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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沉静的水流在这时忽然剧烈涌动，无数银白的泡沫从地底升腾，汇集成遮蔽一切视野的幕帘。深海之中的温度急剧升高，连带着海水也由彻骨的寒冷变得温和。 远处似有庞大的群体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宛如山倾之声先行一步传入两人耳中，那等气势已然令人心生畏惧。 长声的呼啸旷远，只一声便可响彻天地。 但那种群显然数量庞大，并不只叫这一声，呼啸声接连而起，由远及近，灌满耳朵。 长涧拧眉，紧紧地咬着牙关。 在这天翻地覆的动静中，林霜似霍然把住剑鞘，右手绕过长涧，握住了剑柄。 紧跟而来的，还有礁石崩塌之声。 叫声从两人的头顶响过，那等声势振得人五脏六腑都一同震颤。 长涧身受重伤，靠着吞下去的那点丹药勉强止住了血，伤势实则并未有任何一点好转，现在还清醒着也只是强撑，被这声波冲击，喉间当即一口腥甜，被他强咽回去。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下一刻，藏身的礁石毫无预兆地猛烈摇动，似要倒塌。 有东西在撞击礁石！ 欢愉的叫声似乎就在耳边，那不知模样的东西撞了第一次还不够，紧跟着撞了第二次。 被搅乱的水流打着旋，强悍的吸力差点将林霜似与长涧一同卷飞出去。 长涧一手撑在岩壁顶端，指尖深陷，硬生生稳住身形。 林霜似在外头的巨物再一次撞击礁石之际，狠狠将剑鞘插进了身后的岩壁中，紧跟着也有了支撑。 两人原本就呈一个怀抱的姿势，这样一来，更是将彼此都往怀中抱得更紧密。 礁石外，生得一副鲤鱼模样，却遍生倒刺鳞甲、头顶肉瘤的怪物成群结队往同一个方向迁移。 庞大的怪物在水中烈光的照射下，投射出交错纵横的黑影。它们似乎畏光，因而大多不肯靠近潮平陆的底部，只在光线昏暗处摆尾前行。 而个头较小，显然尚是幼年的小怪物，则将这些会发光的礁石与水草当作玩物，乐此不疲地用身躯撞击礁石，张开大口鲸吞，将水与水草一同吸入口中。 两人藏身的这块石头异常地坚固，这只怪鱼连撞了七八下，也没有将它撞倒，也因如此，怪鱼才会一直盯着这里不放。 怪鱼疑惑地歪着脑袋盯着石头，很是不解为何只有这一块撞了之后不会崩塌。 它生得可怖，歪着脑袋也不会叫任何人觉得可爱。 鱼群已经快要远去，怪鱼兴致恹恹，决定最后再来一次，便不再继续撞这块礁石。 它蓄力一击，鳞甲倒刺在礁石上刮出金石铿锵声，但那鳞片却丝毫没有损伤，唯有礁石上被刮下大块石屑。 眼见礁石仍旧坚|挺，怪鱼甩甩尾巴，正要离开，却见礁石从正中裂开一道口子，终于崩落在地面。 怪鱼游上前去，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它绕着礁石转了一圈，忽然发现它的中间居然还有一处空洞，怪鱼欲将眼睛伸过去一看。 鱼群前方传出领头首领呼唤声。怪鱼尚且年幼，听到这声音便不敢再玩。它撞倒了石头，已经心满意足，最后用尾巴在那空洞处拍了拍，快速游走了。 怪鱼身上的鳞甲生有倒刺，拍在洞中时，倒刺嵌入洞内。 林霜似剑半出鞘，只让剑气屏障护在身前，不敢对这怪物出手。 那倒刺与尾翼砸在结界上，像是一座倾倒的山掉在上面，重压足以令林霜似剑断人亡。 好在那力道并不持久，只短短一瞬，仅让林霜似灵力逆流片刻，很快就被她压下。 长涧半晕过去，林霜似不敢轻举妄动，等声音彻底远去消失，再听不见，那些石头和水草的光也重回柔和后，她才将剑鞘抽出，先探身出去观望一眼，而后回来将长涧平躺放下。 林霜似拍拍他的脸颊。 长涧紧紧皱着眉头，并未回应。 林霜似探他经脉，灵力刚一进入长涧的经脉，便被长涧紊乱霸道的力量直接逼出体外。 两人的修为差距太大，林霜似没法向长涧渡进自己的灵力，助他顺通体内如脱缰野马般的灵力乱流。更何况长涧还是魔修，恐怕此刻灵力与魔气交织，正在自相争斗。 必须先想办法治好长涧身上的伤。 无尽海中珍藏无数，其中应当也存在能够为长涧疗伤的奇珍。 林霜似找出临行前穿云找来的无尽海地图，送入灵力后地图自动展开，在半空映射出两人当前所在的位置。 可惜地图上只画下了无尽海中各种奇怪生灵的领地分布，大抵是为了避免误入其中而丧命所作，并未记录其他各种秘境与宝物的位置。 而两人所在的位置，正是蛟龙领地。 蛟龙性凶残，好争斗，称得上是无尽海中霸主。 那块天外陨铁在无尽海中这么多年，无人敢取，除了仙门明令禁止的缘故，就是因为蛟龙太过难对付。 林霜似的心沉到谷底。 谁说天无绝人之路，分明处处都是死路。 此处距离空茫之滨尚且遥远，但那里是岛屿，相对于海中，林霜似对该如何在岸上活下来更为熟悉。 她规划路线，准备避开地图上的危险之处前往空茫之滨。 长涧却在这时猛然醒来，偏头呕出一口鲜血。 伴随而来的，还有平荡开去的强势威压，以及铺天盖地碾过的神识。 浓稠如墨的黑色雾气吞噬一切光亮，长涧抱着脑袋神志不清，那双眼睛被猩红覆盖，如同恶鬼。 林霜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击，魔气肆虐之际，她拔剑不及，与汹涌的水流一同被拍飞出去，背撞在洞口外另一簇枝节丛生的礁石上，五脏六腑疼得好似移位。 栖身的石洞坚硬难摧，那怪物一样的鱼尚且狠撞七八下才触断一节，长涧这一下却直接将那剩下的半截礁石连根捣碎成了渣滓。 长涧体内的魔气失控，两种力量失衡，在他体内争斗，致使长涧走火入魔。神识外放，却是带着碾碎一切的想法。他现下已经失去理智，无差别攻击所有事物。 天水珠自行从储物袋中探出，将林霜似的气息隐匿，挡下了威压，却挡不住直入的神识。 林霜似早已体会过长涧神识的厉害，她的神识如同细舟小船，长涧的神识如同洪水巨浪，轻易就能将她颠覆。 但从前每次林霜似试探长涧的神识，他都只会将自己铸成铜墙铁壁，不会攻击林霜似，现在他几近昏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 他的神识洪流般侵入林霜似的识海，瞬息间便占据此处。林霜似自身的神识差些被碾压破碎，只能运起心诀勉强护住最后一方地盘。若是守不住，她就得先交代在这里。 元婴神识脆弱的屏障在大乘期已经生长至无边广袤厚重的神识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那霸道的神识侵入之后，却并未再向识海最后一处施压，只是流连在外，一圈圈地打转，像是挑逗小猫，又不靠近。 林霜似因此得到片刻喘息。 在确认长涧的神识暂时不会对她不利之后，林霜似从已生裂痕的礁石上爬下来，朝长涧靠近。 她原本用傀术连接着长涧，但在那一下冲击中，傀儡线控制不住绷断，她的左臂又撞在礁石的凸起上，现下止不住微微抽搐。 林霜似越靠近长涧，在她识海中的神识越兴奋，分而复合，合而复分。 长涧的神识甚至一退再退，将被侵占的识海还给了林霜似，在林霜似的神识重新掌握主导权后，将她的神识拽着到了长涧的识海前。 这时林霜似已经走到了长涧身前。 长涧猩红而空洞无神的眼睛注视着她，面上也是一片空白。 林霜似被他牵出神识之时惊恐欲退，最终因并未觉察出危险而停下，顺着到了长涧的识海。 长涧的神识亲昵地贴上来，众星捧月般迎着她到了识海。 长涧的神识向来坚不可摧，却在这里化作柔软的山涧清流，推着她往深处去。 向来不往外示人的识海，竟朝她张开了一道门，将林霜似带入其中。 霜雪般的神识携着凉意，所过之处洪波平息，声潮渐止。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涌的魔气消失，威压也尽数被收回。 林霜似闭目专心为长涧收拾识海中的烂摊子，身体没防备被人一拉，额间贴上什么温热。 神识交融，识海浪涛止息。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第93章 ◎霜心——百丈冰◎ 从长涧的识海中退出来后, 林霜似久久没能回神。 为另一人抚平识海，惯常是极为耗费精力之事，更别提长涧的识海广袤无垠, 林霜似的神识险些不能覆盖完全。 她一睁眼, 便对上长涧双眸。 他的眼睛重归正常, 眼底沉着的情绪被盖在一层薄雾中，看不真切。 林霜似盯着他的眼睛失神半晌，两人就这样彼此对视了片刻, 林霜似才猛然拉起长涧的手, 在他手心写:你怎么样？ 长涧脸色仍旧苍白，却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她在自己手心写字。手指划在掌心，猫儿挠一样痒。 长涧一个字都没瞧清楚。 林霜似写完, 抬眼看长涧，长涧终于憋不住笑起来。 林霜似疑惑地拍了拍他的手掌。 长涧但笑不语，神识轻车熟路地停在林霜似的识海前, 碰一碰识海屏障，又退回去。 林霜似觉得这个动作莫名像在叩门敲窗, 她只停顿了一下，便同样探出神识, 与长涧的神识相贴。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林霜似往常动用神识，要么是作为眼睛探查一切，要么是作为利器制服对手, 会触碰到他人的神识, 要么是彼此互不相干互不打扰, 要么便是兵刃相向。 可像这样神识交融, 彼此之间互通有无, 实在是从未有过。 这一刻林霜似的所有想法似乎都暴露在神识之下，这触碰让她既别扭，又觉得舒爽。 长涧的声音穿过识海直抵她脑海中:“你要同我说什么，这样告诉我就好。” 林霜似惊弓之鸟一般立刻缩回了识海中。 半晌才在长涧戏谑的目光中怔怔地放出神识，不可思议地问:“神识可以传出信息？” 长涧说:“自然，不过因为太过容易受伤，少有人用这法子。” 林霜似缓缓捏紧的拳又缓缓松开了。 “你现在怎么样？” 尽管长涧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林霜似却不会忘记他在镜海之上濒死的模样。 她身上的伤药是什么等阶林霜似心里清楚，顶多能助长涧疗愈外伤。 但长涧的外伤只是其次，最重的伤都不在表面。 那些大能的力量汇集在每一式中，在得手后便会顽固地留在长涧的体内。他看似还游刃有余，实际难以估量的招式在他体内发威，无时无刻不在摧毁着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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