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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半晌，弥泱拿起两只玉杯走到桌前，往杯里斟满酒，将其中一只递与垠渊，两人相对而坐，共饮杯中酒。 玉杯相碰，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几万年前，那时溟洲未成，天地间凶兽作乱，异灵丛生，她时常征战四方，只为守护天地安宁，偶尔战事停息，她回到玄墟，和诸神在三途川畔共饮忘忧，那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光。 榻上传来一阵哼声，让沉思中的两人回过神来，垠渊显然对这打破沉静的微弱声音十分不满，不耐烦地甩着衣袖。 “得帮她把血煞取出来。”听到轻哼声，弥泱走到榻前，神光流动，她准备动手。 “我来吧。”垠渊跟过去按住她刚抬起的手，缓缓将神力注入榻上。 两手相触碰，还是那样冰冷的温度，他注入神力的手不禁停住。 “那你快点，不然血煞会侵蚀她的骨血。”弥泱并未拒绝，只是催促，榻上的己沫脸色苍白，红血丝浮在面上，手上露出来地方，凸起的血管呈现透亮的黑色，似是随时都会爆破。 血煞术被破，血煞失去施术者的控制，便会在新宿主体内化为一道道肆意乱窜的煞气，如果不及时将血煞取出，这些煞气就会侵噬骨血后冲破身躯，人的身体便会死去。 光刃在己沫心口处划下，她身上没有血液流动的迹象，所有血块都如同一潭死水那样静静地躺着，一股黑色的液体顺着她的经脉流动，血还没干涸，她暂时无事，不过得快些让魂魄回到她体内，否则她就得这样度过一生。 魂魄离体被操控为傀儡，时间一久，人体内的血液就会干涸，但因其魂魄尚在，所以并不会死去，而是会像干尸一样，无病无灾，无知无感，一直活到三百岁那日，身体与魂魄一起死去，死去之前的那具身躯，便如同断了线的人偶。 赤黑色的血煞离体落入垠渊手中，己沫脸上网格般的红血丝散去，凸起的血管也平复下去，她如往常熟睡一般平稳地呼吸着。 弥泱接过血煞，在掌中燃起青色火焰，赤黑色的凝血在火焰中化作青烟。看到那一缕青色火焰，垠渊眼中流动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幽荧之火，乃是羽嘉烬火之一，昔日被神族之主带在身上护体，若她只是一抹元神所化，怎会拥有这缕烬火？神鸟之火唯有其主才能使用，此人到底是谁？这个如梦魇般困扰他多日的问题，再次萦绕在他脑海中。 浮动的金光打断了他的思绪，神光一点点将卧榻笼罩。 这真的只是普通的血煞术吗？给己沫注入神力以维持其身体运作的弥泱微微皱眉，她通过身体与魂魄微弱的联系感应到，这位新任大祭司的灵识似是被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牵制着。 天地之间，邪术千万，这些歪门邪道皆是起自怨灵族，而流传到溟洲大地上能让人族修炼的邪术都是些末流之术。因为人族先天灵根极弱，所以无法控制他人的灵识，操控魂魄的傀儡术已经算得上是人间最恶毒的邪术，但这一道血煞术，似乎比傀儡术更难解。 “血煞已经取出，你无须担忧。”退到一旁动垠渊不忍看她面露忧色，悄然走上前去，俯身贴在她耳边说道。 “为她稳定三日灵识，之后便将她的魂魄取出，进行返魂。”弥泱一扭头，那张脸庞快要贴到眼前。 咫尺之间，温热的气息，周围的空气躁动起来，她侧过身，避开对方灼热的目光，看到她下意识的抗拒，垠渊苦涩一笑，百年里，他时常趁无人时溜进结界，贴在她身畔看着，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而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竟也成了一种奢求。 “尊上，苏婉已入丹陆地界。”第三日后半夜，一道白光落入穹霄宫，奎山出现在大殿中。 “无须再跟，且放一放，你在此等候。”弥泱从内殿走出，垠渊昨夜已经返回丹陆，想必他会在意此事，此刻云都的街市上已经有了喧嚣，正是出发之时。 天将破晓时，是一天中阳气初生而阴气最盛的时刻，夜间游荡的万灵，皆在黎明前肆意狂欢，然后归于平静。 乾泽畔，溟洲大地上前所未有的事即将发生，精挑细选的三百名战士，在各军统帅的率领下，驻守在泽外一里的地方，御风军居南，翊阳军居东，戎骁军居西，三面帅旗立在三支军队的正前方，另有一百名王城禁卫，在姬洹率领下，驻守在北面。 四位将领用灵力结成防守圈，将二十里广袤的乾泽围在其中，如此严密的防守只是为了防止有人靠近，虽然已经提前下达禁令，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姬恒与姒野、妘哲商议后，还是决定率军前来，还请得王命，调出一百禁卫军交给姬洹。 要释放出被困于泽中的魂魄，需要两个时辰内持续不断朝泽内释放灵力，如果中途有人闯入泽中，施法被打断则会前功尽弃，不仅会让魂魄消散，还会让施法者因反噬力而受伤。 泽中水在两股浩瀚神力的作用下，从中间被分开，两面水墙涌动着想要冲破格挡，弥泱和垠渊分别落在上面，翻涌着的水墙立刻平静下来，稳稳立在泽面上方。浅浅的沟壑从逐渐下渗的水中露出影子，两人跃到浅沟中，澎湃的波涛不能沾湿他们的衣襟半分。 他们推动直立的水面，水墙朝四面涌去，围成一个略高于地平面的水圈。两人置身于中央十尺见方的水坑内，合力往下按压水面，水坑中心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把吸着周围的一切往下坠，约一炷香的时间，水流减缓，漩涡中心的激流摇晃着恢复平静。 “下面就是己沫的魂魄所在地。”弥泱用神力试探，下降到此处，已经能感受到魂魄游荡的气息，她将从己沫肉身上抽取的一滴血滴入漩涡中，血滴瞬间被吸入其中。 一缕晨光穿破笼罩在朦胧大地上的灰色轻纱，东方渐渐亮了起来，就是现在，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收了按压在漩涡上方的神力。 感受到上方的生气，原本安静的傀儡开始暴躁起来，她拼命撞击着平静的水面，要冲破那张束缚着她的网，小小的水坑内再起波澜。面对面而立的两人飞身来到泽面上，蓝色和金色的光笼罩在泽水中央，两股力量交织着结出一个圆形法阵，将被神力劈开的水面罩住。 泽水四面，四位将领站在塔台上，远眺着泽中变化，法阵之外，灵力澎湃，泽面掀起巨浪，坚如铁壁的阵法将两人周围十尺见方的空间与外界的一切隔绝，法阵内，一片宁静。 躁动不安的傀儡安静地躺在水下，贪婪地吮吸着法阵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灵力，随着能安抚心魂的净化之力进入漩涡中，她身上的怨念与戾气减弱下去。 光影在弥泱手中凝结成剑，慢慢地朝漩涡中心刺去，生死相依，生息之力虽是用来给万灵疗愈再生的力量，但也带着杀伐的气息，如果稍有不慎，漩涡下那具脆弱的魂魄恐怕就会消亡在这道剑光之下。 一句小心让正聚集神力朝剑影上输送的弥泱颇为不满，她抬起头看了看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垠渊，把一阵更浑厚的神力朝下方挥去。 四面的水墙在神力的震动下晃荡着，原本柔和的生息之力在靠近漩涡时变得凌厉起来，剑影上金光暴涨，映照得泽水如同燃烧一般，立于泽面的两人暗自心惊。生息之力骤变，杀伐之气大显，这说明看起来平静的漩涡中隐藏着别的力量，自鸿蒙以来，能让这股抚恤众生的力量陡然杀气顿显，无非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主人生死攸关之际，二就是暗之力出现。 第一种情况现在绝无可能，只有第二种情况，垠渊凝视着泽水，缓缓朝漩涡中注入净化之力，暗之力与净化之力相克，如果净化之力被压制，那就证明附近有暗之力异动，轻盈的灵力在漩涡中来去自如，灵活地穿梭于沟壑水流间，丝毫不受任何阻挡。 “无事。”长舒口气的他看着同样神经紧绷的弥泱，示意她放宽心。 听到这两个字，弥泱并未放下戒备，她深谙那股力量的诡异，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上，有一团蓝色的火焰在燃烧。 剑光穿破漩涡，巨大的水柱朝上方喷薄而出，混合着金色的剑光，将幽暗的水坑内照得如同白昼，刺眼的水光直冲顶部的法阵，尖锐的呜鸣声引得四方以流霜护卫的四人一起转身看向闪烁着强光的地方。 这里面到底还藏着什么怪物？弥泱冷笑着收起剑光，几根藤条从她掌心中被放出，以一种骇人的速度伸向漩涡中，下落时，藤条疯狂生长，无数藤条缠绕着扩大，如同扎根在水坑内一样，在泽水下的沟壑内蔓延。
第19章 返魂之二 “苏婉所织的捕灵网可远不及这个。”看到镰钩般的藤条在水里交织出一个圈，垠渊用左手按在右手上，金色神力注入藤蔓交错的地方，驱散有可能上前来干扰的怨气。 傀儡居于泽中已久，她身上的怨气必会散落在泽水四方，尽管傀儡本身已得安抚，但要将泽内怨气散尽，需彻底将封印其中的魂魄取出，方才生息之力的突变，谁能肯定不是因为弥漫的怨气而起。 漩涡中一切带有生命的气息纷纷朝藤蔓中间的圆圈内涌去，逐渐形成一个静静沉睡的人影。弥泱拽住藤条，朝泽面跃出，法阵撤去，四面的水墙急剧向中心靠拢，漫过不大的水坑，泽面平静如镜，不起一丝涟漪。她随手置出一张冰床，横卧在泽面，将裹成圈的藤蔓放在上面，刚碰到冰床，藤蔓立刻缩短，沿着刚才生长的方向回到她掌心中，和己沫一模一样的人影躺在冰床上，周围氤氲着光圈，那样不真实，好像一碰就会散去。 泽面突然传来水流声，浑身湿透的垠渊从流水中走出，他来到神色警惕的弥泱面前，一脸责怪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弥泱有些尴尬地说道，方才只想着快些把己沫的魂魄带出，倒是忘了在一旁施法帮助她的垠渊，让水流漫了他一身。 “无妨，她怎么样？”一挥衣袖，身上的水汽消散，对着那张面孔，再多的抱怨垠渊也说不出口，他大度地摆摆手，看着冰床上朦胧虚幻的魂魄。 “看起来没问题，只是有些虚弱。”这具魂魄看起来和正常人的魂魄并无两样，只是由于长时间的禁锢，导致魂息有些微弱。 “我来看看。”垠渊说着，朝光圈内的人影额头上轻轻一点，随着白光从光圈内溢出，他原本轻松的面色变得逐渐凝重，微微皱着眉头，从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弥泱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她走近冰床，刚准备抬手，就被拦住。 “泽中当真没有暗之力？”只听垠渊犹豫着问道。 当年被封神识，至于后来神力被四分于四泽中的事，他并不十分清楚，醒来这百年，他陆续从奎山口中听闻，八泽之内共有八个星君守护着被一分为八的天地两股神力，以维持下界安定，却从未听说过大地上还有暗之力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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