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板起身,唐易顿时警觉,“老板,要关门了吗?” “还没吃夜宵呢。夜宵卖完再关门,大概开到十二点。”叶泉诧异地看他一眼,摘下小黑板补了一行字,“今天晚上做蹄花汤,有人要吗?” 唐易捂着肚子,突然后悔多续了一碗米饭,忍痛道,“等我加班再来!” 叶泉把蹄髈炖上,瞧见洗干净放在旁边里的枸杞芽。 虽然写在菜单上,但像这样不常吃、不熟悉的时令菜,单独列出来,压根没人点。 拿一把焯水,一点点香醋生抽,几滴香油,蒜泥拌开,爽口微苦余味清甜的枸杞芽就装了盘。 要论春天的第一芽,一定是枸杞芽。初春三月生机勃勃,暮春时叶片柔嫩,也滋味正好。 第一天准备的菜不多,刚十一点夜宵店就关门打烊。 叶泉只负责吃和做,打扫卫生丢给两个员工,溜溜达达上楼晒月亮睡觉。 回到住处,唐易看着群里发出来的“夜宵福利”:蹄花汤配赠品小菜。 一群吃了他安利冲过来干饭的家伙,深夜放毒放得肆无忌惮,纷纷感叹要不是老板送了一碟,都不知道枸杞芽也这么好吃。 唐易的眼泪从嘴巴里流了出来:早知道他当时也点了! 第二天早上唐易特意看了眼街尾,发现没开门,才遗憾地去隔壁买了早餐。 和他一样来夜宵店门口转圈的人不少,等叶泉神清气爽睡醒,就被晨练回来的黄奶奶叫住,问什么时候开门。 “跟昨天时间差不多,晚上开。”叶泉开窗放阳光进来,弯起一个笑,“夜宵店嘛。” 隔壁早餐兼米线店老板刘嘉听见,总算松了口气。 夜宵店开业前,叶泉就天天做好吃的,被馋到的食客找来发现没开门,懒得再找别处。正好她也被馋得新添了几个花样,跟着喝到了一口汤,一天下来,生意更好了些。 本来还担心开业后自家生意没了,知道夜宵店只做晚餐,量不多,顿时安心。 刘嘉高高兴兴提着一袋水果,来恭喜叶泉开业。 夜宵店另一端,喜乐街上炒菜馆的老板站在门口,翻了个白眼。“吃一吃图新鲜还行。小年轻一点都不勤快,迟早关门!” 小声嘟囔,躲不过让鬼听见。陈金宝死前就是做餐饮的,虽然自己不干,但对背后使坏的招儿清楚得很。见叶泉不在意,他没吭声,准备去瞧瞧看。 “吃饭都不专心?”叶泉见多了无能之辈,懒得理会。她满意地咽下最后一块三丁烧麦,向准备卖的生烧麦伸出魔爪。 “晚上喝小米粥,小米得泡起来了。” 傍晚华灯初上,油润的米香绽开,飘出刚打开的大门,晒了一下午太阳的黄奶奶就踏入了夜宵店。 “还是一份笋丁烧麦配糟油?”叶泉笑着打了个招呼。 黄爷爷给妻子拉开椅子,眯眼看着黑板,“晚上不能多吃,我要一碗小米粥就行。” 凝出一层米油的黄澄澄小米粥端上来,黄爷爷眼前一亮,“这肯定是陕北小米。” “您眼力好。”叶泉笑了,送了一碟凉拌小芹菜。春天新长的嫩茎,加一点醋,爽口开胃,正适合老年人吃。 被小米粥一勾,黄爷爷眼里露出几分怀念。 看着坐在对面的黄奶奶,吃烧麦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黄爷爷忍不住笑,“当年你就惦记这一口,这么多年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黄奶奶嗔他一眼,“你不也是?” 叶泉托腮听着两人说话,微微笑起来。 黄奶奶是老一辈工程师,原来是海市人,来清江市建设留下,黄爷爷却是西北人。祖国辽阔疆域一东一西,走过风风雨雨在这里扎根,对坐吃饭相视一笑,也是难得的缘分。 俞素素电视剧都不看了,竖着耳朵,嗑CP嗑得上头。 见有人来,俞素素赶紧起来,“欢迎光临~” 好不容易下班,唐易就盼着晚上这一口,刚进门一阵风就从身边挤了过去。 “哎呀,可算等到小叶你开门了!烧麦还有没有?” 定睛一看,居然是隔壁房东。 老住户的时间和打工人租户们往往凑不到一起,但住久了的老邻居们,一定是最熟悉附近哪家好吃、哪家用的料好的。 唐易昨天没买烧麦,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多亏李大姐告诉我们,这么用心的店哪找去?好吃又实惠,可不得多买点嘛!本来还觉得每天菜单太少,但来了不用挑,哪个都好吃,我都不用做饭了……不跟你们聊了,我家还等着吃呢。”隔壁房东拎着两大盒烧麦风风火火地走了。 笋丁烧麦着实火了几天,连带着后做的糯米馅的、三丁馅的都颇受欢迎。 夜宵店悄无声息融入喜乐街的生活,每天吃什么,几乎成了进门食客的乐趣之一,越到夜里,反而越热闹起来。 眼看开了几天,没有半点关门的意思,邻居们彻底放下心。早上路过时,打招呼的声音络绎不绝。 “小叶,今天还做烧麦不?” “今天吃馄饨。”刚说完就见对面一脸遗憾,叶泉不由得好笑,“再吃就吃腻了。” ……起码她有点吃腻了。 馄饨高汤早早炖上,深夜下班的打工人陆续落座。 一批人刚走,门外晃进来一个人影。 唐易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目光呆滞,往椅子里一瘫,有气无力地说:“老板,随便来一份。” 俞素素还记得他,刚开业来过,后面就没见过了。看唐易满脸憔悴的样子,不用问,一定是疯狂加班了。 叶泉按住要迎上去的俞素素,目光停在唐易身上。 他的肚子,竟是微微透明的。
第10章 鸡汤馄饨 “他、他和我们一样了?”俞素素压低声音不太确定地问道,眼巴巴看着老板。 叶泉摇摇头。 唐易的状态和她过去见到的鬼魂都不太一样,虽然像新鬼一样浑浑噩噩,旁人也看不到他,但并没有露出死相。 叶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一份小馄饨?吃香椿吗?”叶泉像没发现唐易的不对劲,和往常一样问着,顺手弹出一点金光。 薄薄金光罩在身上,唐易也没发觉,只是呆呆盯着桌子,听到声音才迟钝地抬头,“……谢谢老板。” 南方香椿上市早,大多是清明前后迎着晨露发芽。好在今年春季有些冷,种的时候专门调整过,这一茬香椿卖到谷雨后,恰是最后一茬。 市场上卖香椿的不多了,叶泉早上恰好碰见一筐,买下来拌菜包馄饨都好吃。 汤是一直备着的,只等馄饨下锅。 馄饨分大馄饨和小馄饨,大馄饨扎实饱腹,多在北方见到,除了鲜汤还有酸汤口味。 小馄饨薄皮小馅,又叫绉纱馄饨,一口嫩嫩的馄饨一口鲜汤,鲜汤有的地方讲究猪油清汤,有的却偏爱鸡汤。 叶泉几种都做了点,分开吃和混在一起吃都好,各有各的乐趣。 小金鱼似的馄饨曳着半透的白色薄纱长尾,游进冲开了虾皮和紫菜的汤里,盛了一整碗。 唐易凑近深深一闻,没发现自己已经闻不到气味似的,兴致勃勃地舀起一个馄饨,咬一口,眼前一亮。 香椿芽绿叶从中心茎部泛出透亮的红,像玛瑙似的,捣碎拌进肉馅也鲜亮好看。一个个有拇指大的馄饨,薄皮仿佛要融化在热腾腾的汤里。 香椿这东西和香菜一样,有着独特的香味,爱吃的人很爱吃,不吃的人一点味都不乐意闻。唐易恰好是爱吃香椿的,只是往常快餐里很少见到这个,难得吃到,疲惫的神色都泛起了笑。 唐易一口接着一口,小半碗下肚,握着勺子有些疑惑,“怎么还是好饿?” 吃了几口却没有一点饱腹感,鲜美的馄饨味儿好像在嘴巴里停不了多久,越吃越空落落的。热汤那熨帖的温热滑进肚子,温度很快消失不见。唐易茫然地摸了摸肚子,却摸了个空。 唐易低下头,看着手穿过肚子,头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愣愣看着肚子,半晌,唐易恍然意识到:“对,我被车撞了……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新项目出了BUG,他连着加了四天班住在公司。好不容易能下班休息了,他头昏脑涨地往办公楼外走,准备坐上车回家,就惦记着吃一口好的,再好好睡一觉。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一辆车就撞了过来。 唐易满脸灰暗,仿佛失去了梦想。“我怎么就死了呢?!” 他忍不住嚎啕大哭,却只有声音,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叶泉扫了一眼门口揽客的陈金宝。 陈金宝关上门,回来看着唐易连连摇头。“哎哟,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收拾收拾浑身器官,没准还没我老头子一个好使。这到底图什么啊?” 俞素素憋了许久,终于等到唐易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吃瓜的冲动,熟练询问,“你是不舍得孩子、不舍得爸妈、还是不舍得钱?” 唐易趴在桌子上,哭得更大声了,“我哪来的孩子!女朋友都嫌我加班太多分手了……呜呜呜我刚买的房啊!一天还没住过呢! “贷款没还完,我就没了,银行把房子一收,现在我又没房子了!天天加班我图什么!图给老板买车,给银行创造业绩吗?!” 往常都可以说着“未来”、说着“以后”,总觉得人生还有很长时间。 以后再去心动过的美丽景点,以后再看本来很期待却没时间看的电影、书籍,以后再去吃不舍得吃的大餐,以后轻松了再好好谈一场恋爱,以后再回家陪陪父母…… 当一切戛然而止,才知道一生如此短暂。 蓦然发现自己忙忙碌碌一生,什么也没换来,什么也没来得及,只有无数落空的遗憾。 “……我好后悔啊!” 唐易满心苦涩。 俞素素听得一脸唏嘘,吃瓜气氛打破了唐易如有实质的悲伤。 唐易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你们能看见我?!” “我、我要投胎去了?唉,没想到死了还能吃上一口饭,当个饱死鬼,还不算太惨。下辈子我再也不当人了!” 眼前的饭馆一切都是熟悉的日常模样,和活着时差不多,唐易从惊慌失措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最后一嗓子格外大声。 “……”俞素素想起曾经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好心打破他的幻想,“投胎要排队的,几十年起步。想投胎做熊猫做猫猫,做梦比较快哦。” 唐易懵了,“啊?不投胎做什么?” 俞素素偷偷看了眼叶泉,见老板没阻止,理直气壮指了指自己,“当鬼躺平啊。” “现在太卷了,投胎了我也只想躺平。既然都是躺平,投胎后卷出来,大概率还没有现在舒服,不如直接少走十几年弯路!只要管吃管住能上班,花的还比活着少,这不就是梦想生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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