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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不在乎她了。 哪怕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个认知仍旧让她的心痛无以复加。 江祈感觉全身的血都冲上了脑门儿，胸口一把烈火烧灼，醉星剑鸣不断，像是知道主人的怒火，叫嚣着要出鞘。 就在江祈忍不住要提剑给秦霜年一点教训时，秦雪销握住他的手，让他立刻冷静下来。 而秦雪销似乎也因此获得了无穷的力量，她不卑不亢，即便秦霜年在高位，那些唯唯诺诺也早已经消磨在了十年囹圄里。 “是，所以我今天来，不只是为了阻止大哥你派人散播琢烟谷的不好消息，还有别的目的。” 她目光炯炯，仿佛盈了满天的星辉，“我要脱离秦家，族谱上，再也不会有我秦雪销的名字。”
第86章 番外四朱砂痣（二） “……销销？！” 跟随江祈而来的青都卫都没料到秦雪销能下这么大的决心，后面尾随的修士们倒抽一口冷气。 乖乖，秦二小姐连出身都不想要了！ 一路上他们猜测很多，消失十年的秦二小姐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不在清净阙而是在易家，在江家。他们不是没有龌龊念头，对江祈和秦雪销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天马行空想了很多。 却都没有秦雪销这句话来得猛烈。 秦雪销是什么人，知道的人都有数，胆怯，没主见，跟屁虫。所以当她毅然决然地背离家族，反而让人们认为她是被逼无奈，天平上有利的一方会不自觉地向她倾斜。 她掷地有声，似乎在心里演算了千百遍，才能如此通畅地说出来，再也不会犹豫。 这话秦雪销没和他商量过，江祈眼睛都红了。 早知道秦雪销打这个主意，他根本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 错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脱离家族的要是她！ 秦霜年也被秦雪销镇住了，就像他不明白一直都像菟丝花依附于别人的人，怎么敢站出来去当出头鸟。 他掩在广袖下的手握紧了拳头，传来丝丝缕缕的痛，不值一提，但让他的理智回归。他的视线在江祈和秦雪销两人之间逡巡，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为了江家这个小子？你是个姑娘，脸面都不要了？！你的嫁娶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不在就是我来做主！私下与外家男子定终身，闹到要脱离家族，试问哪个女子与你一样行径！” “秦、霜、年——！！！” 秦雪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没有期待以后心如死灰，秦霜年再怎么说也不会生气了，反而是江祈完全不能容忍秦霜年肆无忌惮地炮轰秦雪销。 这是他妹妹！血脉相连的嫡亲妹妹！！他怎么敢、怎么敢……他怎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骂她不洁身自好，骂她不知礼义廉耻？！！ 秦雪销一愣神就没拉住，醉星划出弧线，犹如山崩地裂般的威势轰然降下，两边的修士都感觉到了压抑。 这一剑有劈山的力道，青色的剑光将阳光都衬托得无色，摧枯拉朽一样对着秦霜年当头斩下！ 秦霜年也非宵小，嘲海蕴着无量海包罗万象的宽广唤起海啸，与巍峨青山相撞，山海共鸣！ 自醉星与嘲海交锋处平行，蔓延出一道裂痕，好似天降惊雷，将清净阙生生划出了大陆！ 江祈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怒极反笑，“秦霜年，我没看错你，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薄情寡义，心术不正，果然是个衣冠禽兽！” 秦霜年冷笑，“你诱拐我妹妹，品行堪忧，哪儿来的脸在我面前吠！” 江祈手下用力，手腕一偏，擦出火星，映照出江祈眼底的一片狼藉。 “你关心过她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你知道她最珍视什么吗？！” 一句比一句更迫切，更强横。 江祈心里其实有更完美的计划，但此刻几乎顾不得了，只觉得这样都吼出来，只要能让秦霜年的嘴脸都露出来，就不算亏！ 哪怕在世人眼里，他落得个暴躁易怒的形象又有什么关系？！ 秦霜年袖袍随风而动，像极了海上的波浪，“她在乎什么？她只知道跟着你们打转，忘了自己的家族！” “狗屁家族！” 江祈爆了这天的第一句粗，横扫一腿重重踢在秦霜年右臂，嘲海险些脱手。 江祈眼睛红得充血，“你们难道不是在要挟她？你们在乎过她的感受？秦霜年，你少他妈装好人！你对我姐没有龌龊心思？求而不得你干了什么？顺你心意是审时度势，违逆就是不知好歹！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醉星在秦霜年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更刺激了江祈，“你难道不是害我姐的凶手之一？百家议会你怎么不敢来？销销一早就说明她看重同门情谊，不愿让你和你那个爹与我们为敌，秦宗主，秦霜年！你们有听过一次吗？你们有辨明过一次是非黑白吗？！你不觉得可笑吗！！！” “那是她愚蠢！”秦霜年的怒气也不遑多让，他从没想过让秦雪销离开清净阙，如今却被狠狠打脸，心里的愤懑同样生根发芽，“她一意孤行，就该清醒清醒！她小时候听话，偏偏跟你们在一起后，悖逆我爹，违逆我，桩桩件件都学了个透！江祈，她落得今天这样，是你害的！” 江祈目光沉沉，剑锋直指秦霜年，“她是你们的附庸吗？凭什么你们说的她就要去做，她想要的你们偏偏就不给？她越是想要什么，你们就要毁灭给她看。秦霜年，你以为你的兄妹之情值几斤几两？你自己分明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你把她囚禁在无量海，只进不出的阵法布了整整十年，你看过她吗，想过她吗！你怎么有脸来指责她？！” “无量海？！” 跟来的修士都吃了一惊。 秦雪销和寻常女修士不一样，她是阵术师，以她的表现来看，很明显是需要保护的那一类，在滔滔无量海中，把她这样一个阵术师扔在里面，即便能破开那个什么只进不出的阵法，想回来也是天方夜谭！ “你！” 秦霜年杀了江祈的心都有，江祈这些年惜字如金，出口怼人也不例外，对他更是嫌弃多说一个字，让他忘记了江祈嘴碎起来根本插不进话去！就这么一个晃神，就让他把无量海和遮天给秃噜出来了！ “你有证据吗？信口雌黄！” “果真是个脓包！”江祈猛地凑近，“这些年没看过她，你大概也不知道那岛上有多少不小心闯进来的修士吧？你猜我把他们聚集起来，人们是信我，还是信你这个所谓的哥哥？” 秦霜年瞳孔一缩，嘲海挥出，带起一串血珠！ 江祈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这样近的距离，动作慢一拍，就被伤到。 秦雪销喊了很久，两人一直置若罔闻，正心急如焚，眼见江祈被伤，忧虑达到了顶峰。她十指翻飞令人眼花缭乱，指尖藏着星星点点的灵光，快速画出一张阵印，双手向上一抬。 阵法落成！ 江祈和秦霜年的身形一顿，寸步难行。 在场之人皆惊。 好的阵术师，眨眼间便可落阵千里。秦雪销要想困住江祈和秦霜年这样的人，要落的阵更加繁复才能弥补修为的差距。可她不过几息，就落成了能困住两人的大阵！ 这还是那个秦二小姐吗？ 秦雪销艰难地维持着阵法，厉声喝道：“不许再打了！” 两人眼里都是不甘。 江祈知道今日事态发展和他们计划的相去甚远，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但秦雪销看起来快要气哭了，他不愿秦雪销为了拦住他们而受损，最终做了让步。 江祈松口，秦雪销甚至没有过问秦霜年的态度，当下撤了阵。 秦霜年遥遥看着秦雪销，面色凝重。 从头至尾，秦雪销都不曾再看他一眼了。 “大哥。” 秦霜年眼皮一掀，而秦雪销背对着他检查江祈的伤势，没有给他半个眼神。 “今天，本不想同你打架的。原本祈哥打算的，是来威胁你，以后放过我，井水不犯河水，再好不过。” 从江祈的角度，能看到秦雪销低垂的眼睫，很平静。 “可是我太了解你了，你不会容忍我作为秦家人却心不在清净阙，我也已经累了，不想周旋，也不想同你吵了。离开秦家，是我在无量海这十年里想过无数次的，我打定主意只要能回来，我就退出。这个想法，祈哥，祝姐，谁都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似乎把心里的郁结都放干净了，“大哥，你刚愎自用，很早就能看出来了。就像今天，你对我可以毫不留情，在外人，在无数人面前，你都可以不给我留一丝一毫颜面，我就是清净阙的一个局外人，可是如果是我提出来退出，你同样不能接受——顺昌逆亡，你一直如此，也如此打理清净阙，如此对待身边人。谁也经不住这样的猜忌和掌控。 “我们不是同路人，你和爹一样一意孤行，从来不肯自省。我胆小怕事，以至于始终追不上你们的脚步，等到我终于赶上了，谁也不再等我。所以我后悔了，或许我早就该反抗，那样我们都不必走到今天这局面。” 秦雪销终于转过身，以一种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目光注视秦霜年，“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了，以后大概你也不想听，我也没机会再这样喊了。你要用舆论逼迫琢烟谷，我也以同样的方法报复你，你可以骂我忘恩负义，但我觉得其实很公平。今天来只有一件事，把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从此爹的孩子只有你一个，秦雪销只是秦雪销，和清净阙再也没有联系。” 江祈看得出秦雪销心意已决，就算让江祝来也不能动摇，索性便不说了。她如此迫切，不惜之前骗他，也要在此刻说出的真实想法，是她最渴求的自由，他应当支持。 秦霜年无数次想打断秦雪销的话，管江祈带多少青都卫，他都要把秦雪销抢回来，再关起来，好好消磨她脑子里的狂悖。可真要说的时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儿时黏人的秦雪销，后来会和他对着干，也会讨好他的秦雪销，会因为他抱着她转圈而兴奋大笑的秦雪销，在他面前哭诉的秦雪销，控诉他和爹的秦雪销……最终都变成了眼前这个带着得体微笑，却疏离淡漠的女子。 秦霜年在秦望守口如瓶时就有若即若离的挫败感，但一直都被他忽视了，现在突然卷土重来。 江家，易家，叶家，都是兄弟姐妹，怎么只有他们兄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兄妹反目，偏偏只在他家。 难道他和秦雪销，注定不会是一辈子兄妹？ 秦霜年不是没有心疼过秦雪销，可是越长大，兄妹之间的嫌隙隔阂越来越多，再也不会交心，以至于形同陌路。 秦霜年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即便现在也依然如此。他只是想不通，众叛亲离这件事，为什么会降临在清净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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