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查了许久,都查不出当年兵乱的缘由。”云卿说。 “那怎么能让你们查出来,”云弈说,“这可是杀头的罪过,我又不傻。” 他扳起手指头,自顾自地数。“说起来,我这些年犯下的杀头之罪,还不少呢……私通边将、暗募府兵、结党、贿赂……姐姐别看我过得这么轻松,为了这一天,我可是花了不少心力,也花了不少银子的。” “楼相帮了你不少吧?”云卿问。 “老师,唉……”云弈叹了口气,“老师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学问、筹算、权谋,几乎倾囊相授,他在云州三年,助我扎下根基,后来不得不回京,和我相隔万里,还是尽心尽力为我上下打通……” “他蛰伏近乡关,也不全是爹爹的安排?”云卿猜道。 “这都是为了你啊,姐姐,”云弈说,“我早料到,爹一走,以你的脾气秉性和聪慧才智,必会明白爹的盘算,也必会经近乡关北上进京,老师便借个由头,亲去关隘盯着你行踪,而且远离京城,纵使结党之事败露,也有个退路。” 他摇摇头。“老师为我大嬴朝后继有人,尽心尽力,可惜啊,他走得太早了……” “别装了,”云卿冷笑,“楼相死在你登位之前,不是刚好?你二人的筹划,便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云弈拊掌大笑。“姐姐聪明!”他说,“确实,我还得谢谢姐姐,对老师毫不留情,不然我还得想法子除掉他,这可是胜过我至亲的良师益友,真要我狠下心来,也难啊。” 我听着,说不出话。 楼墨心若是地下有知,不知此刻作何感想。 “你私下买通这么多京城的官军,钱又从何而来?”云卿又问。 “贩骆驼咯,”云弈说,“姐姐以为,我养那些臭烘烘的东西,做什么的?想想也是心痛,贩了这么多年骆驼,也没剩几个钱给自己,都便宜了外人,尤其内阁和六部那帮老奸巨猾,真是贪心不足……” “内阁里有你的人?”云卿皱眉。 “姐姐,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云弈说,“没有内阁和兵部的人暗中配合,我怎么从云州一路调兵过来?又怎么使唤得动禁军那帮人?” “你之前得到的消息,都是我人尚在云州,全然不知我已经悄悄上路,”他又道,“我一个人,怎么能瞒得了这么久?” 云卿没答话。 云弈对她耸耸肩。“所以说,放弃吧,姐姐,你斗不过我的,我不是我那两个蠢哥哥,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你明我暗,你怎么和我斗?爹死后,怎么入主京城、怎么延阻你行军,我都算得明明白白,从你过近乡关起,你已经入了我的局了。” 云卿不说话。云弈又看看我。 “当然,有灵这姑娘,我是没算进去,九枝我更没提防,这二人确是我疏漏了,”他说,“若不是他俩,你不是死在荷城,就是死在蒹葭河上游,断不会活着来此地的。” 他这该算是夸我吧? 但我一点儿都不高兴。 “云弈……”云卿面色复杂,“你……就那么想杀我?” 云弈扬起眉毛,像是在说她多余一问。 “可是……为什么?”云卿有些激动,“你我自小相伴着长大,你受欺辱,我替你出头,爹爹对你多有微词,我也几次三番为你说话,你若告诉我你想要皇位,我必定不会和你争抢,你缘何如此恨我?” 她看看云弈。“还是说,你也觉得,女子是做不了皇帝的?” “姐姐这可冤枉我了,”云弈说,“我可不像楼相那么迂腐,何况姐姐的本事,我最了解,若你真的做了皇帝,必定是个好皇帝。” “那为何——” “因为你阻碍了我,”云弈冷冷地说,“管它男子女子,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都一视同仁,谁拦在我的路上,我就杀谁。” 他语带狠戾,手上却还把弄着小兽,构成了一幅奇景。 云卿身子一晃,长叹口气。 “我懂了,”她说,“我本就不该对你有所幻想。” “姐姐这是何意?”云弈问。 “其实背后主使是你,这一点,有灵早对我提过,”云卿说,“我也想过,贸然接近京城,八成会被你算计。” “可我不愿意相信,”她又说,“我不信你是真要杀我,中伏被围之前,我都在劝慰自己,这许是个误会,你当年同楼相共赴云州,也不过是巧合。” 她再度看看云弈,神色黯然。“如今,终于懂了。” 云弈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收起小兽。 “我怎么感觉,姐姐的意思,是要对我动手呢?”他说,“姐姐觉得,你已经抓住我了?” “不然?”云卿反问,“有灵已把你属下骑军隔绝在外,你一人面对我等九人,还要如何?” 云弈笑了。他垂下手。 “别动!”衔玉喝道,剑尖往前又送了送。 “你别这么紧张,”云弈回头对她微笑,“挺好看的姑娘,总这么紧促,会生皱纹的。” 他拍拍身上的沙尘。“还有,你真以为,你眼前是我吗?” 我心里一惊,暗呼不好,但不等我有所反应,云弈消失了。 衔玉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赤胆营骑军。 我等现身前,此人就在云弈左右。 云卿他们尽皆愕然,慌乱间,那道风沙形成的墙外,传来云弈的声音。 “姐姐,弟弟在这儿呢。”他竟安然坐于马上,好像原本就在那里。 该死,忘了他还有这一手了。 此前时间紧迫,我也没来得及和云卿他们说。 但是,他什么时候换的? 我还以为云卿的计策足够出其不意,展开术法时也特意探查了一下云弈的气息,方才被困住的,就应该是他啊…… 还是失算了,看来云弈喝退左右之时,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有灵姑娘,别想了,”云弈看我愁眉不展,还特地喊我,“这可是我老师教会我的术法,虽然我只来得及学了这一招,但学得通透,你是分辨不出来的。” 我无话可说,看看云卿,摇摇头。 谢将军忽然笑了。他抽出腰刀,一刀先砍翻了云弈作为替身的那名骑军。 紧接着,他走到最前面,和风沙外的云弈近距离对望。 “有灵,撤掉阵法吧。”他说。 也确实没有意义了,我便止住了四下的狂风。 “谢将军,要和我搏命了?”云弈居高临下看着谢将军,说。 谢将军没理会云弈。他孤零零站在阵前,眉目平静。 云卿抬脚,站到他身侧。 随即,衔玉,还有另外四名玄衣军兵士,都和他们结在了一处。 我看向九枝,九枝还是一脸轻松,微微点头。 我伸出手,九枝握住。我二人走上前。我方合计九人,无一人退却,齐齐站成一条线。 对面,是一百多名骑军。 云弈又拊掌大笑。 “好,好!”他高声说,“有胆识!值得我杀!” 他想了想,又摇头。“啧,姐姐,我真不舍得杀你啊……小时候你偷偷给过我糖吃的……要不,你给我跪下施个礼,我放过你好了,我登位后,你可以做长公主,谢将军,也还能做将军。” ……啊,所以我跟九枝注定活不成了是吗! 云卿也没理会他。 “谢将军,衔玉,有灵,九枝……”她一口气说,“能一起死在这里,实乃云卿之幸。” 我没说话。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这一路,辛苦诸位。”云卿拔出了腰刀。 云弈似乎丧失了捉弄她的兴趣。他懒洋洋一挥手,赤胆营预备冲锋。 但这时,九枝突然扭头看向远处。 “怎么了?”我问。 他没答我,不过我听到了,远处仿佛有雷霆滚滚而来,刹那间地动山摇,人喊声、马嘶声,都在急速向我们接近。 谢将军双目一亮。“他们来了。”他说。
第64章 相杀(六) 谁来了? 还没等我发问,如潮大军已席卷而至,两路骑兵自赤胆营身后掩杀过来,顷刻将敌军包围。 黑衣黑甲,阵容严整。 是……玄衣军? 我们还有援军么? 但看云卿和谢将军的神色,他俩似乎也很意外。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带两名手下急速冲向我们,离谢将军还有几步远,三人翻身下马,跑到谢将军身前,单膝跪地。 “将军!”那将领高声道,“于应物带玄衣军一千一百人,赶来护驾!将军恕罪,公主殿下恕罪,我等来晚了!” 于应物? 他们不是正在东边和两位皇子打仗吗? “谁让你来的?”谢将军瞪起眼,“我不是命你死守怀阴山口么?” “这——”于应物眼珠子一转,劈手拉过身边一人,“是常余策要我来的!” 常余策?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这人戴着一张鬼面样式的铁面具。他没说话,先把面具摘了下来。 “余策判断,这里更需要我们,”他沉静地说,“事情紧急,余策便私自做主了。” 看到他的脸,我更震惊了,忍不住拿手指着他。“你——” 常余策冲我笑笑。“有灵姑娘,又见面了。” 果然是他! 大皇子身边的幕僚,被九枝打伤的那个。 我越来越糊涂了。他怎么也在这里? 他不应该是大皇子的人么? 常余策知道我的疑虑,但没解答,而是对谢将军再拜道:“我等五日前自怀阴山口起行,星夜兼程,刚好赶上。” 谢将军看看他,叹了口气。 “早该想到你这个脾气……”他说,“如今山口还有多少人?” “三百人,”常余策说,“够了。” 谢将军不置可否。“余策,你可有想过,若你们的动向被两位殿下看出,可是会遭遇前后夹击。” “余策认为,眼下将军和公主的安危,更重要。”常余策好像一点儿也不怕他。 “嗐,将军怕什么,”于应物大咧咧地说,“这仗打完了,前头便是京城,进了京城,还需要担心两位皇子?” 谢将军又叹口气。“你们来得如此之快,走的是禄来关?” 禄来关就是我们之前爬山时,绕过的那座关隘,云卿在路上同我说过。 “是。”常余策答。 “守军放行了?” “不放行,”于应物说,“懒得和他们费口舌,我就带人把关拆了。” ……拆了?! “你——”谢将军无奈。 但事已至此,也不好说什么了。“将军,”云卿出来打圆场,“余策和应物也是情势所迫,便不要苛责他们了。” 谢将军借坡下驴,点点头。“既然殿下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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