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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神像的匠人一定是按照自己的猜想雕刻出神明的形象，祂仁慈且悲悯, 平等地爱着世上的每一个生灵，祂会聆听弱小的祷告，满足人们关于身体健康、关于庄稼丰收、关于出海顺利的渺小祈求。 然而穿透伊西丝的那束光却是遥远的、漠然的、不冷不热的, 没有好恶，只是一个庞大的旁观者站在世界以外的地方, 冷血地旁观了她一次。 伊西丝打着冷颤清醒过来, 差点晕倒，她知道神像从头到尾没有变动过位置和姿势,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非常清楚地知道, 刚才, 神明看了她一眼。 “伊西丝姐妹, 你没事吧？” 伊西丝闻声回头，看见了领导神女们做祷告的玛莎嬷嬷。 伊西丝是在做回身这个动作时, 才发现她在浑身颤抖, 这对强壮的伊西丝来说是一种很罕见的体验。 嬷嬷慈爱地望着她, 低声说道：“可怜的孩子, 你的脸色很苍白, 你去休息吧, 我来顶替你的劳动。” 伊西丝摇摇头，道过谢，“我能坚持。” 哪怕她的双腿仍然在颤抖。 玛莎嬷嬷拗不过伊西丝，只能允许她继续工作。 玛莎嬷嬷是一个像老妈妈一样的嬷嬷，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慈祥和蔼的笑容，每一次都让伊西丝回想起她的幼儿园老师。 新婚神圣化结束之后，伊西丝慢慢抱着东西往壁室的方向走去，她有太多想法需要思考和整理。 一想起刚才那种从骨头里冷出来的寒意，伊西丝就忍不住暗骂，什么神明，比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差远了！ 不过，好歹，至少，神明是真的。 她赶紧收回这种拉踩神明的危险想法，双手合十疯狂摇晃，“光明神大人，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好像出了什么时空意外，拜托请让我回家吧回家吧回家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是真信徒，神明从来没有回应过她的祈祷。 伊西丝最初甚至考虑过，神明没理她，是不是因为她说祂不如菩萨，祂生气了。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种猜想，神明根本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的样子，事实上，祂不像是会在意任何事情的样子，就刚才祂看伊西丝的那一眼，祂不像这个世界的保护者，也不像这个世界的管理者，注视里透露着一种漠不关心的冰冷。 没关系，伊西丝没有放弃，至少她还能有一个努力的方向，她要找到一次面见神明的机会，当面祈求。 神像所在的圣坛常年被重兵把守，硬闯肯定是没有希望的，伊西丝不确定能不能找到防守松懈的机会偷偷溜进去，不过在深思熟虑之后伊西丝还是决定不做尝试了，像她这种曾经“犯过大错”（逃跑被抓回）的神女，一旦失手，很可能就此失去了活命的机会。 在苦恼之中，伊西丝想起主教曾经对她说过，像她这样的低等级神女没有进入圣坛侍奉神明的资格，换句话说，有其他等级的神女能够进入圣坛。 伊西丝开始在神殿里四处套话的生涯，她本身的性格不能算是社牛，不过因为工作原因，和不熟的人打交道算是轻而易举，很快，她就得到了她想知道的信息。 原来，作为一项终身的职业，神女也是需要升职加薪的。通常来说，神女的升职有两条路线，一种比较常见的职业巅峰是成为嬷嬷，例如领导神女们进行思考和祷告的玛莎嬷嬷，还有负责管理神女日常生活的弗丽达嬷嬷。 这种职业晋升方式比较纯粹，基本就是熬资历，等同辈的修士和神女都外出去其他小修道院当院长，再把剩下的那部分人熬死——别怀疑，神的仆人虽然在教会的供养下不可能饿死，但是疾病会平等降落在每一个人的脑袋上，更别提这个时代常见的强盗和野兽，对于经常需要外出传播教义的神仆来说，死亡几率并不算小。 总之，熬过所有的竞争者，胜利就将会来临。 神女的另一种职业规划是走苦修路线，简单来说就是普度众生、造福大众，得到主教的允许、主管嬷嬷的同意、贵族和平民信徒的赞许和肯定，才能成为圣坛神女。 伊西丝听人讲述了几位前任圣坛神女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越听表情越扭曲，当听到有一位神女曾经割下自己的大腿肉来救路边差点饿死的孩童时，伊西丝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嗯，比起当圣人，我果然还是适合回去教人举铁。” “伊西丝姐妹。” 一声低哑沉重的呼叫在伊西丝身后响起。 来人是常常苛刻责骂神女们的弗丽达嬷嬷，也是伊西丝的主管嬷嬷。 “我刚巧听到你们的对话，你想当圣坛神女？” 弗丽达嬷嬷的脸色永远都很难看，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很多钱的样子。 伊西丝对弗丽达嬷嬷没有太多好感，不过对方毕竟是她的领导，她思考了一下，很谨慎地回答道：“我只是希望寻找到一个未来努力的方向。” 弗丽达嬷嬷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声音也愈发尖锐：“对权力的渴望压倒了你的理智，欲 | 望是可耻的，伊西丝姐妹，我希望你能认识到耻辱，并且应该请求神明对你的宽恕！” 如果说到这里，伊西丝都能接受，认为弗丽达嬷嬷只不过一个比较激进的神仆的话，那么嬷嬷接下来的话，就让伊西丝感到有些不满了。 弗丽达嬷嬷大声地训斥道：“我想你应该明白，能够当上初级神女，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了，如果不是你当初莫名其妙出现在圣坛里，以你的资质，是绝对不可能获得当上神仆的伟大荣誉的。伊西丝姐妹，你要认清现实，也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不要奢望当上圣坛神女之后的荣耀，你应该先反思一下，你能为神殿带来什么？你能为圣坛带来什么？你能为神女带来什么？” 这套话术，伊西丝越听越微妙、越听越熟悉，听到后来，她琢磨过来了，这不就是熟悉的职场PUA吗？ 当弗丽达嬷嬷说出“只有我才愿意花心思栽培愚钝的你，你要主动找机会劳动，眼光要放长远些”的时候，伊西丝的猜测总算得到了清晰的验证。 伊西丝已经气得要死，但她还是先不动声色地听完了弗丽达嬷嬷的长篇大论，然后抓住嬷嬷终于说累了喘口气的缝隙，赶紧抢过话语权：“请问，弗丽达姐妹，和我同一批进入神殿的神女，有人已经获得进入圣坛服侍的荣耀了吗？” 弗丽达嬷嬷怔了下，“那倒没有。” 伊西丝又问：“那在我之前的那一批呢？也没有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弗丽达嬷嬷脸色更加难看，预感到伊西丝接下来不会说什么顺从的话，嬷嬷整张脸都拉了下来，习惯性地叱责道，“你们这些懒惰的年轻女孩——” 在弗丽达嬷嬷啰嗦出更多牢骚怪话之前，伊西丝飞快打断了她：“您瞧，神女的表现不好，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神殿的神女又不止我一个，所有人的表现都不好，会不会是神女的管理者和组织架构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弗丽达嬷嬷被她几乎一口气连着甩过来的一大句话说懵了。 弗丽达嬷嬷一直用这种方式管理刚进入神殿的女孩，女孩子们都太过年轻，或许从出生到现在只出过唯一一次门——当然，就是进入神殿的这一次，她们没有经历过太多风浪，又因为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多少是有些怯懦的，贬低的方法让弗丽达嬷嬷能很好地控制住她们，在她当主管嬷嬷的十几年时间里，几乎没有敢跟她顶嘴的神女。 所以，当冷不丁遇上一个敢顶嘴回击的，弗丽达嬷嬷一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伊西丝赢得了一些时间，可以继续顶着痛心的表情慷慨激昂：“想当初，我也是怀着最为崇高的敬意进入的王城神殿，途中我经过了王陵修道院，要是距离再远一些，邻国的冬桥神殿规模也很大，同样是不错的选择。但我都放弃了，坚定地选择王城神殿，希望这里能为神女带来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是，您瞧瞧，现在看着神女们的发展和处境……唉，乌云时刻都笼罩在神女的上空。不瞒您说，弗丽达姐妹，我也感到非常失望。” 围观的神女越来越多，伊西丝假装没发现。她知道和弗丽达嬷嬷作对绝对是不明智的，但她压不住胸口的那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 伊西丝用力看着弗丽达嬷嬷，就像看到了刚工作时遇到的那位超级擅长职场PUA的该死的经理，伊西丝怀着满腔愤懑大声质问道：“为什么在圣坛服侍神明的修士会比神女多？究竟是修士和神女的每一个个体之间都有质素差异，还是说，在修士管理和神女管理的大战略方向上就有本质的不同？” 两个人快要被窃窃私语声淹没，弗丽达嬷嬷有些慌乱，高声怒叱着，试图威吓到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伊西丝激动的情绪突然收敛住了，作为一名反职场PUA十级选手，她深谙进退的时机，状似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沉痛地说道：“就如同您之前所说的那样，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神女，我感到前途渺茫没有关系，对神女的未来不会产生太大影响。但您可是领导神女们的人，如果您不是一位拥有体系化思考能力的人，神明怎么会冥冥之中指派如此重任给您呢？所以您一定能想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神殿神女真正的核心竞争力。” 到这时，伊西丝已经听到有胆大的神女在小声为她喝彩了。 她学着刚才弗丽达嬷嬷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是谴责的态度稍微收敛了一点点，摇着头感叹道：“弗丽达姐妹，您应该请求神明对您的指点。”
第102章 ◎信任◎ 因为和弗丽达嬷嬷顶嘴, 伊西丝被关回了禁闭室。 “别推我，我自己走！” 她倔强地扭动肩膀，甩开押着她的士兵。 大概是她这个神女中的刺儿头太过于臭名昭著, 士兵只是冷冰冰地呵了一声, 懒得跟她吵, 直接一把甩进禁闭室中。 “砰”的一声沉闷巨响, 然后是一串哗啦啦的铁链拖拽声—— 门锁上了。 这里太安静了。 位于地下的禁闭室隔绝了地面上的所有声音，除了滴水的滴答声和老鼠钻过的吱吱声，四周一片死寂, 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静得可以让人发疯。 伊西丝蹲在禁闭室长满青苔的滴水墙角反思了一会儿，确实是感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她一开始就和主管嬷嬷发生了冲突，别说关禁闭会耽误她成为圣坛神女, 仅仅是往后在神殿的生活估计都会变得比较艰难…… 想到这里, 她突然站起身来，暴躁地踹飞了地上的苔藓。 “去他妈的吧！” 连职场PUA都能忍？谁忍谁才是大王八！ 同样冲动的事, 伊西丝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想当初, 那个人生最大的兴趣爱好是把T恤掀起来露出肥硕肚皮的中年油腻经理, 每天都要花至少两个小时PUA底下的员工。尤其当时伊西丝是新人, 大肚经理觉得她比其他人新鲜，每天PUA她都PUA得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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