同伴可不像他这么脾气好,怒道:“丫头片子口气倒是不小,竟敢让我们族长亲自来迎你。 我师兄懒得跟你一般见识,我们科不像他那么好说话,识相的就赶紧离开!” 灵夙嗤笑一声,抬高了声音:“是吗? 那我还偏就不识相了。” 她抽出阿湛的佩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停在玉冠男子鼻尖纤毫之处。 刚从树上飘下的两片叶子还未靠近剑身,在半空中齐齐碎成两半。 剑刃嗡嗡作响,余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消散。 “我正好也会几招,请诸位指教。” 她这话激怒了大家,有人已经拔出了剑。 玉冠男子喊了句住手,他看着灵夙手中剑,惊呼:“湛卢? 这是湛卢?” 灵夙不答。 “这是湛卢吧? 姑娘,这…… 一定是湛卢!” 白衣师弟们一听“湛卢”二字,纷纷聚过来,盯着剑出神,俨然忘了片刻前他们还气势汹汹。 “真的是湛卢啊…… 没错了,是湛卢。” 玉冠男子喃喃重复,眼中突然大放神采,“有生之年能见到湛卢,我谢铭也算不枉此生。” 很久之前,他听师傅说过。 欧冶子铸成天下第一名剑湛卢,后仙游而去。 湛卢从此不知所踪,传说是被欧冶子带入仙界。 谢铭扑通一声跪下:“我眼拙没认出姑娘,姑娘海涵。 我这就去通知家师,让他亲自迎姑娘入谷。” 其他人见他跪下,也跟着跪了下来。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感觉到了,五陵源上千年与世隔绝的宁静即将被打破。 谷阳子年事已高,却仙风道骨。 他朝灵夙拜了拜:“家师临终前说过,先祖欧冶子曾留话,持他所铸宝剑之人不可轻慢。 敢问姑娘,可是来自蓬莱?” “蓬莱?” 灵夙轻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真的是蓬莱的贵客,看来传说是真的。” “打扰先生清修了,我这次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想见见你的徒弟谢弈。” 听到谢弈的名字,江瑞霖打起了精神。 谷阳子却面露难色:“那孩子犯了错,我罚他在山洞思过,恐怕暂时不能来给姑娘见礼,望姑娘海涵。” “哦? 他犯了什么错?” “也没什么,年轻气盛太过顽劣,坏了五陵源的规矩。 这都上千年了,规矩是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我纵是有心宽恕他,该罚还是得罚。” 他这一番说辞滴水不漏,有意把灵夙的要求堵了回去。 可这样一来,江瑞霖更加肯定,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她一听见不到心上人,把目光转向了灵夙。 灵夙并不急:“见不到就算了,反正没什么要紧事。 我大老远跑一趟,也不想白来。 我看这五陵源风景优美,想在这里叨扰几日。 这个要求先生总不会再推辞了吧?” “姑娘想住多久都行,老朽求之不得。” 谷阳子让弟子安排他们住在了河边的一间竹屋中。 竹屋外观简单,里面却一应俱全,所有陈设都是新的。 五陵源从来没有外人到访,因此这里并没有特地给访客准备的房屋。 谢铭告诉江瑞霖,这间竹屋是村里一户人家刚盖好的,还未来得及搬进来。 “谢弈平时住在哪里?” 江瑞霖眼中闪着光芒。 谢铭没注意她的异常,随口道:“我们师兄弟都住在山前那一排草庐,离这里不远。” “那他闭门思过,什么时候能出来?” “师父说是两个月,但也说不准,得看他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了。” “回心转意? 他怎么了?” 谢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掩饰过去:“没什么,小错而已。 各位先住下吧,我得回去给师父交差了。” 临走前,谢铭特地给灵夙行了大礼,眼神多次在阿湛手里的剑上停留。 这一细节没能逃过江瑞霖的眼睛,她听灵夙说起过涂雀的渊源时,就猜到阿湛手中的剑也不是凡物,却不曾想到,竟是天下第一名剑湛卢。 这把剑为什么会在阿湛手上? 他和涂雀的持有者谢弈又是什么关系? 夜晚,江瑞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关于五陵源的猜想。 她索性起身,想趁天黑四处找找谢弈被关在什么地方。 路过灵夙和阿湛的房间,里面漆黑一片。 他们似乎已经睡下了。 江瑞霖小心翼翼穿过屋前的竹林。 走到林子尽头,她看见一道黑影闪过。 那个背影她认得,是阿湛。 原来这个点还没睡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她是为了谢弈,阿湛又是为了什么? 好奇心使然,她悄悄跟了上去。 阿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他走了很大一圈,从竹林到后山,一路绕到山后的湖边。 湖不大,四周长着茂盛的芦苇,在月光下温和宁静。 江瑞霖察觉阿湛回头,赶紧蹲下身子,躲在了芦苇丛后。 “出来。” 阿湛看向她藏身的方向。 她硬着头皮,迈着极小的步子,不太情愿地走了出来,“我只是想找找谢弈在哪儿,不是故意跟踪你。” 阿湛瞟她一眼:“别跟着我。” “对不起,我……” “谢弈在后山山洞,你可以去找他。 不要被人发现。” 听这话,江瑞霖知道阿湛没有怪她。 她顾不上揣测人家来这里做什么,道了谢,提起被草丛挂着的裙子就走。 走了没几步,她身后有奇怪的光闪了一下。 她回头,只见一道白光从湖中迅速窜出。 那过程太快,她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阿湛吐了一口血。 他单手撑剑蹲在地上,看上去很难受。 “你怎么了?” 她冲上去扶起阿湛,“怎么还有血?” 阿湛的气息很弱。 他看着江瑞霖,目光诧异:“你怎么没事?” “我?” “原来它不伤人。” 江瑞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反驳:“怎么不伤人,你都伤这么重了!” 阿湛盯着湖面,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那道光是什么?” 见他不肯说,她放弃:“算了,我还是先扶你回去吧。 你还能走回去么?” “暂时动不了。 你带着剑去找灵夙。” “那你呢?” 阿湛没有回答,他拔出湛卢。 月光下,江瑞霖看得非常清楚。 剑刃有一道很深的缺口,和阿湛脸上的伤疤是一个形状。 可她明明记得,白天灵夙拔剑的时候,剑还好好的。 湛卢乃天下第一神剑,能把它砍成这样,会是什么神兵利器? 难道是刚才湖底冒出的那道奇怪的光? 江瑞霖满腹疑问。 不过比起湛卢的破损,让她更意外的是,就在她思考这么会儿功夫,阿湛消失了。 “诶,你人呢? 阿湛? 阿湛……” 没有人回答她。 水塘上有微风,芦苇在月下摇曳生姿,那温柔的样子,像极了起舞的少女。
第一卷 五陵源 04谢弈 江瑞霖不记得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的竹屋的。 她将湛卢紧紧地抱在怀中,胆战心惊,一路跌跌撞撞,摔倒好几次。 甫一进屋她就去敲灵夙的门,敲了半天,房中没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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