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苍梧是极度危险的重犯,断绝他和外界的来往固然有必要,为何以前不用金车移相阵? 子元真人眉间阴云沉郁,看着东山背后升起来的金乌,道:“这个陆诀来历不明,行事作风极像穆苍梧。你说他两年前替琼芳重塑神像,恐怕那时穆苍梧就已不在地府。地府怕天庭知道,怪罪下来,连我们也瞒着。现在我们没有证据,也无法和他们对质,只能先追查陆诀的下落,小心防范了。” 子元真人转身凝视着吕明湖,目中露出一抹感慨之色,道:“天生万物,相生相克。穆苍梧剑法高绝,流波剑法是他的克星,如今琼芳去了天界,倘若陆诀真是穆苍梧,你继承流波剑法,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了。” 吕明湖道:“师父,弟子斗胆一问,这么多年过去,生生不息的破解之法,您和诸位前辈依然一无所知么?” 子元真人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生生不息是穆苍梧自创的功法,其中的奥妙,为师和诸位长老至今未能参透。但为师相信一定有破解之法,也许陆诀就是找到答案的契机。” 吕明湖一向被誉为天才,听了这话,他不禁想自己能否创出一套功法,让世间的高手绞尽脑汁数百年都难窥其妙呢? 他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他对做成这件事的穆苍梧不无敬意,就像穆苍梧对琼芳真君也怀有敬意罢。 天才总是惺惺相惜的,哪怕身处不同的阵营,也不例外。 吕明湖看见吕黛时,她穿着藕色对襟纱衫,月白罗裙,手持一柄素纱团扇,立在一株花色秾艳的木芙蓉下,望着他笑呢。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笑,好像屡战屡败的将领终于打了一场翻身仗,迫不及待地来向对手炫耀。 吕明湖走到她面前,道:“遇上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 吕黛挽住他的手臂,扬起脂粉淡施的娇靥,与他对视,道:“江屏不想娶鲁小姐,他来找我了,我想跟他回去,好不好?” 撒娇的语气中暗含得意,她怎么能不得意?他算准江屏会舍她娶鲁小姐,江屏却做出了相反的选择,她几乎忍不住对他说:你错了,你不该看低我,我自有俘获男人的本事,只是你不买账而已。 吕明湖看着她,忽然笑了,清清冷冷的脸上泛起一层明亮的雪光,伸手在她脸上一拧,力道有些重,语气却很温和道:“你开心就好。” 吕黛吃痛地蹙眉,他松开手,她白腻腻的肌肤上浮起鲜明的红印。 吕黛捂住脸,目光闪动,又笑道:“你去地府查到什么了?遇上麻烦不曾?” 吕明湖道:“没什么。” 走到飞霜院,江屏见他们回来了,笑吟吟地上前,与吕明湖拱手见礼,仿佛将之前在放鹤亭里的谈话都忘记了一般。 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吕明湖确实有些意外,心知这个皮囊精致的玩偶如今于吕黛已有了不同的意义,也不想为难他们,淡淡道:“江公子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罢。” 江屏拿不准这话是客气,还是有别的意思,斟酌一番,道:“既如此,便叨扰道长了。” 吕明湖瞟他一眼,也不招待他,径自回房打坐。 吕黛对江屏私语道:“难得他大发慈悲,放我们走,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江屏道:“他毕竟是你的主人,我与他太生疏了也不好,他若不同意,我们走得再远也没用,不如留下来和他亲近亲近。” 这话也有道理,吕黛看了看屋里,笑道:“他可是冰山,你小心冻伤。” 冰山回来,气温骤降,江屏和吕黛都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闹,说话都压低声音,晚上睡觉也老老实实的。 却说吕黛有一对杜鹃朋友,翌日喜结连理,送帖子来请她去吃喜酒。她便带着礼物,变成喜鹊去了。江屏本想和她一起去,但听说那些鸟儿都未成精,语言不通,不免有些尴尬,便作罢了。 他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出来散步,经过正屋窗边,见窗牖开着,便往里面瞟了一眼。 吕明湖正坐在窗边下棋,江屏定睛细看,他下的不是一般的棋,棋盘上有许多字和图案,棋子只有一枚。棋盘旁边放着一只碗,碗里有一枚骰子,六面不同色。棋子走两步,他拿起骰子掷一下,掷出个三,便走三步。 江屏大致看明白了规则,觉得很新奇,问道:“吕道长,这是什么棋?我在俗世从未见过。” 吕明湖道:“这叫五行棋,是一位已经飞升的前辈自创的。” 江屏道:“你一个人玩多没意思,我陪你玩罢。” 吕明湖看了看他,居然没有拒绝。 江屏自觉抓住了与他缓和关系的机会,兴冲冲地进屋,在他对面坐下。吕明湖给他一枚棋子,两人从头开始。吕明湖让他先走,他也不推辞,拿起骰子一掷便是个六。 走了六步,见这一步上有字:天干逢三奇,掷出三者,方可前行。 吕明湖掷了个四,走了四步,这一步上也有字:坎为水,主雨,掷出黑者,方可前行。 五行之中,水是黑色,木是青色,金是白色,土是黄色,火是红色,与骰子上的颜色相对。 江屏接过骰子,如愿掷了个三,又走了三步。吕明湖却没能掷出水,只好看着他走。 玩了一炷香的功夫,江屏已经遥遥领先,吕明湖发现这人运气好得出奇,无论走到哪一步,都能一下掷出符合要求的点数和颜色。 “江公子,你若不是凡人,我真怀疑你在作弊。” 江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这个人就是运气好,小时候不懂事,去赌坊玩,赢得太多,差点回不去。” 吕明湖的棋走到掷出六者才能走的一步上,他掷了三次,都不是六。 江屏道:“吕道长,要不然我让你多掷几次?” 吕明湖冷冷道:“不必。” 一只喜鹊扑棱棱地飞过来,立在窗台上,看他们下棋。 “阿黛,你回来了。”江屏双手拢住它小小的身子,放在腿上,拿自己吃的茶喂它。 吕明湖眼中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什么也没说,继续掷骰子。江屏抚弄着喜鹊的羽毛,桃花眼里满是怜爱。那喜鹊在他腿上打滚儿,很受用的样子。 “你们在做什么?”吕黛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江屏一愣,转头看见碧纱橱外的她,才知道自己认错喜鹊了,尴尬地将腿上这只放回窗台上。 吕明湖锋利的唇角微微上翘,江屏知道他不会认错,却故意不说,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深深看他一眼,对走过来的吕黛笑道:“我和吕道长下五行棋呢。” 吕黛见江屏领先甚多,拿走两枚棋子,道:“这有什么好玩的,珠娘送了我一篮果子,我洗给你们吃。” 吕明湖道:“你们吃罢,我去练剑了。”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第五十九章 苦口婆心 同一屋檐下住了几日,江屏发现吕明湖并不像吕黛说的那样无情,比如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吕明湖淡漠的外表下对他的厌憎。 憎当然也是一种感情,吕明湖厌憎他,无疑是因为吕黛。江屏对此深表理解,漫说吕黛是一只成了精的喜鹊,就是没成精的小猫小狗,主人也不乐意见到它们被别人勾引。 这日吃过午饭,吕黛从窝里拿出一只紫檀木匣,对江屏道:“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她的喜鹊窝看着不大,却藏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能记录声音的水晶球,储存阳光的琉璃瓶,变幻颜色的布料,异香扑鼻,永不凋谢的花朵,装饰精美的皮鞘,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些东西其实不值什么钱,她却看得很重,生怕被偷,特意让吕明湖布下结界。这层结界有多坚固?昔日吕明湖有事外出,二弟子庞义被她衔走了一枚扇坠,追到飞霜院来,见她躲在窝里,一掌击在结界上,竟毫无反应。 小喜鹊有恃无恐地看着他,喳喳喳,叫得欢快。 庞义性情急躁,争强好胜,想自己身为师兄,修为武功都不如后入门的吕明湖,已是可耻,若拿他养的一只喜鹊都没办法,岂非奇耻大辱?于是全力一剑劈下去,竟被结界上的力道反弹了出去,身子重重撞在一棵松树上,五人合抱的树干应声断裂。 庞义羞愧无极,只字不提此事,扇坠也不要了。 待吕明湖回到飞霜院,吕黛泫然欲泣道:“明湖,我差点儿见不到你了。” 吕明湖道:“出什么事了?” 吕黛道:“昨日我拿了庞道长的一枚扇坠,他竟对我下杀手,幸而有你布下的结界庇护,否则我已被他的剑劈成两半了。我的胆儿都吓破了,腿这会儿子还抖呢!”一头说,一头哭,一头往他怀里钻。 吕明湖抚着她的背,默然片刻,道:“以后不许再偷二师兄的东西。”拿走那枚扇坠,还给了庞义。 江屏听吕黛说起这段往事,道:“这位庞道长敏感冲动,爆竹脾气,你是不该惹他。” 吕黛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他就是嫉妒明湖,拿我出气!” 江屏道:“吕道长天资出众,难免遭人妒忌,你又是个惹事精,别人不敢对他怎样,自然会把火撒在你身上,你本该安分些。” 通过这些日子的交谈,他业已知道吕明湖对她岂止是管教不严,简直放任自流,真不愧是道法自然,无为而治,纵得她两百多岁了,还一身孩子气。 她不能总是这样,为人处事的道理总要有人教她。江屏苦口婆心的规劝,吕黛全当作耳边风,打开紫檀木匣,道:“你看!” 江屏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匣子里是一套牙雕乐舞伎俑。吕黛将它们拿出来,在桌上摆好,念动咒语,乐俑手中的排箫,琵琶,长笛一齐响起来,繁管急弦,合奏成曲,浑似天籁之音。舞俑挥动长袖,翩翩起舞,姿态曼妙,没有一丝凝滞。 江屏赞叹不已,道:“这宝贝是哪里来的?” 吕黛道:“这算什么宝贝?海市上多的是。” 江屏道:“海市是什么地方?” 吕黛道:“和俗世的市集差不多,卖各种修士用的东西,还有酒馆赌坊妓院,明日我带你去逛逛罢。” 江屏道:“既然要去海市,我们也不必再回来了,明日便向吕道长辞行罢。” 吕黛点了点头,玩了一会儿,去蚕娘那里学做针线,这是她最近才有的爱好。江屏走到吕明湖房中,便有一种清凉之感,吕明湖正坐在榻上看书,手边一盏香茶冒着袅袅水雾,不像是热气,倒像是寒气。 他眼也不抬,道:“江公子,有何贵干?” 江屏勾走了他的灵宠,心里过意不去,赔笑道:“吕道长,我们打算明日离开,这些日子承蒙款待,感激不尽。” 吕明湖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江屏没话找话,又说了几句,吕明湖将书翻过一页,泠泠道:“江公子,你不必忧虑,我既然答应让她跟你走,便不会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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