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多半都是姬融雪招的人马,训练也是掌门亲自负责,心中对她且敬且畏,原本听到云闲喊“大小姐”这么个称呼就已经够别扭了,没想到掌门还能这样说话! 看来毛茸茸当真是安抚人心的良药,云闲过去摸了几把姬大小姐的茸毛,心情平复不少。但她还没平复一会儿,就听那头又传来争执的声音,像是怒极:“你还要不要你那张老脸了!!!” 就这短暂到不到片刻的时间,这群残兵竟然又吵起来了!只是,若是弟子之间争执,还能说几句“不像话”“不识大体”来压制,可现在正吵着的,竟然是柳昌和琴坊宗主! 柳昌老脸一抽,道:“救我刀宗弟子有什么不对?护不住自己座下门人,终究是自己无能,怪得了谁??” 琴坊宗主冷笑一声:“说啊。继续说。冰湖一遭,我琴坊救了多少刀宗之人,你算得清楚么?你们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算计,刻意绕过别宗弟子不救,若不是我出手及时,秦雅便没了!!” 一路过来,琴坊的折损即便不是最多,但也绝对算不得少。宗主的声音都在颤抖,想来是当真心痛到无以复加。 这话说出去实在不上台面,琴坊门人满眼愤怒,刀宗之人则无比尴尬地看向柳昌,柳昌下巴抽搐几下,冤屈道:“……可能之前是。但老夫方才并没有刻意不救!谁近便顾及到谁,何来刻意针对一说?” 看这表情,他是真的冤。只是现在所有人都已到了临界,随时一点就炸,更何况,在此的大大小小宗门,和刀宗有过恩怨的可谓是多了去了! 琴坊宗主毫不留情便开始掀老底:“不是你刀宗虎视眈眈想进兵东界的时候了?不是你前少宗主柳世四方大战与魔教勾结的时候了??” 在场人霎时大惊。 “什么勾结??!” “魔教?!!” “……”柳昕终于开口,重道:“此事是柳世一人所为,与宗门无关。他早已为此付出代价,金丹尽碎前途尽毁,又何必故调重弹?” 柳昌道:“你东界先问问自己吧!剑阁少宗主,她手上拿着的那把剑是不是魔剑,我看你们一宗上下都清楚的很!” 祸水东引,云闲一怔:“关我什么事?小红哪点看上去像个魔剑了?” 云琅:“你再提我女儿一句试试看。” 太平尖叫道:“别吵了!!都别吵啦!!” “……哦,看来柳长老对魔这一行很是精通啊。”萧芜笑道:“刀圣若是知道自己的后人如此愚钝,白骨怕是都要被气活过来了。你往刀宗灵泉里放的究竟是什么,我看你也是清楚的很!” “灵泉……”柳斐然沉声道:“那是锻体门二长老事先这么做的,我们不过效仿而已。” 姬融雪道:“打住。二长老早就已经死了,若要翻旧账,你去找些纸来烧吧。” “死了就了事?柳世现在与死了无甚差别,也没见你们不再提及啊!” “无甚差别,那不就是没死?若勾结魔教为真,我还嫌当场剑阁少宗主下手不够狠呢。要是我,当场一剑送他上西天!” “早就看你们刀宗不爽很久了!!损人利己的事真是样样都做!!!” “……” 本就是心力交瘁,又怎堪火上添油。每个人都有满腹的怒火和不能泄露半分的恐惧,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两三句,就争吵起来。谁曾经占了谁的地盘、谁又曾经暗算过谁的好处,恩怨纠缠不清乱如毛线,根本掰扯不清个一二四六。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场景中,佛门和妙手门终于带着门人和救下的修士姗姗来迟,明光大师与黎建业同时一愣,连坐下来喘息一阵的时间都没有,就连忙上去劝架: “阿弥陀佛,事已至此,众人必须同心,施主勿要再造口孽……” “少来!第一个入魔祸害人间的便是你佛门那个明仁吧!那可是下一任住持,佛门现在还是清净之地吗?!” 祁执业怒道:“你再说一句明仁??” 黎霸图道:“大姐,别劝了。就让他们吵吧,吵够了就闭嘴了。” 况且她这么一看,情况也还好。大家都还是只动嘴没动手,唯一的肢体冲突便是那么推搡两下,油皮不破的,还用管。 薛灵秀急促道:“我过去看看。” 黎沛早就已经过去看六长老了。乔灵珊也是很奇怪一个小女孩,原本医修没来,硬是憋着不哭,医修一来,立马两条眼泪飙如浪花,看着实在是可怜可爱。 “担心朋友?”黎霸图一眼就看到了他注视的方向,云闲和姬融雪趴在一起帮黎沛打下手,乔灵珊正拖着老父亲,风烨瑟瑟发抖,不由唇角一勾,“过去吧!我受伤了都没见你那么关心。” 只是,薛灵秀尚迈出几步,这短暂平静的一片焦土便又开始剧烈颤动!土地皲裂,四面摇晃,仿佛有什么巨型生物就要破土而出,那原本冲破云霄的胡乱骂声霎时停滞,紧接着便重又爆发: “别碰我!!把你的脏剑拿开!!” “死开!谁现在还敢跟刀宗的站在一起!!” “谁摸我屁股?!谁趁机摸我屁股!” “有病吧啊你!!都什么时候了,你一个男修谁要摸你屁股?!你后面全都是秃驴好吗?!” “骂谁秃驴!” 地动山摇,尘埃遍地,终于,那二十扇石门缓缓在河流的另一端升起。 极动,之后便是漫长的极静。 石门之后,连通的是各个门派的试炼之地。除了老七门外,还有十三个无主之位,也就是说,在场这百余人中,只要厮杀到最后,至少还能活十三人。 这数字没有多到让人觉得唾手可及,也没有少到让人觉得毫无希望,是个状似只要跳起来够一够,便能够得到的数字。 ……只要通过此门,自此以后,四界崩毁与我无关,我只要高高坐于天际,其下皆渺小如蝼蚁。 有人的呼吸急促起来了。 飞升,是修炼的终点,修士梦寐以求的终点。 石门静立,只要跨越那道河流,便可以直接进入—— 可,利刃般的寒风静静吹拂,墨黑的天色不断翻涌,不论等待多久,都没有人踏出那一步。 一个都没有。 柳昌脸上不知被谁趁乱打了一个巴掌,老脸难看到不行,迎接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惊诧眼神,无语道:“看我干什么?!” 好像他不立马带着人马冲过去是很奇怪的事一样! 是。刀宗的确有时候卑鄙了点,蠢了点,不要脸了点。但不代表在这种时候也还要那样干!再怎么样,柳昕和他也是个人! 仲长尧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半步收了回去。 似乎是场面并没有如自己想象的一般发展,墨黑天色电闪雷鸣,怒意勃发,看上去非要降下几道雷来劈死人不可,只是酝酿半天,还是散开了。 风吹草动,都在拉扯所有人的神经。肌肉紧绷到已经开始酸痛,却没有人敢放松。 最后了……已经是最后一战了! 身后的焦土仍在蔓延,远处有火光袭来,就在此时,云闲开口道:“我真不知道,你是一直这么蠢,还是多年不用脑子导致的退化。” 她身后的宿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我很少骂人蠢,因为我知道自己也不算太聪明。只是,你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云闲抬眼,对着毫无生气的祭坛,道:“妙手门那战带给你的教训,就仅仅是除必要外不亲身上前线,隔离上古遗物,就这两点而已吗?你就没有得到一些更本质更有用的经验吗?就好像有人教你一加一等于二,你转个头说一加二也等于二一样,我都不想承认你……罢了。” 就这样还姓云,说出来都觉得丢人。 “当初我进剑阁的试炼之地,你也觉得很意外吧。你不知道为什么石门会放我进来,因为明明东界的气运看上去显然就不该在我身上,直到被我发现了不该看的东西,你又无法阻止,只能扮作是‘祂’来试探我。” 天道和剑神,特别是剑神,不该做这种事。让她去杀即墨姝?若是要她去杀,一开始又何必给即墨姝那话本。就让即墨姝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不好么? 最想知道她会不会这么选择的,是蚩尤。宿迟在她身上,那是唯一能杀死它的剑,它多疑至此,一定要知道,即墨姝能不能作为一个牵制云闲的棋子——答案让它很满意,因为不仅可以,还是最有效的可以将军的棋子。云闲永远不会杀她,非常坚决。 “躲在那里,的确让人很难想到。好吧,也不是特别难想到,因为除了这里,你没有地方可以确保无人发觉。” 一道剑光如电般穿梭而过,踏过黑水,直直深入那扇紧闭着的剑阁石门,打到试炼之地的尽头,陡然间,风云变幻! 在这一瞬,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滞住了呼吸,不约而同。 那是何等地狱一般的景象。漫天魔气,染黑了残存的所有光线,蚩尤巨大到令人恐惧的本体比那四道祭坛相差无几,血红的瞳孔替代了那轮血月,残忍地悬在半空之上! 血色遍地,异常不祥。 这是众人首次看见这上古之魔的最终形态。它在这结界之中饱食了血肉,吸足了灵骨,如同黑天索命,不少人的手和腿正一齐战栗,浑身僵直,兵器当啷掉落到了地上。 太恐怖了。不是默念着“拼了”就可以前行的对手,这般魔物,恐惧深入骨髓,让人连与其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而在人群之首,云闲与那血色瞳孔对峙,毫无胆怯之意。 谁都没有动,直到黑光一闪,仲长尧被毫无抵抗能力地卷进黑河中,当即瞳孔暴突,不可置信地想要求生,只是一声响动都未发出,天灵盖上就飘出一股浓郁的紫金之气。 那紫金之气有三分之二都瞬间消散在了天地中,只剩下那一点被卷入了黑雾,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黎建业道:“开阵!” 在这嘶哑又坚定的嗓音中,云闲持剑,在心中默道。 ……她说的那份“教训”,便是蚩尤永远也飞升不了的原因。 人不需要神,更不需要成神。人就是人,人有人性,没有神性,强迫一个人成神,不论推手是谁,都只会痛苦至极。 而神性,却也会偶然出现在人身上——那就是当无数庸俗、平凡、自私、险恶的人团结在一起,那万众一心之勇气所爆发出的尖锐弧光,耀目到连悬日也无法抵挡。
第196章 结局(上) 随着一声令下, 众人霎时呈扇形散开,尚有能力的站在最前,其余则落在最后,古琴铮铮, 战意凛然, 秦雅面纱扫落,那张平凡的女子面孔沾染了血, 一片重伤惨白, 她指尖肃然落于弦上,勾住琴弦—— 松却气力的霎那, 如刀般的琴音扩散而开,将河岸那头袭来的魔物绞杀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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