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镜内人的性子还是带出来一些。 扶璃躺到床上时,脑子里还在想:这样看来,她在镜子外面做妖有十八年,在镜子里做人有十八年,倒是正好对半… 昨日新得来的薄胎白玉盆便在床边,她将藤须儿伸了进去,等感觉到土地带来的厚实与安心,才又合眼。 梦里面无数张脸在面前徘徊。 沈朝玉。 阿姐。 阿爹… 无数纷乱的碎片在梦里,一会是阿爹抱着她在晋阳府那个小院里转,一会是褚姐姐对着她说“妹妹这雪花糕你吃不吃”,一会是暗巷里白衣人用他虔诚又明澈的眼睛对她说“我心悦你”…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汇聚成那场磅礴的大雨。 雨哗啦啦下。 她在雨中喘着气跑。 …… 扶璃一惊,又醒了。 醒来时发现满脑门的汗,胸腔那颗“心”又在砰砰砰跳,跳得扶璃几疑心自己偷偷长出一颗心。 意识沉下,契图在慢悠悠地转,连着藤骨。 她并未多长出一颗心。 扶璃捂着胸口,在床上呆了会,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她悄悄溜到沈朝云房前,轻轻叩门。 “朝云师兄,朝云师兄。” 她压低声唤。 门内没声音,她就继续:“朝云师兄,朝云师兄…” 声如叫魂,不依不舍。 沈朝云盘膝床内,微阖着的眼睁开。 长袖轻拂,门上禁制解开,探进来一个脑袋,一张脸如芙蓉娇眼眸黑白分明,带了丝狡黠:“朝云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他未开口,她已经抬脚进来。 轻红色裙边轻轻拂过门槛,沈朝云看着,一手点了她,这人便僵直地站在屋中央,眼睛咕噜咕噜转: “师兄,你这是作甚?阿璃不能动啦。” 沈朝云这才掀袍下床。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叹气:“夜深,跑男子房里不妥。” 她却似毫无所谓般:“师兄与我是未来道侣,我与未来道侣在一起,有何不妥?” “还未成亲,待禀明师父后…” “可师兄你都亲过我了。”她道,一派天真无邪状,“现在再来讲究,岂不是脱裤子放---” “唔唔唔--” 她瞪大眼睛:解开。 沈朝云脸烫地接:“那你不要说…” 这时,禁言术已解开,扶璃道:“不说屁就不说屁,说得好像你不放屁似的。” 沈朝云这时脸已似火。 “我、不、放。” 他绷着脸道。 扶璃惊讶,绕到他身后,沈朝云脸这回不是似火,而是发青,拎着她就到自己身前:“看什么呢。” 扶璃“哦”了声,似突然起了别的兴趣,扒上来,抱着他:“师兄,你真的不放屁吗,不放屁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你那边--” 嘴巴开开合合,又听不到声音了。 老龙在空中“哈哈哈哈”大笑:[你沈朝云竟然也有这一日!] 沈朝云面如锅底。 老龙被彻底噤声,偃旗息鼓。 扶璃看看他面色,突然也有些心虚。 人族的那些臭规矩,她其实也不是不懂,毕竟是在镜中呆了许多年,不过她也不怕他,只是扯了扯他袖子,指指嘴巴。 沈朝云看她一眼,扶璃在嘴上比了个“叉”。 沈朝云这才解开。 扶璃想起今夜目的,“朝云师兄,我做噩梦。”她仰着脸,对他道,“我就要睡这边,好不好?好不好?” 说着,还去扯他袖子。 沈朝云的衣袍也不知是何种丝料制成,触之有种雪般的缎感,扶璃很喜欢揪,还喜欢在上面留下一点褶皱--就好像那样一来,自己也在这人身上留下烙印似的。 沈朝云一开始没答她。 等她再晃他,才突然叹了口气。 那口气也似身体里叹出来似的:“可以是可以。” “但你化藤,不可--”他顿了顿,落到她因动作大,而有些敞开的衣襟,又突然离开,“如此。” 扶璃不以为然,还欲再说,再对上那双幽沉的眼睛时,不知为何,竟有些害羞起来,点点头,小声地“哦”了一声。 她一点头毕,这人的指尖便点到她头顶。 冰冰凉的一下,扶璃就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成了一根藤,她动了动,一下就缠到他手腕上。 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她还将最柔软最细小的藤贴到他手腕上脉搏所在之处,听着他脉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等那有规律的声音传来,扶璃不知为何,又有了睡意。 不一会,便又沉沉睡去。 沈朝云却坐在蒲团,心似乱麻。 刚解禁的老龙在风中叹:[心不动,则身不动;小子,从前小阿璃脱光在你…] 聒噪的老龙这回,终于获得了一次禁言一月的大礼包。 *** 扶璃醒来时,太阳都照到了床上。 她居然在床上,沈朝云合衣睡在外侧,一缕光落到他脸颊,将他冰雕雪铸的一张脸也勾勒出一分柔意。 扶璃着迷地看着他。 他似睡得沉,一双眼始终未睁。 扶璃将头轻轻枕到他胸口。 才枕上,才感觉触觉不对,低头一看,她还是藤蔓的模样,长长的藤蔓将他五花大绑,绿色张牙舞爪攀爬在他雪白的绸衣上,莫名给人种肆意的,某种奇怪又说不出来的滋味。 扶璃下意识便绞紧身体,藤蔓用了点劲,在他身上蔓延,只听一声闷哼,这人便睁开眼睛。 那双似也映了她的翠碧,一双眼沉而幽,像快被点燃的星火。 “阿璃。”他闭了闭眼睛,“放开。” 扶璃却不知为何,很喜欢这种滋味。 她肆意舒展身体,在他身上攀爬蔓延,绿色藤条越收越紧。 藤下的身体开始紧绷,竟至微微颤抖。 又听一声:“阿璃,听话。” 扶璃却道了声“不”。 肆意伸展开的藤条勒紧他,仅仅是这样,也已经让她发颤。 她不知所措,只是出于本能地绞紧藤蔓,带了声哭腔道:“大师兄,我这是怎么了…” 话才出口,扶璃就感觉一点微凉的剑意落到藤身。 才这么一点,紧绷的藤身骤然松下来。 扶璃有种如坠云端的恍惚感,藤身落到榻上时已经化为人身,微微喘1息着,却见沈朝云却像是床上着了火,一下子落到地上,背对着她的颊边到耳垂都似着了火,一片红。 “你--” “我怎么了?” 扶璃还反应不过来,就感觉面前一黑,一件衣裳就兜头罩下,将她罩住泰半。 等她将衣裳抛开,就只来得及看沈朝云飘逸远去的一片衣袍。 “穿衣。” 她“哦”了声,有点似懂非懂。 衣裳才穿好,那边却似知道,契图内传来声音:[阿璃,我们谈谈。] 谈什么? 不一会扶璃就知道,沈朝云要与她谈什么了。 也知道自己刚才奇怪的表现是什么了。 她,一株藤蔓妖,发l情了。 书上说,由爱而生情。 扶璃觉得,自己这样非常正常,可沈朝云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在她的百般纠缠下还是坚持:若她还要执意与他睡在一处,必须睡在花盆里,由他施法,用上隔离光罩--除非她与他成了道侣。 说这话时,少年的脸庞赤霞似火,眼神炽热。 那眼神看得扶璃心头一软,直接就同意了。 不就是结成道侣嘛? 有什么难的。 若是师父不同意,便多求求,人族有句话,天下总没有拗得过子女的父母,虽说师父不等于父母,可看师父这般慈爱,当也…做不出帮打鸳鸯的事吧? 扶璃单方面觉得此事简单,便也不再纠结。 而且她发觉,虽说沈朝云不许她再像那日般缠在他身上,偶尔却还是会让她变成原型,胸口贴着的。 每当这时,她便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像尝了蜜,甚至偶尔在花盆内醒来时,她还会发现他就将花盆放在枕边,一只手指就搭在花盆边-- 那样,总让她有种他其实对她也依依不舍的感觉。 她很喜欢。 * 在轮回宗的日子,大体来说是平和的。 白日沈朝云去主持考试,扶璃便跟着他去,他坐在帷下一整日,她便趴在旁边睡觉。 对于作为一株植物,晒太阳是这个世界上最享受最幸福的事了--第二幸福的,是沈朝云替她擦叶子、滴灵露,还有翻土,换花盆… 他做这些时,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力道轻柔,从未伤到过她哪怕一分:扶璃可是见识过他一剑劈山河的力量的。 可这样的沈朝云,却能一点不伤到她,偶尔他触摸她的力道,甚至会让她有种她是他无上珍爱之宝的错觉。 反正换作是扶璃--要让她每日不厌其烦地为其他人做这些,她恐怕懒得。 到了晚上,若是不修炼,她便会拉着沈朝云去附近的夜市逛。 轮回宗虽是佛寺清修,但也十分热闹。 许是因大比的缘故,许多小贩们闻风而来,夜市上不仅商铺林立,还有那些摆摊以物易物的修士们。 修界就如同是一个会法术的人间界,在这的大多数修士还是为了生活或修炼孜孜以谋,扶璃每次逛时,都能发觉自己又爱上了这世间一点,尤其旁边还有沈朝云陪着时-- 她发觉,他买东西也会还价,当她惊讶地问他:“我以为你不还价呢”时,这人敲了她脑袋一记,理所当然道:“我又不傻。” 扶璃则摸着脑袋,心想:她对沈朝云果然还有许多不了解的呢。 而近来的同进同出,她发觉,这人不仅不傻,还十分有心计。 比如,他不想做某件事时,便会顾左右而言他,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有时还会故意捉弄她,如她怕冷,便会在她惹他生气后在灵露里加上一点冰,在她被冰得“哇哇哇”叫时,说上一声“对不住”--做这些时,这人也往往是面无表情的,看起来还跟从前黎城广场那仙气氤氲的仙君一般模样。 扶璃极爱他这模样。 少年清冷,而那清冷之下只展露给她的一点儿脾性,让她越来越欢喜他。 他像从道画里走下来,变成了她身边的人间烟火。 也会不高兴。 可不高兴时又很好哄,有时候只要一个亲亲,他漂亮的眼睛里就能又漾起笑意。 也会闹别扭,可两人约定了别扭不过夜,那时便会双方都给彼此写一封信,扶璃有时候会故意糊弄,只写上一句话,如:“今天我生气了。”明明生着气呢,凭什么要写信安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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