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将她送回后,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沈元夕衣服上,他留下的余温还未散尽。 代七巧听到动静放下碗筷,见沈元夕失魂落魄嘴角挂笑飘进屋,问她:“吃过了?” 沈元夕点了点头。 代七巧探究地看着她,之后明白过来她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后,立马避嫌似的,把视线移到别处去了。 “他们说……”代七巧轻道,“修习鬼术的幽鬼,朝花门,样貌和其余幽鬼不同。” “……他们多长了角吗?”沈元夕心想,自己看《考幽》中也没提过啊,难道长得不像人吗? 不过,三殿下既然用魔来比喻朝花,想来朝花一脉,的确长得和人有异? “是说……”代七巧没看沈元夕,她捧着饭碗,望着门外,眼神悠远,“他们样貌……不凡。” “真的吗?”沈元夕想了想她遇到的绿脸幽族人,还有那些她见过的幽族刺客,琢磨起来。 她遇到的幽族刺客,听三殿下所言,应都是燕川一脉,而燕川又是朝花的分支,所以说起来,两者应该是差不多的。 那些幽族人相貌没什么特别之处,她也不觉得有谁比较惹眼,绿脸甚至比人要奇怪一些,因为他没有眉毛和嘴唇。 于是,沈元夕得出结论:“不见得,我觉得幽族好看的,应该不多。” 反正幽族里目前好看的,在她这里,只有三殿下一人。 ……子游算吗?子游勉强也算吧,但子游好看,那是因为他爹就是个美男子,不一定是因母亲的缘故。 父亲说过,薛越将军可是被漠北人叫俊郎的人,子游更像薛将军,所以带他到漠北大镇玩,街上的人都能认出,他是薛越的儿子。 沈元夕忽然想起这位还没消息的弟弟,叹了口气,也和代七巧一样,望起了窗外的夜空。 三殿下回府,拆开了云星递来的那封信。 是十二家臣之一,崖州白家的回信。 “白家只剩下兄妹二人,妹妹病弱,需时刻照料。”三殿下看完,烧了信,“所以白家不会派人到华京来了。” 云星道:“白家据守崖州,一百六十年前,白家入仕,在戈芳城为官,估计从那时起,就不再把独门武学传承下去了。” “无妨。”三殿下说道。 三王府门口,来了几位官员,轻轻叩门。 三殿下身处暖阁,感应到动静,稀奇道:“大理寺?” 他闪身出府,问那两位官员何事登门。 “西市抛尸案,我们查办清楚了,凶手是酥记点心铺的伙计……” “直说来意。”三殿下不想听早已听腻的情杀仇杀理由,他近段时间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沈元夕一走,他脑壳疼。 “殿下,凶犯虽已认罪,可华京的百姓却不信,说我们是迫于三殿下的面子,不敢公布人是被幽族咬死,胡乱拿人顶罪……” 这是来问他怎么办。 三殿下揉着眉心,疲倦道:“九十年前,我说过的那个卷宗,你们没翻是吧。里面有……曾经那个案子,真凶缉拿归案后,百姓一样是这个说辞,半个字不差。去看看,怎么办,从前写的都有,如今也一样。” 于人而言,六十年一轮回。 他看过无数次相似的人间戏,人们经历过,又把教训忘记,再次重复,再次遗忘。 早就倦了,早已意兴阑珊。 ……又思念起沈元夕来,好想见她。 三殿下恹恹送走大理寺的官员,回到三王府的最深处,那里有一间密室,最中间的桌上,放着一只金碗。 金碗中,少半碗的血水,泡着乌鸦。 三殿下拿起碗旁边的刀,面无表情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涌出来,落在碗中,等又是一整碗,血水淹没了乌鸦后,三殿下才舔去手腕上的血,伤口渐渐愈合,缓慢地凝为一道血痕。 刀刃上还留着一点血迹,三殿下也舔了,稍稍抿了抿舌尖,自己的血……也寡淡了起来。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幽暗中亮着,久久不熄。 他极度疲惫,日夜颠倒饮食无序,又要给乌耀回暖疗伤,几乎要透支。 他无比渴望着沈元夕的血。 今日掉到锦鲤池,并非偶然。而是他真的在心绪恍惚时,看不清了路了,落点错了半寸,失了平衡。 三殿下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 快些到吧,二十九。 他好想…… 周遭的空气微弱的颤动。 三殿下猛地睁开眼,飘出密室,落在三王府的檐上。 云星无声出现在他身边。 空气中的响动,总共三次。 三殿下确认之后,脸上浮现轻松的笑意。 这是宴兰公主的传令音。 她传令,带走了目前还未到华京的十二家臣。 “母亲。” 三殿下沉吟道:“只是,她从幽地来大昭,又下达这种命令……会因为什么?” 云星不语。 “浸月没和母亲同行吗?”三殿下面上闪过一瞬的讶异。 他能感应到母亲的距离,已经离他不远了,但浸月仍然若有似无,好似还在很远的地方。 燕帆找了七个助幽点,终于在梓州和璋州的交界,寻到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幽鬼和薛子游。 只是找到时,已过子夜,那个幽鬼带着薛子游要继续走。 燕帆判断出,幽鬼已经无法支撑自己御风后,抽出一支细剑,压低身子,寻找着出手的时机。 就在她出手的刹那,眼前红衣一闪,见一个年轻女子从天飘降,一把捏住那幽鬼的咽喉,居高临下看着他。 “还真是个傀儡。”那女子笑着开口,神情轻蔑,“躲在后面的,是谁?报个名来,我听听。” 燕帆心想,这人是谁?看起来像是和幽鬼有仇的,但她行事作风……好像比那幽鬼更危险。 “不说话了?”一声脆响,那红衣女子掐死了这只幽鬼。 奇怪的画面出现了,幽鬼像张人皮,慢慢瘪了下去,这才碎成灰,消失不见。 红衣女子转向薛子游。 “……好眼熟。”她说,“小孩儿,你叫什么?” 薛子游负手而立,口齿清晰道:“你又是谁?” 红衣女子哈哈笑了两声,呛他:“是你祖宗!” 燕帆看着,心里着急。 这薛子游,还真是他姐姐所说,长着一张不高兴的脸,瞧着欠打。 薛子游瞄上了那女子腰间的三把剑,不想那红衣女子手搭了上去,扬眉道:“怎么,想抽我的剑对付我?” 这时,见一丑不拉几的灰色小雀团飞到红衣女子肩头,不正经道:“宴兰,不要欺负小辈,这孩子,身上沾着临朔的药味。” 小雀团的语气不正经,但声音却是极好听的。 薛子游一怔,抬胳膊看向前几日被三殿下划的那道伤口。又是一怔,惊道:“宴兰?” 小雀团一改刚刚的温柔,嗤声一笑:“呵,还真是没规矩。” 宴兰也是你能叫的? 红衣女子笑眯眯捏住这只小雀团,朝燕帆藏身之处轻轻一瞥,说道:“那边的小辈,我见你手里的剑光十分眼熟,是北回燕的后人吧。” 作者有话说: 妈来了。 嗯,爹也来了,但爹只来了一张嘴。 三猫:那还不如不来()
第32章 漠北 这红衣女子就是大昭开国公主宴兰。 燕帆惊讶过后, 更多的是兴奋。她手里的这把剑是家传第一剑,宴兰公主第一侍卫北回燕用过的佩剑,三百年了, 公主还能认出, 公主心里一直记着祖宗! 燕帆走出草堆, 抱拳跪下, 行了个奇怪的军礼,这是三百年前的军礼。 “北回燕第第十二代传人,燕帆!”燕帆这姑娘细窄一条, 虽老成,但笑起来有一种格外清澈的木讷。 “是燕子的这个味儿, 没错。”宴兰点头道。 “小燕子, 你是捉幽鬼来的吗?”宴兰肩头会说人话的灰色鸟团儿开口了。 他无论说什么, 总是天然带笑, 一只还没巴掌大的无脖子怪鸟,平白因这好听的声音和三分带笑的口吻, 添了风流。 燕帆不自在地挠了挠脖子,把头转向薛子游,问他:“你姐叫什么?” 薛子游才不是老实孩子, 根本没回答, 只是挑眉看着她。 燕帆暗骂了句饿死鬼, 逗小孩一样同他讲道理:“配合一点, 我要确认身份, 你姐姐让我来接你。姓什么总知道吧?” 薛子游一怔, 却没把沈元夕的名字报出来, 只问:“我姐姐怎么认识你的?” 燕帆听了, 当即骂了起来, 混蛋,这种时候还分不清跟谁一队,还反过来试探她,真是气死了。 “三王妃啊!”燕帆急了,脱口而出,“三王妃让我来救你!你说,三王妃叫什么!你到底是不是薛子游?” 薛子游还没什么反应,就听宴兰公主抱胸“哦哟”了一声,冲那灰毛雀团说道:“嗬,这是小舅子啊。可你不是说,那孩子血脉单薄,没有亲朋吗?” “我看到的确实是,单一条血脉,不应该有弟弟。”灰毛雀团不解。 薛子游瞪了旁边一公主一鸟,正色道:“我是薛子游,刚刚只是不放心。” “我看你放心得很!”燕帆道,“来,对个暗号。” 她掏出那本书,捂着书封,问他:“你姐姐最喜欢的书是什么?” 薛子游一脸“大可不必”,言说:“我确实是薛子游,你也知道我是,何必再问。” 燕帆:“快些的,交差不能拿错人!” 薛子游叹了口气,想了好久,道:“《梦游蓬莱》?” 他看了眼燕帆的反应,觉察出不对,又为难道:“那就是《六界神游传》?” 燕帆惊了:“你到底是不是啊!” 薛子游也恼了:“她天天都有最喜欢的,隔一阵子就换一本,我哪知道她塞给你的是哪一本!” “那些常常换,嘴上说说的喜欢怎么可能是最喜欢?!最喜欢的一定是看很多次,经常看,而不是经常说的那种!”燕帆也恼了,“你到底懂不懂啊!那可是你姐姐!” 宴兰公主跟她带来的鸟在一旁津津有味看戏。 “这句话说得不错,这小孩有点悟性。”宴兰公主还悄声点评。 “不是个笨人。”小灰团子也赞同。 既然燕帆不是个笨人,那再看呆愣住的薛子游,就不大聪明了。 好在,燕帆这句话也点醒了薛子游,他认真想了,犹疑道:“《小窗夜话》吗?” 沈元夕常常回味的一本,有时没新书看了,她就会重翻这一本。 终于答对了。燕帆把《小窗夜话》甩给了薛子游,累的翻了个白眼。 宴兰公主见他们曲折但成功接头,这才上前来。 “既然是京城的孩子,怎么到这种荒郊野岭,还跟着傀儡皮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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