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该死!纵然一村屠尽, 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白狐眼睛通红,咬牙切齿。 “你患得患失,被动等待在前,疏于修炼在后。若是未沉浸自身悲痛, 专心修行破境,未必不能重塑孩子的灵根。如今这个局面, 猎户杀生不能说全无罪责,但是说到底, 你自己也有责任吧?”谢桐悠说。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她一向觉得万事都该自己努力去争取,而不是伤情自苦、怨天尤人。若舒璃只是找猎杀小狐的猎户报仇,感情上可以理解。但是她却挑动女鬼去滥杀无辜,实在不能原谅了。 舒璃愣了一会儿, 终于说道:“说这些, 也没有什么用了。”她身子瘫软, 倒在石床上,“今天已是血咒发作的最后一天,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ᴶˢᴳ白狐抬头望天,潸然泪下地呼喊:“刘郎,愿地府再见,下一世再为夫妻……” 她的气息渐渐微弱,软绵绵的身体终于倒下,再无动静。 谢桐悠看着白狐眼角残存的晶莹泪滴,心中五味杂陈。可恨之人,却也是可怜之人。 她不由问道:“若你是她,会如何做?” 白十九闻言一愣,对于将自己代入痴情女子有点难以接受,但还是认真回答:“我不会让重视之人只身犯险,更不会枉顾幼儿。事在人为,哪怕终我一生,也要守护到底。” “事在人为……”谢桐悠重复了一遍,心中不再被舒璃的事蒙上荫翳。每个人的选择都不相同,做事但求尽心尽力,无愧于心吧。 墨云洞中空间裂隙的封印之前由灵狐看守,并无异常。谢桐悠与白十九将舒璃带到丹桂林中安葬,告知黑石川村民祸事已解,便离开了里林谷。 任务单上剩余的两个地点,都在凡人聚集的城内。想到要去人来人往的城内查探,白十九有点发憷。好在有谢桐悠相陪,他才有了行于人群的勇气。 两人来到芜城已是日暮时分,大街上却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还有人在搭建好的木台上面挂上灯笼,似乎稍后有什么演出。 谢桐悠不禁请教路过的婆婆:“婆婆,这么热闹是要做什么呀?” 婆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这小娘子,难道不知道今日是德善娘娘的生辰祭么?咱们芜城准备了几个月,自然是要好好庆贺一番!” 看来今天居然是个节日,只不知道这德善娘娘又是什么人,值得大家这样隆重地纪念她。 婆婆又说:“一会儿游街就要开始了,不和你说了,我还得赶紧回家接孙子呢!”说完便笑呵呵地走了。 谢桐悠一听有游街,顿时来了兴趣。到这个世界以后,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场面呢。她喜滋滋地对白十九说:“我们先随便吃点东西,等下也来看看游街吧?” 白十九久居斗山,更是没有经历过人世繁华,虽然不太清楚游街是什么,但也想得到必然是接踵摩肩,有点不想参加。但是看到她兴致高昂,不想扫兴,便点头应允。 他们看到街边上有个馄饨摊子,便走了过去。沸水在铁锅中翻滚,冒出股股氤氲热气。 要了两碗馄饨,谢桐悠一边坐下等待,一边四处打量。此时天色已经擦黑,长街上的灯笼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面上,衬得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大娘手脚麻利地端上馄饨和小菜,笑着说:“二位可得快点吃,不然可赶不上看游街了!” 谢桐悠笑着应是,看向白瓷大碗。清亮的汤中馄饨个个皮薄馅大,汤面上浮着虾米、紫菜和葱花,一口吃下去既鲜美又热乎。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街边小食了,让人不由怀念起从前岁月,她几下就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吃了一半儿。 再看白十九,行动雅致,慢条斯理,一碗馄饨也让他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 两人吃完,街上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站立在大街两侧翘首以待。支摊儿的大爷大娘一见他们落筷,立刻收拾完毕,一起加入了看热闹的队伍。 不多时,只见长街尽头来了几乘花车,当先一乘上面坐着伶人,击鼓奏乐。第二乘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高髻长眉,端庄美丽。她一边微笑,一边向两边洒出五色锦囊,引得众人哄抢。 谢桐悠也想接一个看看,但周围人群激情满满,她又不想使出法术来和普通人争抢,奈何个头不高,伸了几次手都没接到一个。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长手,双指在空中灵巧地一夹,接到一个锦囊,递到她的面前。 谢桐悠拿着白十九递过来的锦囊,开心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锦囊。里面装着一个红色布条和几块晶莹剔透的糖果。 “小娘子接到了德善娘娘的百岁糖,来年定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卖馄饨的大娘刚才已经得知他们是外地来的,不知晓这里的风俗,便好心解释:“快和你的郎君分着吃吧!” 谢桐悠一下红了脸,连忙说:“大娘搞错啦,我们可不是……” 可大娘说完就回头去看载歌载舞的花车,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谢桐悠看看旁边的白十九,他低头看不清表情,耳廓通红,显然也听到了大娘的话。 “那个……吃糖!”谢桐悠垂体拉起他的手,分了一半糖果放在上面,然后自己拆开一颗放进嘴里。淡淡花香萦绕口中,原来糖中放了露芙蓉。 这时候,队伍后面放起烟花来,一时间天上恍若白昼,光彩夺目。 白十九感受着少女拉着他的手放下糖果,温腻的手指无意间在他的掌心划过,痒痒的,一路划到了他的心里。他拆开一颗糖放进口中,偷偷偏头去看身边的少女。 她的脸上满是惊喜,一对梨涡绽放,白皙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烟霞,一双眼睛比天上的烟花还要明亮。 谢桐悠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烟花,看着那在空中不断变化的明暗花火,兴奋不已地拉住白十九的袖子,指着心里觉得最美的朵朵烟花让他观看。 白十九顺着纤细白嫩的手指去看,只觉得漫天光华,也比不上身边人的笑容灿烂。身处这喧闹的万家灯火,他只觉得,口中的糖,好甜。 花车游街过后,戏台上立时开演。两人驻足看了一阵儿,原来讲述的正是德善娘娘的故事。那时战乱将歇,瘟疫四起,百姓苦不堪言。还好德善娘娘从天而降,让城外荒山一夜之间开遍露芙蓉,作出药止住瘟疫,又帮助重建芜城。后来连当朝皇帝都为她倾倒,想让她入宫为后,佳人却乘风而去。 戏台上还在锣鼓喧天地演着德善娘娘斩妖除魔的其他善举。谢桐悠看到白十九有些发愣的样子,扯扯他的袖子,问:“你怎么了,可是这里太吵闹不习惯?” 光顾着自己开心,差点忘记他这只社恐宅鸟,可能几百年也没经历过这种逛庙会的“大场面”。谢桐悠不由有点内疚。 “我刚才听说城外的山上露芙蓉犹在,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花?”她提议。虽然是庆典,城外总不会这么多人了吧。 “也好。”白十九回答。 于是两人便向城外走去,一路上间隔不远,便有做成花朵形状的灯笼照亮,带人步入开满露芙蓉的小山。 可他们并不知道,虽然德善娘娘没有和皇帝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妨碍年轻男女向她许愿。这一晚,互相倾慕的人最爱去露芙蓉丛里互诉衷肠。 谢桐悠和白十九一路爬山,撞见了好几对正说着绵绵情话的鸳鸯,不由有些尴尬,加快脚步来到山顶。许是夜路难行,山顶倒是空无一人。 晚风习习,成片的露芙蓉幽美芬芳,娇艳而不媚俗。两个人坐在花丛中静赏美景。 过了许久,谢桐悠还是忍不住开口:“刚才那戏台上的德善娘娘,衣服上的花纹与我们扶摇仙宗的标志倒是有几分相像。” 她心中有个猜测,但不能确定。 谁知白十九却是十分肯定地说:“除黑韫豺,治晦明疫,是主人。” 那戏里面的皇帝不就是敖淼淼曾经钟情的鸿帝姬涵光?那个渣男,祖师奶奶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想到刚才戏里把两人分别的场面唱得如泣如诉,惹出看戏人多少眼泪,谢桐悠只觉得心里怄得慌。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白十九微笑着说:“主人辞去仙宗宗主后,游历世间寻找聚魂之术,看到不平便出手相助,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世人口口相传,难免与事实有些出入。” “但他们感激祖师奶奶的心却是不变的!”谢桐悠想通了,满心都是仰慕之情,不由对着白十九有些撒娇地说:“你多给我讲一讲祖师奶奶的事情好不好?” “我那是还只是普通仙鹤,未开灵智,只记得主人很久才回来一趟,给我喂食灵药,有时说些路上的趣事,不过大多都记不清了。”看着谢桐悠因失望而黯淡的眼神,他想了想,还是说:“不过也隐约记得一些的。” 于是,两个人便一个回想讲述,一个静静聆听。花香萦绕中,月色正好。
第41章 易容入亭阳 芜城中人人安居乐业, 空间裂隙所在之处恰好是一处庙宇,庙里的和尚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也不知道封印的事情, 但是日日诵经,也能祛除邪气。 看到封印无恙, 谢桐悠和白十九赶往最后的地点——亭阳城。 傍晚,突然狂风四起, 惊雷阵阵。 “看来要下大雨, 不如在那边休息一晚。”白十九指着道路不远处的房屋说。 谢桐悠看看天, 昏黑的乌云中闪电划过, 眼见就要下雨, 忙说:“我们快去吧。” 两人ᴶˢᴳ到房屋前落地, 急匆匆跑到里面,才发现原来是座荒废的寺庙。 外面已经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谢桐悠想生火却不便拾柴,略一思忖, 将小葫芦里带着的吃食取出一些放在香案上,盈盈叩拜, “我佛慈悲,今日非是不敬, 望佛祖原谅。”说完捡了旁边的破损小桌劈开, 烧起火来。 是夜,谢桐悠在睡梦中突然感觉一阵冷意,打个寒战醒了过来。 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屋内昏暗无光。暗色的雾气不知从何处而起, 透出一份诡异。气温很低, 如今已是初夏, 却好像即将入冬。明明四处无风,可那刺骨的寒意却铺天盖地,随着雾气不断涌来。 “嘿嘿嘿嘿……”一阵若有似无的笑声随着雾气飘过来,听不出是男是女。 “谁在装神弄鬼?”谢桐悠厉声呵斥。 无人应答,只有低低的笑声逐渐靠近。 她心跳如鼓,发现四肢无力,难以起身。身边的白十九不见踪影,迷茫雾气无穷无尽。 怪笑声突然停止,雾气翻涌得更加厉害,一个身影从里面踱步而出。那是个穿着灰袍的男人,骨瘦如柴,面色灰暗,脸上是化不开的戾气。 “今天真是好运,碰上个有修行的童女。”他狞笑着,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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