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蓉早就想同这位相国叙话了。 李渊有心要她接触朝臣,是她一直不知以何种身份,如今正是个好时机。 左言清规规矩矩的请走了明阳郡主,张易之这人轴的很,偏要随在郡主一侧,左言清领着郡主往宫里有处偏殿走,张易之的袖口被他揪的发皱,想起郡主给他的一个眼神,不断思索其中联系,才觉得这招甚为惊险。 郡主已经是名义上的储君,往坏了说孝成帝的身子撑不撑得下去都难说,她手里此刻只有诏书没有玉玺,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忠臣替孝成帝清君侧这事,依照左言清也不是干不出来。 这会左言清正和郡主在殿里议事,那两个臣子一前一后跟着他,生怕他冲进去。偏殿里外灯火通明,从他们进来后便有人守了殿门和墙根底下,左言清是有备而来,张易之越想越觉得放任郡主跟左言清来这事是个错误。 等席灼远回过神来,必定要回来找他们,找到他们二人不是难事,只是没有御令,万一扣了个逼宫的帽子,席灼远首当其冲要被朝臣的笔杆子砸死。 宫城内外都是御林军,他们离开的事若是要传到孝成帝的耳朵里,届时事情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张易之考虑过几种可能,挪着步子钉在门口,一旦就里头有什么动静,他就立刻冲进去护住郡主。
第58章 、青玉玺(十三) 偏殿里左言清正给李幼蓉倒茶, 目光几度在她手中诏书上,推给她茶盏,又自饮一杯, 声色温和, “郡主殿下,只要您肯交出诏书和玉玺,老臣绝对不会为难您。” 李幼蓉将诏书放在一侧,心中约摸猜测王府那边也有困境, 却仍旧悠悠接过茶盏淡淡道,“相国大人,你我都清楚, 陛下的身体已经拖有七八日了, 若不是宫里实在瞒不住,贵妃娘娘不会传出来消息。” 李幼蓉抬眸直视左言清,声音清脆,如玉裂在瓦地, “大人您在等什么呢?等陛下改变心意撤回诏书?” 诏书所写更是不言而喻,左言清辅佐两代帝王,胸中自有城府, 若不是被李渊逼到这种境地, 断不会做出违逆帝命幽闭郡主这等事。 陛下此刻不会听信朝臣所言,他只要在陛下反应过来之前拖住郡主,拿下诏书和玉玺,还予陛下群臣奏请收回成命。 十六岁的明阳郡主视线毫不避讳的盯着他, 仿佛要将他看透, 年逾六十的左言清心中微跳, 这眼神像极了登基后铲除奸小的李渊。 左言清在李幼蓉对座, 茶盏雾气氤氲,漫出他许多记忆来,微微叹口气他才开口,“左某十八及第,弱冠便进了东宫陪读太子,辅佐太子登基,伴御驾二十载未曾有过一丝错处。先帝在时朝堂稳固,后诸侯动乱,乱贼杀到跟前时,李氏子孙皆四散逃亡,唯臣一人提刀拥护。 先帝驾薨,提了尚未及冠的陛下为帝,微臣自当倾心尽力辅佐。孝成帝至明至圣,与诸侯世子肃清奸邪,国盛民兴。却未曾想十二年前余孽围杀,南川王牺牲,帝女星谣言四起。 陛下念及南川王旧情,便是大巫师之言也不管不顾,全心信任郡主你。虽广开后宫,却终究无一皇嗣,身体每况愈下。” 左言清说及这段,胸中难免踌躇满志又疾疾而终,瞧着李幼蓉尚有稚气的脸,愈加难平,他忍了半晌,压低声音继续说,“陛下不在意,是因为欠了您父亲南川王一条命,他甘愿让了这位置,可臣子们不行。南晋李氏百年基业,决计不能毁在诸侯王一个女娃娃手里!” 左言清向来不惮于做个撕破脸皮的人,就帝女星一事,他早在朝堂摆明立场,恨不能剖开自己的心给李渊瞧瞧。李渊毫不在意,偏他是个执拗的性子,因着这事甚至都豁开脸面扯到才十六的郡主跟前。 左言清话过激时,手中杯盏都抖出些茶水来,这一目目都落在李幼蓉眼里,她想来以为左言清一派不喜她是因为她是个女子,迂腐的思想并不许女权至上,她如今才懂,臣之所以忠,忠于王室忠于朝堂。 李幼蓉垂眸,“所以大人要逼我交出诏书和玉玺么?”未及左言清回话,她手抚上明黄的绢帛,自嘲笑出声,“便是交出来又如何?李氏无后,嫡系诸侯之中,皆在那场乱战里没了命。相国大人效忠的南晋李氏,也唯陛下与我而已。” 诚然她懂自己并非嫡系亦并非男子,可她仍旧是除了李渊以外,唯一李氏的血脉,这点谁都不可撼动。 这点也从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左言清听了这话,忽而大笑起来,杯盏倾翻,茶水漫在整个矮几上,绢布立刻湿作一团,火光映在左言清眼里,满是悲切。 “郡主还不知道吧?”他的笑声苍凉,夹杂着怒气,李幼蓉隐隐有些不安,“为了叫你能顺利登上储君之位,陛下喂了中宫所有娘娘十多年的凉药!多狠的心呐!诸侯群起,春猎围杀,都是李氏血脉里流淌的狠毒之心!” 李幼蓉眉目骤抬,眼里都是不可置信,手中的诏书像是滚烫的碳,灼的她手抖。 很小的时候李渊就和她说过,李氏就剩了他们二人血脉,将来李渊下了位,必定是要她来坐的。 原来从那时起,李渊就动了培养她的念头,欲将她推上王座。 “南川王英勇赴死,郡主你温良无害,有哪一点像李氏的血脉!这样赶尽杀绝的事,你们二人是定做不出的,不是么郡主殿下!” 左言清失声哽咽,他在朝四十一年,南晋种种,他看的透,于帝王而言,李氏的杀伐果断正是不二之选。 宫中风起,偏殿小窗侧了口,殿中烛火摇曳,左言清起身至殿门前,他回首看不清李幼蓉的神情,见她端坐半晌,只以为她年幼受惊,方低了声道,“无论嫡系或是诸侯,依李氏处事,绝不会在这世间无后。王府里青龙玉玺臣已派人去拿,郡主仅有这封诏书依旧称不上储君。日后寻着李氏血脉,辅佐新皇登基,便是斩了老臣,臣也问心无愧!” 矮几上茶水未干,李幼蓉低声疑惑啊了一声,像是思索什么,手中诏书清扬,人微倚在小椅上,眉目舒朗起来,“难怪陛下还未传出急训就传我进宫,相国大人伴御驾十九年,还不懂陛下的心思么?这封诏书不是给我看的,是给您给世人看的。” 左言清身影僵住,心中急躁与不安高涨,嘴唇颤抖不发一言,只见李幼蓉抬手将诏书贴近烛火,上好的丝线织成的帛书遇火既燃,烧了大半帛书李幼蓉才松开。 “有一封诏书,就会有第二封诏书,相国大人到底是上了年纪,还是仍相信陛下存有良知,他连自己的子嗣都不曾留下,十二年前春猎之后又岂会放过李氏遗留在外的血脉?” 李幼蓉字字诛心,左言清手指微蜷拢在袖中,这一身暗红的官服,此刻尤其扎眼。是啊,他怎么会忘记,李渊也是这样的人。 “还是相国大人你,要篡改诏书供上玉玺,奉外姓之人为主?” 帛书燃烧后微弱的火光映在李幼蓉双颊,透亮的目光夹杂着锐利的锋芒,左言清对上都不由的心惊,他终于想起来,某个殿门阖上的瞬移,他瞥见案几前孝成帝翻开奏折递给郡主瞧。 李渊作了好大一场局,十二年前他就有心培养郡主,一直留她在身侧亲自教导,他排除万难摁下群臣也要留下李幼蓉,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帝女星,前朝养了新臣,后宫除了子嗣,宫墙内外席灼远带领的御林军,都是他给李幼蓉的储君之礼。 左言清身影踉跄,一步步朝李幼蓉走过去,她就端坐在那里,抬眸睨着他,到底是李渊教出来的人。 左言清失声笑了,颤抖着伸手指向李幼蓉,面上苦涩难看,“你…你……” 殿外有人影急忙赶来,立时退了殿门跪在左言清身后,左言清回身见他慌慌忙忙道:“陛……陛下………陛下他……他不成了!” 李幼蓉迅速起身,就要冲出去,就见左言清弯了腰,霎时跪在地上,猛的咯出一口血,咳嗽不止。 “相国大人!” “相国大人!” 殿里殿外李幼蓉张易之扶住左言清,他方才跪倒时已然将官帽跌在身前,上面落了几滴血,白发自鬓前垂了几根,他苍凉笑着,官帽就在他跟前,他伸手只能抓住李幼蓉纤瘦手臂。 . 南川王府外灯火通明,有大批府兵围了王府,叫里外不得出入,为首的正是朝堂上拥护左言清一派的朝臣,带的是左家与自家的府兵。 王府大门紧闭,内里留守了不少御林军的侍卫,此刻正守在门后。 后面站着心神不定的灵犀,她急的不知所措,王府里众侍卫听她调遣,她只能全部召集,分散围守在王府四面,他们这些人的命不重要,可青龙玉玺还在王府里。 夜里消息传回来的时候,陛下就已经病倒,郡主和席将军在宫中快一个时辰仍然没有回来,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青龙玉玺就是郡主最后的支柱,她必定要守住这里。 周莘和卫玘她已经着人去请了,等她来回转着,看见廊下出现的两个身影,心才稍稍安定。 “灵犀姑娘,出了什么事?”周莘和卫玘一路过来就看见王府守卫森严,还以为是李幼蓉回来,没曾想庭院里只有一个灵犀。 “小周公子叶公子。”灵犀慌忙行礼,“郡主和席将军还没回来,宫里的消息也没有传来,王府外却围了大量府兵,奴婢斗胆猜测,宫里应是出了事,王府里有玉玺,奴婢不敢擅自做主,遂请二位来出个主意。” 周莘卫玘对视一眼,心里也暗知几分,南晋朝臣不满李幼蓉由来已久,李渊真撑不下去,也不会叫李幼蓉继位,就算是李渊给了李幼蓉诏书,他们带走玉玺,李幼蓉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现下这个境况,到底是宫中不太好了。 “灵犀姑娘,你先别慌。”周莘安慰她,“现在情况到底如何并不知晓,王府里都是御林军的侍卫,岂是区区府兵能敌的,若宫中真出了大事,不必他们来,自有宫中内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敢冲进来,咱们就能杀出去。” 卫玘抬眸瞧了她一眼,对她的自信不可置否,王府不是易守难攻的地,内里侍卫有限,依着府外的动静,不在少数,真冲进来到底不算个事。 卫玘上前问道,“我瞧外面的府兵并不少,昔日席将军王府外可有安排暗线,或可传递消息于校练大营,我记得席将军曾经说过,郡主殿下有调令校练营御林军之权。” “暗线奴婢并不知道,郡主殿下有实权是真,可郡主殿下从未实行,一向都是席将军亲自带兵。”灵犀一一应答。 “此时就调兵,是否太过急了?万一朝臣给郡主扣上拥兵自重的帽子,岂不是更难收场。”周莘担忧的是,这是一场引诱郡主谋反的圈套,汾州尚有孝成帝坐镇,郡主却令数万御林军齐聚城外,这样做的后果实在是太过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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