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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了那少女，方才知道“看凤看尾，观龙观角”，此言不虚。 少女道：“你年纪大了，这两日海上有风暴，走不远的。” 她低头吩咐那红色的螃蟹道：“蟹将，领这位老人家去山上歇息。” 红蟹领命，带着他往山上走，原来山上还建了一座小木屋，少女随后上了山，道：“就是这里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叫蟹将。” 停了停，又道：“叫我也可以。” 他心中着实温暖一片，蔼声问那少女：“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岛上？” 乐岚不想说，她其实是在等家人来接她，但她爹和她娘始终没什么反应，不得已才留在这里，抬了抬下巴，道：“我出来散心。” 他点点头，“散心好，年轻人就应该多出来走走。” 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羲龙一族的小辈，不应该形单影只流落在外才对。 他问她的名字，以便得知这是哪位龙君的小女儿，日后也好投桃报李。 可少女忽然提高了警惕，道：“我不告诉你。” 说罢，便领着螃蟹下了山。 他在木屋里歇了一夜，终究不忍心和一个小女孩争抢地盘，在天亮之前，悄无声息离开了。 却不料两百年后，等他恢复记忆之时，依旧是在普陀岛上，依旧在那座木屋内，依旧是那位明眸皓齿令人心动的姑娘，只不过他的身份由年纪苍苍的裴怀，变成了正值青春的李未阳。 他唏嘘了一阵，端起杯子，咽了口凉茶。 乐岚早听呆了，过了半晌，才震撼道：“要不是两百年前我确实出走过一次，我差点就以为，这故事是你编的了！” 她托腮回味，“这么一说，突然想回岛上看看了。” “那就回去。” “可是，我们才刚到云内，地图都还没看过一遍。” “山水不老，大不了回来继续看。” 乐岚被他鼓动，“去完普陀岛，我还想去穷桑。” “嗯。” “去完穷桑，我们去徐州吧。” “好。” 答应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对，“等等，徐州？” 乐岚已经兴冲冲站起身来，走出门外。 他无奈一笑，只得跟上去，但见夕阳西下，火烧云漫天席卷，映得天彤地赤，山河鎏金。 便是塞北蛮荒之地，也有这等绝丽之景。 山川不老，日月长在。 何况他们有数不清的年年岁岁，足够守见云开。
第92章 番外之丹渚和小公主篇 连笙公主近日来很忧愁。 自从新皇登基, 以前那个对她百般宠爱的哥哥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金銮殿上威严而又冷酷的新君，以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近乎绝情的口吻下发诏令： “即日起便由庞夫子教导长公主功课, 年后考核优则赏，次则罚，长公主须专心致志, 不可散漫怠懒。” 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怎么又多了个老师？ 连笙想要抗议, 可圣旨已经颁下, 张令仪怕她闹脾气与夫子难堪，亲自来督导她的功课，温言细语说了好多好话, 希望能劝小公主回心转意。 连笙恹恹地伏在桌案上，听张令仪话里话外只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屁孩哄，心中越发烦躁, 起身说道：“我要见我师父。” 张令仪笑道：“殿下说笑了，庞夫子虽是陛下指来给殿下传道解惑的老师，可万万当不起师父的称呼, 这岂不是陷夫子于大不敬之罪么。” “谁说他是我师父了，我师父明明是……” 话未说完，一根纤纤玉指落在她唇上, 止住了那个不可言道的名字。 张令仪笑眼弯弯，语气却令人生寒：“宫中禁言怪力乱神，先帝因妖道所误，崩损龙体, 幸而陛下英明，裁撤天师府, 那一干奸佞小人再无作法之地，只是为首的妖道尚在法外，下落不明，陛下已命举国搜查，若有踪迹格杀勿论。“ “殿下此前亦曾为妖道所惑，但风波已过，殿下也该早日看清，切不可再胡乱称呼了。” 连笙听了，却不以为然，这些话又不是没人对她讲过，早在皇兄登基时，就有人告诉她天师府要完了，让她赶紧和丹渚真人断绝关系。 她的手里摩挲着一只玲珑精致的小银壶，这只银壶挂在她的腰上，从未离身，张令仪见了，便笑赞道：“这小壶倒是精巧，宫中民间从来没见过这般样式，不知是殿下从何方得来的宝物？” “这个啊，说来会吓着令仪呢。” 连笙把银壶在手里转了转，眼波流动，刚想说这是师父送给她的，突然又觉得不妥，万一这样说了，张令仪势必会告诉皇兄，而皇兄必然不准她留着“妖道”的东西。 张令仪好奇道：“究竟有什么厉害的来历？” 连笙咳嗽了一下，随口遮掩：“没什么，玥姐姐给我的，也许是定边侯在域外得来的。” 张令仪明知她没说真话，也不好再问什么，请了安便回去复命了。 连笙发了会呆，实在百无聊赖，便想按照师父以前教的方法打坐修炼，可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默念口诀，丹田里都感受不到一丝变化。 她不信邪，换个口诀又念了一遍，可这次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连笙惊呆在床上，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她没有灵力了！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宫女来报：“庞夫子来了，请公主更衣敬茶。” 庞夫子是赫赫有名的大儒，先后教导过数位皇子公主，据说就连先皇也曾听过他的讲学，连笙见他年纪方过半百，可瞧着却像是耄耋之年似的，看来是将毕生心血都花在了之乎者也上面，心里先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庞夫子是个老实人，虽有一肚子的文墨，然而对小公主的刁钻心思却猜不透，便问：“殿下何故发笑？” 连笙道：“夫子，我昨晚梦见神仙了，神仙要指点我入道，这是不是说明我日后也可得道飞升呢？” 庞老夫子听罢直摇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系殿下总闲来无事，才有此臆想，世间本无神鬼，所谓神仙之说，不过世人自欺欺人以求心安耳，殿下万不可迷信此道。” 连笙咂了咂嘴，果然，皇兄特意给她挑庞夫子当老师是有原因的，就是为了拿这套无鬼神之论给她洗脑。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在呢？ 她试图反驳庞夫子的理论，可庞夫子性情古板，只认死理，最听不得妖鬼神仙之说，登时怒道：“殿下只管胡搅蛮缠，这些邪说都是丹渚那妖人蒙骗先帝之语，殿下岂能听信妖人之言？“ 连笙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宛如即将爆炸的炮仗，庞夫子的这句话直接点燃了她的怒火。 “不许骂我师父是妖人！” 庞夫子冷笑道：“不是妖人是什么，依我之见，他连畜生都尚且不如！” 连笙直接跳了起来，大骂：“你才是妖人呢，你全家都是妖人！” 这边吵起来时，立即便有宫女去报与了张令仪，张令仪赶至时，连笙犹在骂不绝口，庞夫子一生也没受过这等耻辱，差点气厥过去，宫女们又是捶背又是递茶，这才缓过气，猛烈咳嗽起来。 张令仪正在拉扯连笙，急忙命传太医过来，庞夫子挣扎着站起来，抚胸道：“不必！老夫倒要去御前问问，普天之下岂有学生骂老师的道理！” 张令仪忙道：“老先生且慢，殿下她已知错了，切莫让……” 劝阻的话还没说完，连笙又跳着脚叫道：“谁是你的学生，你算哪门子的老师？道理讲不过就骂人，这就是为人师表了？“ 庞夫子气结，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甩袖走了。 圣旨不一会儿就到了，陛下因政务繁忙，抽不出身亲自过来耳提面命，只让秉礼太监传话，罚俸半年，并以师生之礼向庞夫子认错赔罪，而后禁足三月，无诏不可擅自离宫。 张令仪推了她一把，连笙不情不愿地接了旨，送走秉礼太监，她把圣旨往桌子上一摔，闷闷地坐到角落里。 宫人们见今日闹了这样大阵仗，以为公主又要砸摔东西泄气，因此早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守着，结果半晌也没见她动一下，就连张令仪叫她，她也不闻不问的，只说：“令仪请回吧，晚些时候我就去庞府登门谢罪。”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张令仪忙道：“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出宫，殿下劳累了一天，又动了这些个气，还是早些歇息，保重凤体为好。” 连笙没有吭声，可心里是清楚明白的。 现在早已不是撒个娇卖个痴，父皇就会笑呵呵地赦免她的过错的时候了，她的年纪虽未见长，可当新皇登基，她的身份从公主变成长公主的时候，心智仿佛也在一夜之间拔高了似的，所有人都不再把她当成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看待了。 她一直面向墙壁不肯回头，连张令仪走了也不曾送，实则是不想被人看到，堂堂长公主竟然没出息地哭鼻子了。 夜幕渐渐笼罩，到了传膳的时分，她却没有一丝食欲，一桌饭菜放凉了，膳房又送了新的来，侍女不住地劝她用膳，连笙心中烦躁，随手夹了两筷子，便丢下不吃了。 躺在榻上，她越想越委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偏又冒出来更多胡思乱想的念头，压也压不住，在枕头上又哭了一场。 宠溺她的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以前百般疼爱她的大哥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有满腹的心事想找人倾诉，可就连同她最亲密的玥姐姐，不久前也成了亲，夫妻二人不知道到何处远游去了。 眼泪打湿了银壶，连笙牵起被角擦拭干净，她记得师父刚刚送给她的时候，这只壶还会发光来着，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银壶就黯淡了下去，看起来和普通的银制品没什么两样了。 正想着心事的时候，忽然听见帘帐外，宫女们小声地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连笙问了一声，她的贴身宫女佩珠儿忙进来请罪回道：“启禀殿下，今夜是十五，月色甚好，庭中的桂花也开了，奴婢们都在说今年的花期格外早呢。” “桂树已经开了么。”连笙落寞地叹了一声，心中忽然涌上一阵酸楚。 母后最喜欢的就是桂花。 每年中秋，她都会亲手摘下宫中最早盛开的桂花蕊，做一碗馥郁香甜胜过所有御厨的桂花粥，阖宫上下，都说小公主真有福气，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这样心灵手巧的娘亲了。 那时她不觉得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艳羡，因为桂花年年都会开，母后年年都会在，就算以后她长大出嫁了，也能随时回宫喝到母后亲手做的桂花粥。 而现在，一切都如烟消散，成为不可追及的梦了。 佩珠儿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既睡不着，不如到庭中赏赏月色？奴婢命膳房备些糕点果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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