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意卿垂眸扫了她一眼,语气十分阴沉,“是化虚海。” 一个不属于六界之内的混沌空间。 在那里,没有天道就没有善恶,没有冥界就没有死亡。 不管是任何东西,都会慢慢退化五感六识,甚至连五官都会成为没有必要的东西逐渐消失。 而所有的东西都只会凭借着本能去互相厮杀,一个永远都不会出现死亡与尽头的地方。 沈拂衣顿时就想起来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不被天道承认的人随时都会被吸入化虚海中…… 但她在青唯峰那一次不是已经应了劫,那难道还不算是天道的承认? 怀里的少女也顾不上羞耻不羞耻的,只本能地抱住他的脖子寻求安慰。 薄意卿凉薄的唇抵了抵她的额。 “别怕。” 他的手掌并不娴熟地在她背上轻拍了拍。 语气含着一丝不可捉摸,“不会再有下次。” 沈拂衣只含糊地点了点头。 …… 天黑了下来。 薄意卿一个人行走在黑暗的神遗州中。 这里任何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都有可能是神界曾经掉落的宝物。 但同样随之而来的,也是遍地的魔障与上古时期的魔物。 薄意卿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外形来看,就像是一个巨大倒地不起的玉钟。 它名为溯洄钟,曾经是上古时期一位神君手中可以溯洄时光的神物。 后来坠落在了神遗州后,便化作了一个洞窟自我封印了上万年。 然而此刻洞窟的中心里站着一个人。 “今日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很有趣?” “原来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是这样的简单……” 他什么都没有做,但薄意卿却在下一刻瞥见自己原本完好无损的手掌心忽然出现了一道被红莲业火烧得血肉模糊的痕迹。 那人笑了笑,“你看……是不是真的很神奇?” “我都没有动手,但你也一样就要死了。” …… 沈拂衣到了第二天远远瞥了一眼人群里傀儡捏成的清晖真人,心里顿时就知道了薄意卿还没有回来。 他昨日在她差点被吸入化虚海后,就一直是一副叫人看不穿的神情,随即便兀自离开了队伍,去了一个地方。 沈拂衣知道他比自己厉害百倍,她也不是什么粘人精转世非得黏他身上,毕竟若他都摆平不了的事情,她去了也只会拖他后腿。索性也就老实地呆在队伍里等他回来。 但接下来的路途当中,正如薄意卿说的那般,他们很快就抓到了几乎同时进入了神遗州的宁铮与衡锦。 除了他们两个,另一个抱着母鸡的青年男子分明是他们许久未见的师父,言知微? 沈拂衣好不容易凑上前,就瞥见了周围人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接着她转头看向这些人一言难尽的对象后,就瞧见自家师父一副见到了领导的模样,紧紧握住了其中一位长老的双手,语气诚挚。 “多亏了你们,不然,我就被这两个徒弟给拖累了……” 言知微一边抱住母鸡,感激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周围人看着他的目光都万分复杂。 有人阴阳怪气道:“言真人怎也不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你灵宠峰不好好在自家峰上养殖母鸡,怎就养出了这么个忤逆不孝的玩意儿,害得咱们大伙长途奔波……” “就是,你搁这儿装什么,谁知道你和你徒弟是不是一伙的?” 几个真人长老显然极不待见他。 就连底下矮他一个辈分的弟子都敢出言顶撞。 言知微一听这些瞬间激动的面红耳赤。 这个表面二十几实际一百多岁的老男人愤怒地把怀里的母鸡塞到了说这话的弟子手中,语气愤懑道:“你怎能把他们做过的事情安在我的头上……” “我教出来的徒弟不好,我最多也就摊上个管教不利的失责之名,但他们却杀人害命,推人下崖,这两者天差地别,怎能混为一谈?” 那弟子有些懵地抱住他的母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母鸡张开翅膀疯狂扇了十几个耳刮子。 言知微拔出了另一名弟子腰上的佩剑,一脸被侮辱到的模样,冲向宁铮和衡锦道:“既然你们不相信我,那我现在就大义灭亲证明给你们看!” 说罢,便吓得周围人赶忙冲上去将他拦下。 “言真人,你好歹是个一峰之主,怎能如此莽撞……” “是啊,而且当时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又不在,你问心无愧不就好了?” “那几个弟子不懂事,说你两句你又不会少块皮,你当长辈的且宽宥他们一回罢了……” “你把你弟子现在就处决了,我们还怎么找到容霜霜?” 言知微被人勒着腰,使劲想拿剑尖去戳自己的弟子。 那狠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杀父仇人呢。 “哼,既然你们执意要护着这两个孽障,后面的路上且小心了,别被我找到机会弄死他们!” 言知微一把从旁人手中夺回自己的母鸡,掉头就走。 众人:“……” 沈拂衣:“……” 所以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当师父的想要杀这两个弟子,他们这些路人反而要护住他们? 不仅众人感到无语,沈拂衣也感觉很是无语。 宁铮衣衫上隐约可见血痕,一旁衡锦则与他锁在了同一根锁灵缚上。 他脸上偏于苍白,看上去状态并不是很好。 那些真人长老离开,余下的弟子却仍是忿忿不平。 那被母鸡扇了十几个耳光的弟子这时候回过神来,脸色微微扭曲。 “你们灵宠峰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说着上去便要朝宁铮受伤的废手狠狠踹下去。 却不曾想抬腿的瞬间,突然被另一个人直接精准踹中了裆部。 那人被鸡翅膀拍的通红的脸色瞬间煞白,躬起身子捂住了肚子。 他抬头就看见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少女抬脚抢踹了一脚。 “都怪你这个害人精——” “害得大家这么辛苦不说,还害得我们一进来就折损了好多人!” “看我踹不死你……” 她一脚下去,就直接把人踹倒在地上。 众人见状又连忙阻拦。 “你现在就把他给踹废了,他走不动路了你背啊!” 沈拂衣怒:“哦,你们门派的弟子踹得,怎么我们云疏派的人就踹不得?” “大家快来看看,他们护着这两个灵宠峰的弟子,搞不好背地里有勾当!” 对面的人瞬间:“……” “算了算了……” 待旁人好不容易把这愤怒的小女修拉开。 衡锦便用着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瞧见这女修立马挣脱了人群又冲上来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后。 “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拍成白痴!” 衡锦被拍了那么一下,原本怨毒的目光瞬间凝滞了一瞬。 她身上……怎么会有师姐的气息? 其他门派的弟子颇为惊恐地望着这泼妇一般的少女,见她竟连孩子都不放过? “算了算了……” 第二次将人拉走之后,他们望向一个仿佛伤得更重随时不行的大人,和一个仿佛被人一巴掌拍傻了的孩子,心口微悬。 看样子接下来的路上他们要更仔细地保护他们,别让他们一不小心被其他弟子给弄死了…… 这样一顿操作下来,这些人中有人莫名觉得有点离谱,但又说不上哪里离谱。 路上沈拂衣便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扭头看见宁铮废掉的那条手臂果然还在恶化,原本只是渗出血的面料,渐渐流淌出了脓水一般。 她脚程慢了一步,在这些一边说话一边赶路的人群中试着从袖子底下分出一缕青木之灵,慢慢地延续到了对方的手臂上。 在伤口被某种熟悉的灵气覆盖的一瞬间,宁铮眼睛猛地一颤。 他微抬起眼皮,朝人群看去。 衡锦嗓子干哑地问:“师兄,怎么了?” 宁铮目光隐晦地略过人群,似乎并没有发现沈拂衣,只是淡声道:“没什么……” 沈拂衣听到这话后,料想自己师兄心里头应当是有数了。 她继续暗中给他注入青木之灵,直到过了一会儿宁铮低头不知在和谁说话,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感觉好多了……” 沈拂衣听到这话,也默默吐了口气。 她正准备收手的时候,就听见前面一阵嘈杂。 “是麒麟?!” 沈拂衣扭头朝前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灵兽伫立于一面硕大的镜子前。 看起来,它并不像是开头那只梼杌一般想要主动攻击,只是守护在此。 然而此刻它身下一滩气息诱人的灵血,巨大的伤口贯穿了整个腹部,让它几乎是拼死攻击路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不管是麒麟血还是它头上的角,那都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珍绝之物。” “不错,哪怕是它的血肉分制成丹药,服用后亦可获得不同的助益……” 或是激发出体内其他的天赋灵根,或是将它制为武器…… 总之,这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为首那几人眼中不可遏制地露出几许贪婪,那仙风道骨的衣裳更是衬托出了令人作呕的神态。 周围即便有少数门派是不赞成,可大家到底是一个阵营里的,在麒麟的攻击下,也只能齐心合力一起对抗。 沈拂衣对上那只麒麟流血的眼睛,心里却冷不丁地想到了薄意卿。 原来这些人打的便是这些主意…… 他们自己成不了仙,便要瓜分神物。 这麒麟原本就身负重伤,又被这些人怼着伤口攻击,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一旦它呈现出败相,这些人便露出了更为兴奋的神色,纷纷祭出了杀招。 沈拂衣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好时机。 一旦这些人的阵脚乱了,她便可以趁乱将师兄他们直接救走…… 她眼见那头麒麟愈发体力不支,便故技重施,在暗中分出了一缕青木之灵贴到了麒麟的伤口之上。 这次沈拂衣用了更多的灵力。 但在她施法的瞬间,那麒麟的目光就锁定住了沈拂衣。 麒麟突然爆发出一阵力量冲天嘶吼了一声。 有人发现它腹部的伤口竟然在慢慢愈合,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它莫不是还有自愈的功能?” 这时候人群已经有些乱了。 与此同时,他们四周突然腾起一道火墙。 不等这些人触碰,便有人率先发现了这不是寻常凡火。 “是红莲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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