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苏厌笑得仰倒下去,自己呛了自己一鼻子水。 谢寄云赶紧翻身而起,咬住她的后颈,想把她叼上岸,被她一个突袭,一爪子糊在脸上,往他嘴里塞了条鱼。 鱼还是活的,还在他嘴里蹦跶,谢寄云脸都绿了:“……喂!” 他振翅扫起积雪,劈头盖脸地往苏厌身上扑去,苏厌被雪堆覆盖,倒在地上,尾巴还在外面晃个不停,像鞭子似的抽他。 她有点累了,维持龙形要耗费她不少法力,尾巴慢慢缩回腰间,露在雪堆外面的头和爪子,也逐渐变成少女白皙的小脸,纤细柔软的手脚。 谢寄云抖了抖身上的水,躺在她旁边,他之前法力消耗不多,此时仍是龙的模样。 云层散去,头顶是通透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冬日晴空。 谢寄云突然开始低低地笑,他的龙声比平时温柔甜蜜的嗓音要低哑得多,笑起来像是耳边在打雷。 苏厌也开始笑,身不由己地,孩子似的,笑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两人高高低低笑了一阵,谢寄云翻身起来,晃了晃身上的积雪,看着地上和他龙身比起来只是小小一团的雪堆,低头,鼻尖碰了碰女孩白皙的手指:“我去把你的乾坤袋拿来,你乖乖等我一会。晚上我要举办最盛大的宴席,庆祝我们团聚,庆祝你夙愿得偿。” 苏厌雪堆下是赤|裸的身子,便躺着道:“好。” 谢寄云走后,苏厌一个人躺在雪下,快活地伸着四肢,眼睛转着,四处乱看。 她突然看见天机阁的后山上,有一条狭窄的银色瀑布,被完全冻起来,像是悬空的白练,晶莹的冰雕。 苏厌像是发现什么很稀奇的事情,不假思索,笑着喊:“风停渊风停渊,你看那……” 女孩嗓音清脆像是风铃的声音,戛然而止,树上的飞鸟扑棱棱地飞走。 四周空荡荡的,如此安静,远山寒风呼啸,像是幽远的呜咽。 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凉下去,有些呆愣,有些空洞,有些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冷了。 * 庆功宴盛大而奢侈,长长一条方桌,摆满了从九州送来的珍馐美馔。 谢寄云当了这么多年少主,奢靡之气沁入骨髓,挥挥袖子便招来比醉仙楼上最漂亮的舞女还要美上三分的少女,像云一样飘进大殿,丝竹之声悠扬不绝,殿内燃着灵石烧着的暖灯,温暖如春,飘香四溢。 他头上戴着瑰丽的金玉冠冕,一身祥龙刺绣的锦袍,斜倚在座上,笑起来像是不着调的翩翩公子,不笑却像是个君王。 苏厌问他:“你想做什么?” 谢寄云道:“当然是要这天下,你不想吗?” 苏厌往窗外看去,夜色深浓,她坐在宽广华美的大殿中,被无数人服侍,却觉得不如在元都热闹的街头穿梭来得自在快活。 苏厌又问:“你要天下来做什么?” 谢寄云就笑,好像她说了什么很有意思的笑话:“把你养大的人,对你很好?” 苏厌看着他。 谢寄云道:“如果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利用你,你若是反抗,他们就会杀了你,而你却身无修为,毫无自保之力,你当如何?” 苏厌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那样的生活,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窒息。 谢寄云晃着手里的酒,噙着笑意,缓缓道:“我要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力。我要谁如意,谁便如意。我要谁死,谁便死。” 他前倾了身子:“你呢,你想要做什么?” 苏厌下意识道:“我想要的都已经实现了。” 谢寄云循循善诱:“那你总该想要更多。一个愿望实现了,下一个呢?你以后要做什么?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为你实现。” 他顿了顿,轻声说:“我们是家人啊。” 苏厌低头看着自己的碗,无数璀璨的灯火将大殿里映得亮如白昼,白花花的一片。 她想要什么? 她从前满脑子都是杀清虚仙君,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她内心里有难以名状的恐惧,清虚仙君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虽然做不到,却一定要去做。 正是因为觉得做不到,所以才没想过以后。 杀了清虚仙君以后呢? 她要做什么? 她想要这天下吗?还是别的什么?如果天下她都不想要,那她还能想要什么? 苏厌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像是孤身一人走了长长的路,好不容易走到尽头,却发现尽头只是尽头,前方什么也没有。 从前她受伤不觉得痛,挫败不觉得累,她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遍体鳞伤也可以笑,沸腾的血能把自己都点燃。 可她拼尽全力来到这里,得到了什么? 前方只是风,虚无的、黑色的风,吹得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谢寄云道:“不着急,慢慢想。” 苏厌想了很久,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戒指,当她意识到自己转的是银戒的时候,又好像刺痛似的松开手:“我先和爹爹们团聚……然后再想以后。” * 她身上带着三界圣物,三个爹爹神通广大,肯定会寻着圣物的气息来找她。 苏厌已经见识过人间的宽广,她去找爹爹,肯定会走散,不如留在这里,等爹爹们来找她。 然而,大半个月过去,爹爹们还没来。 她用骨笛招来几只妖鸟,想写信催促爹爹们,再写明白自己的位置。 她从天机阁找出纸笔,铺在桌上,很认真地趴着写字,写了一行,突然愣住。 笔下的字稚嫩又陌生,是风停渊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教她写出来的模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字在他手里,劲瘦又有风骨,一个个像是风雪里的竹节,到她手里,就歪瓜裂枣,东倒西歪。 她不懂书法,但长了眼,也知道美丑。 只有风停渊会说:“好看。” 她不依不饶:“哪里好看?” 风停渊就伸手指着其中一个字,玉石一样好看的手指,在她眼底轻轻点了点:“这一笔。” 清清冷冷的嗓音,烫在她敏感的耳廓上,语气耐心又温沉。 …… 爹爹会的是妖语,也不懂文字。 写什么字? 写给谁看? 苏厌缓缓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又发狠似的撕了一地,雪片似的,纷纷扬扬。 几只妖鸟吓得缩在一起。 苏厌声线很冷:“找到九首螣蛇,跟他说我的位置,领他来。听懂没有?若是办不到,我杀光方圆八百里你的族人。” 那几只妖鸟一个劲儿点头。 女孩觉得厌烦,靠在椅背上,挥挥手,让它们滚。 桌上的传音石突然亮起,背景嘈杂,里面传来温润带笑的嗓音:“厌厌,我在元都取渡厄,顺路派人给你送了个,你一定喜欢的礼物。” 苏厌抬眼看去。
第58章 反目 逆着光, 门槛外站着一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 她瘦了许多,衣服也破破烂烂, 狼狈不堪, 只有腰间扎着大红的缎带,真像个礼物一样站在那里。 惊慌无措的小鹿眼发着抖,身后站着两个沉默的带着压迫感的影杀者, 她不像客人,倒是像被押过来的犯人, 被运过来的货。 鹿哟哟看见她, 一下子就哭了:“苏姑娘……” 她是个半妖,又不再是凌霄宗的弟子, 大量的修士涌入元都,她一个人藏着鹿角鹿尾, 心惊胆战,无处可去。 元都那一夜, 她只知道清虚仙君出现了,又死了。天幕破裂,魔族人从天而降,元都到处血流成河, 每天都有无数楼阁倒塌, 无数新的尸体随意堆在街上,可她连跑都跑不出去。 风公子和苏姑娘都不见了。 她躲在贫民窟里,除了找吃的, 几乎不出门, 怕被魔族人杀掉, 也怕被修士杀掉。 今天却突然被两个一言不发的黑衣人拎出去, 囫囵塞进袋子里, 一路拉到天机阁。 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看到苏厌的一刻,她像是见到了救星,如乳燕投怀似的奔过去,跑到跟前,又蹲下来,心疼道:“苏姑娘,你怎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 苏厌脚翘在桌子上,莫名其妙看着她。 鹿哟哟逃亡流落半月,没得吃没得住,憔悴又瘦弱,小脸煞白,身上带伤,简直是灰头土脸。 而她,锦衣玉食,春风得意,早上刚从天机阁搜罗出一堆大大小小的宝石,身上戴不下,就丢着当弹子玩儿。 鹿哟哟从怀里摸出一个冷冰冰的饼子,小心翼翼道:“这是我昨晚烤的,只是买不到糖,所以可能不甜……” 苏厌踹开桌子,站起身,睨着眼冷笑:“你觉得我没有吃的,要吃你半个剩饼?” 鹿哟哟眼眶一红:“不是的……不是的苏姑娘。” “你脑子没问题吧?来安慰我?我过得好得很,要什么吃的没有,用得着你用剩饭来磕掺我?我看起来很可怜?很需要同情?被你这样朝不保夕的人同情?” 苏厌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连珠炮似的,几乎在吼她。 “我看起来哪里不好?!说啊!!哪里不比你好!” 鹿哟哟腿脚一软,坐在地上:“对不起苏姑娘,我昏头了,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想让你高兴一点。” 苏厌喘着气,指节依此按得发响,盯着她,不说话。 所以她讨厌鹿哟哟。 当时她在凌霄宗,好端端地当她的恶人,鹿哟哟要凑过来,抓着她的裙角,说苏姑娘说天底下最好的人。 现在她在天机阁,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鹿哟哟又要凑过来,掏出半个剩饼,说她过得不好。 去他妈的。 她过得好得很! 她杀了清虚仙君,马上爹爹要过来和她团聚,她有了哥哥,天下都是她的,想杀谁杀谁,想要什么有什么。 她有什么不满意?! 她有什么不高兴?! 她到底想要什么?!还想怎样?!还能怎样?! 苏厌心里烦闷,胸膛起伏,像是有无数情绪要炸开。 两个影杀者见她脸色冷白,怒气翻涌,知道坏了事,急忙躬身上前,一人一边,拖住鹿哟哟的胳膊,要把她拖下去做掉。 谁知苏厌突然暴怒,喝道:“谁让你们碰她?!” 两人眼前像是刮起大红的旋风,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最后只看见女孩盛怒的琉璃眼眸,下一刻,咽喉被冰冷的刀刃狠狠划过,人头落地,变成了两具尸体。 鹿哟哟被血泼了一身,坐在血泊里,吓得哑了声音,发着抖,说不出话来。 苏厌冰冷地收刀,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到门外,背着光,背影孑立,冷道:“留在这里,想我哪里过得不好。想不出来,我也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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