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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苏叶问。 浮云摇了摇头：“别问，内里很复杂。” 正常便是最大的不正常。 龙虎山的小道士们是将怒火压抑在心头，随时准备冲着敌人喷发，自然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不会表现出更多。 更何况……在经历了一次次冲击后，苏云鹤是玄侯伪装的真相根本不足以让这群人震惊。 甚至有些人早已隐约猜到这个事实，但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告诉外人。 浮云眸光微暗，此间内情复杂，连父亲都劝他不要深究，珍惜这最后的平静时光。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浮云提前通过气，这回苏叶没等便见到了张真人，他坐在茶桌前，摆弄着紫砂的茶具，喷香扑鼻的茶香正从他面前的茶盏中徐徐升起，被风一吹，直直钻进苏叶的鼻腔。 “真人，好久不见。”苏叶打招呼，随后毫不见外地坐下。 张真人没介意她的失礼，笑着冲浮云挥手，浮云犹豫一下，看眼淡定的、并无表示的苏叶，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张真人一边将一杯茶推到苏叶手边，一边轻叹着开口： “他很在乎你。” 苏叶瞥眼紫砂茶盏，眼前被腾腾水汽缭绕，她问： “你说谁？浮云还是玄侯？” 张真人没想到苏叶会直接说出那人的名字，不禁笑了笑。 “当然是浮云。” 苏叶抿口茶水，淡定回复：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在乎我，我也在乎他。” 张真人看着浅笑的苏叶，她或许没意识到，在她说出这话时，她的神情有多么柔和，表情也是多么的温柔。 那是极少在“佛子”身上出现的表现，但却非常符合一个人类的情绪。 心底的大石头落地，张真人缓缓吐口气，眉宇间少了几分忧虑。 “九灯和尚真的把你教得很好很好，我不如他。” 终于要进去正题了。苏叶神情微变，却也主动发问，静静地等着张真人说下去。 他的声调有些飘忽，声音却放得很悠长，似乎陷入到那段无法忘却的记忆中。 “我对他是愧疚的，我自以为已经做到了最好，我给他身份、教他法术、帮他成为首徒、甚至主动将他带出去，作为我的继承人。我以为他会对这一切感恩，对明白我对他的心意，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张真人脸上划过一抹痛苦，眸底泛着一抹亮光。 “他要的不是这些，从来都不是我。我以为的从来都是我的以为的。我没问过他的想法，亦没给过他选择。我以为让他坐上‘首徒’的位置对他而言是一种好事，殊不知，他从来都不愿意这么做。” “是我的逼得他，如今的局面有了一半的错误。” 苏叶静静听着这位老人的忏悔，心底却越发糊涂。 她不明白，张真人收养玄侯，予他身份、能力、未来，这些都是好事，纵使张真人以强迫之名为玄侯遮掩，却也不能掩盖对方的狼子野心。 而现在张真人却在后悔，他在忏悔，这完全不合常理。 苏叶心底划过无数怀疑，每一个怀疑都将这场对话引向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 “您为什么要收养他？” 张真人没回答，他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茶盏中淼淼升腾的水汽。 苏叶继续问： “我是说，世界上有很多孤儿，您为什么会收养他？” “苏云鹤，不，是玄侯跟您相遇的时候有什么奇异的地方？我实在不能理解您为什么要收养他？” 之前说过，天师府是极为特殊的血缘传承人。张真人作为当代天师，他的直系亲属将会接任龙虎山，在他并没有任何子嗣的情况下，忽然收养外姓之人作为养子。 不管是在天师府内部，还是在张家人内部，他都要承担相当大的责任，可他偏偏这么做了，这是完全不和常理的做法。 张真人看着这个女孩，不，以她的年纪说是女性更加合适，她已经没了小时候的稚嫩，常年的训练和与危险擦身而过的经历让她的双眸带上坚毅。 张真人开口，问了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 “你要结婚了？” “……是。”苏叶回答，反而追问，“这跟您的回答有关系吗？” 比起初见时的小豆丁，她已然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即将成婚生子，开启后半程的人生。 老一辈的往事也该做个彻底了解。 他轻轻叹口气，总不能让下一代继续缠着旧冤生活。
第511章 真相 斟酌了几秒，张真人忽然开口邀请： “要不要去个地方？到了那里，你所关心的一切便全都知道了。” 苏叶一怔，却也从善如流地答应。 身在龙虎山内部，面对任何阴谋逃跑都是无用的，索性直面而上。 她还不信，张真人还没吃了她？ 张真人不光没吃了她，甚至对她特别好，好在苏叶自己都心生诡异。 两人漫步在龙虎山的小径上，初冬十分，山内的绿植披上一层新的外衣，漫天遍野深黄交叠，层林尽染。 唯一可惜少了几棵红枫，不然景色更加美好。 张真人闲云野鹤地散步，如寻常人家的老爷爷。 “喜欢这里的景色吗？”他笑呵呵地问。 苏叶不冷不淡：“还行，不算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不喜欢。” “这倒是跟你父亲。”张真人边怀念地环顾四周，边低声感慨，“他是最喜欢后山的景色，我刚带他来龙虎山时，他很少呆在房间，经常往这里跑。我说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听。他是个生性喜欢自然的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柔和又轻微，像是爷爷再跟孙女讲父亲年轻时的好玩事迹，氛围温馨到苏叶差点模糊。 她是在逼问苏云鹤的来历吧？没有特意跟对方叙旧的意思吧？ 不知道为什么，某一瞬间，她甚至分辨不好这两个事情的区别。 “正是因为他喜欢自然，才会将大本营放在陵山。”苏叶冷冰冰地说。 张真人脚步微顿，看眼她眉眼间那层冰冷的薄怒，心下微微摇头。 玄侯，你呀你，这回算是彻底得罪了亲生女儿。 “陵山风景很好，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多去走走。”然后，他毫无生硬痕迹地转移话题，“想不想去他住的地方看一看？” 为了防止苏叶拒绝，他忙又补充了一句，“或许你看过他从小生长的地方，也也许能明白他的想法。” 苏叶静了两秒，从中听出一种奇怪的味道。 张真人说这话不像是寻常养父，倒像是…… 不，也不能这项，山父是山陵的养父，但对山陵却比亲生儿子更好。 亲情从来不是由血脉所决定。 苏叶想了想，答应了。 “如果可以，我求之不得。” 苏叶跟着张真人穿过一座矮山，绕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来到一出小院门口。 小院坐落于山脚，面积不算很大，一条潺潺的小溪流过院门口，向远处静静流淌。 几支筋骨分明的枝叶透过白墙上青瓦探出头来，苏叶扫了一眼，问道： “他种了一颗梅树？” 张真人笑了笑，径直推开未上锁的院门，半侧身站在门口，他冲苏叶邀请。 “请进。” 到了门口，苏叶反倒犹豫了。房子从某种程度上能代表一个内心，他的喜好，他的过往甚至于他内心的挣扎，都能从这小小房子中表露出来。 进入苏云鹤幼年的住处，仿若进入幼年苏云鹤的内心。 苏叶有些犹豫，她向来不深究敌人的内心，无意去在乎那些或悲惨或凄凉过往。 她清楚地知道，不管过去为何，不管愿意为何，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 “我……”她吞吐地开口。 张真人似乎看透她的挣扎，劝道： “他不光是你的敌人，更是你的父亲。女儿去父亲幼年的住处，这不该成为问题。” “难道父亲一字便能掩饰他对我造成的伤害？”苏叶想问出这句话，可看着那双饱含期待的双眸，她又闭紧双唇。 “好，我们进去吧。” 说话间，苏叶已经率先迈过门栏。同时，她也深切地意识到，她正在步入一个谜团，一个正要揭露真相的谜团。 但不管愿意为何，她竟然走了进来，便绝对没有退缩的余地。 这是一场战斗，而她从来没有退步。 院内的情况远超过苏叶的想象，正对院门是三间瓦房，前方是土地被铺上石砖，两侧挖出三米左右的花坛，里面并没有种植寻常灌木或观赏类的花束。 左边花坛种着几排大白菜，长势很好；右边花坛，种着几丛薄荷叶，尽管是初冬，仍旧油绿绿的、带着勃勃生机。 这是寻常人家的模样，却让苏叶忍不住咋舌。 “这是您种的还是……” 张真人站在正房门口，眸光沉静地望着，笑着说： “薄荷是他种的，走后我未曾管过。白菜是他要种的，他走过我帮着种。” 帮着种？这话说得便好像张真人在等着玄侯回家，等着带他来看这片离开却被养父照顾极好的花坛。 苏叶越发迷糊，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真是普通的养父与样子？ 怀着疑惑，苏叶推开房门，步入正堂。 正房很寻常，同乡下人家的构造极为相似，正房也可以称作客厅，一方面承当会客的职责，一方面也可以做饭，显然苏云鹤极少做饭，正房除了一套实木的桌椅外，再无其它。 右边是书房，木头制成的书墙依靠着一侧墙壁，上面摆放密密麻麻的古籍，中间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后方墙角摆着一个落地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竹叶，还很新鲜。 苏叶随意抽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却惊讶地发现，里面或多或少都要文字。 她扭头望向张真人：“这些他都看过？” “嗯，他是个爱书之人。”张真人怀念的目光扫过这道书墙，“这些书原都是藏书阁的书，他见猎心喜，便抄写下来，摆在此处，时时复习。” 苏叶扫过这一墙的书籍，再一次刷新对苏云鹤的认识，他竟还会研习，还是如此认真……可在家中时，她少见苏云鹤端起书卷， 人不可貌相。 可与此同时，她也感到，苏云鹤身上的迷雾越来越深。 究竟是什么？让一位爱好天然、喜好读书的道士变成了无恶不作、心魔缠身的邪修魁首？ 这一疑问在苏叶走进苏云鹤卧室，读过从他枕头底下翻出的日记中得到答案。 合上日记，苏叶望向张真人，“这是真的吗？您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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