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做了秋千,还这样费心思弄了一番上天入地不可见的美景,总不能是无聊吧。 想来是为了哄人开心做的。 烛婴活了这么久,总该有一两个倾心的女子。 万翎从秋千上站起来,对小蛇灵道:“我刚才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出去的路,你能带我出去吗?” 小蛇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傲娇道:“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带你出去。” 只是在走的路上,他频频回头,总是欲言又止,最后一次回眸,发现万翎早有准备,好以整暇地看着他等他开口。小蛇灵的耳朵有些红。 “你是哪个神殿的?”他嘟囔问。 万翎微笑回:“有一棵巨大扶桑树的那边。” “哦。”小蛇灵其实不知道什么扶桑树,但为了显得自己知识渊博,便点点头表示十分清楚。 “那你与神君认识吗?” 万翎继续微笑:“不认识。” “......神君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不知道。” “......” 他垂下了肩,走得慢了一些,万翎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忽然一愣。 那瘦小的背脊,好像是在一抽一抽地抖动。 “唔......但我来时听说烛婴神君在下界,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吧。”她道。 小蛇灵很快抬起手抹了两把脸,而后走得快起来。 “你别误会,我,我才没有哭。”他试图挽尊。 万翎笑着应他。 “既然你不是神君的朋友,以后还是不要来了。小心神君来抓你!” “嗯嗯。”万翎道。 小蛇灵不知是不是听出她话语中的揶揄敷衍,气哼哼地转过来叉腰道:“我说真的,我看你人还不错,所以告诉你。今天幸好你遇上的是我,要是神君,你就死定啦!” 万翎笑眼弯弯:“我知道啦,那你能不能告诉小仙,你是谁呢?” 小蛇灵飞快往前跑了几步,头上的发髻也跟着跳了两下,看得人很像捏一下。 他纠结了一会儿,小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汤圆。” “嗯?” 万翎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以为烛婴宫中的蛇灵,怎么也该取一些说出去能镇住场面的响亮名字,怎么会取这样一个软趴趴的可爱名字。 汤圆不好意思再说了,紧紧闭着嘴不愿意重复。 时快时慢终于走回到了来时的路,万翎回头一看,蛇神殿后的这片花园看着不大,但暗藏玄机,实际走进去起码比看上去大上百倍,不怪她会在里面迷了路。 正毫无防备地再往前走,汤圆却变成了小蛇的模样,咬住她的衣摆往另一边拖。 万翎很快意识到是烛婴来了。 这很是尴尬。说起来是她擅闯人家的神宫,若她真的也只是个不相干的过路人也就算了,可她现在与烛婴的关系也不是能轻易揭过的。 都怪自己太好奇,偏要来这里,好好留在孚翊宫中等他回来不好吗? 但话又说回来,先前烛婴也说得很清楚了,他们现在的确没有什么瓜葛。 万翎舒出一口气,看汤圆紧张地身体都快绷成一根麻绳了,便小声对他说:“不要紧的,你就带我出去吧。” 汤圆用力摇头:“不行!我答应了把你送出去,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虽是稚嫩的童言,万翎结结实实被感动了一把。 汤圆又将她带回园中,动作麻溜地找到了一处出水口,笃定道:“你从这里出去,变成鸟就能出去了。” “?”万翎看了看那出水口的大小,鸟的确能飞过去,但汤圆是误会了她的原身吧? “我不能变鸟。” “怎么会?”汤圆鼓起腮帮子,“你身上明明有鸟的气息。你试试嘛!” “要不我还是走正门?” “不行!” 万翎拗不过他,只好尝试了一下。 “不行不行!”汤圆做起了示范,之间他伸展了一下四肢,而后眨眼间就变成了小蛇,“你就学我这样,很简单的!” 万翎有些犯难,但看他这样躬身力行,也是气沉丹田,尽力将全身流转的仙力凝聚起来。 “看!这不就可以了吗!” 她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见自己正飞在半空,汤圆的身形变大了,自己果真是变成了一只鸟。 汤圆催促道:“快快出去吧!” 万翎第一次伸展开翅膀,她贴着水面滑行,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 银白色的羽翼越来越巨大,万翎不免心生惧怕,用力一挥翅膀,就觉得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扶摇直上,穿破云层,得见金阳的那刹。 犹如实质般的平和包裹住了她,她一眼就看见了那棵熠熠生辉的扶桑,巨大的金乌鸟立在树冠等她回去。 蛇神殿中,虺蛇见烛婴久久凝望天空,还以为云上有什么东西,可自己没有张望到什么,就出声确认道:“神君,这些,你确定我能拿走?” 烛婴淡淡地瞥了一眼:“嗯,我先送你下去。” 虺蛇喜滋滋地说好,烛婴又看似随意地挑拣了一些别的灵器珍宝,随手丢给他。 “这些都带下去,带给辛芷。” 虺蛇傻道:“辛芷是谁?” 可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烛婴便已经拂袖一挥,将他送下去了。 烛婴理好衣袖,独自从殿旁的侧门走出去。 “汤圆。出来。”他看着那处摇动的竹林。 很快,竹林中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父......父君......”汤圆小心翼翼道。 烛婴看见他,有些诧异,但眼神柔和下来,走过去将他抱起来:“等了很久吗?” 汤圆抿着嘴,但还是委屈极了,他不说还好,一说,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父君去哪里了?” 烛婴擦掉他的眼泪,道:“去了人界一趟。” 汤圆吸了吸鼻子:“哦。” “刚才,有人来过了,对吗?”烛婴问他。 汤圆眼神躲闪:“没有,没人来过的......” “汤圆,你不该撒谎。” 汤圆抱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心虚:“汤圆没有撒谎,不过我看见了一只小鸟,应该是不小心进来的,我把它放出去了。” “只是一只鸟?” “嗯嗯!” 烛婴抱着他走上神宫最顶层,那里是汤圆的房间。 汤圆变回了蛇形,攀在他的手上,被他放进了软垫中,那里还有吃了一半的蛋壳。 “不是让你出来后把壳吃掉吗?” 汤圆缩进壳中不说话。 他破壳而出之后,烛婴鲜少有在身边的时候,硕大的神宫寂寥无依,他不想把包裹了自己许久的蛋壳吃完,是为了让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睡得安心一些。 后来烛婴一直没有回来,渐渐地,他觉得这里的空气凝滞了,自己也跟着这份凝滞沉沉睡过去,直到前几天。 “汤圆?” “父君不在,我只有这里睡得舒服。”他说。 烛婴有些无奈:“可你不吃掉自己的壳,你就长不大了。” “长不大就长不大吧。我不管。”小蛇扭动着身体以示抗议。 他装睡,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烛婴在干什么。 烛婴像从前一样,替他理好床褥,再施了神力,房中花草芬芳更添,他慢声道:“我要下界去了,汤圆。” 汤圆尾巴抖了抖,倔强地不应声。 等了许久,他听着烛婴该是真的走了,于是悲从中来,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问他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把脑袋埋进自己的尾巴里,嘤嘤地哭泣起来。 人界天空上方,万翎已在孚翊身边飞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学会了自如地一边飞一边变幻身形。孚翊对她的变幻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因此她没有去问孚翊自己为什么可以像他一样变成金乌鸟。 “师尊,在归墟之境的时候,我看见水下有一个人,长得很像你。”她在风中大声道。 孚翊脸色凝重,道:“我知道了。” 金光乍现,万翎跟着一起调转内息,两只金乌一同跃上云海。 万翎感受着罡风,没有曾以为的刺痛,反而畅快地不得了。 神生来自由,无拘无束,俯仰天地。 很快,在薄薄的云层下,万翎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海,还有海中那座熟悉的山峰。 缥缈山。
第83章 剑阁铃铎被带起的流风撞响, 万翎下落时没有站稳,幸而孚翊用风带了她一下。 已是落日,二人的影子被拉长,一直延伸到缥缈剑阁门上的扣环。 万翎道:“师尊带我这里做什么?” 孚翊负手向前:“有些事该告诉你, 我......” “仙师!仙师!” 有人从木桥另一端匆匆赶来, 万翎听着耳熟, 是缥缈山的一位长老。 到了万翎跟前,他躬身要拜,被万翎托住了身体:“聂老不必如此。” 聂长老抹了把汗, 也是看到了她身后一看就知不同凡响的孚翊, 但不知他的名头,颤颤地叫了一声仙师。 “我远远地看见仙光降临剑阁,一想就知道是您回来了。老夫僭越,只想请问仙师,人间遭逢此难,仙界有什么指示,若是有我缥缈山弟子用得到的地方,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万翎平静道:“此事事关魔域,还得等天君与神君商定。长老有心,可多收留一些凡人来缥缈, 大难当前,生民要紧。” 聂长老连连点头:“仙君这话与云萝那丫头说的一样, 缥缈山已经接了许多流民进山门了。” “云萝现在如何?” “与她师父当年像,救了许多人,她师父那山峰都快住不下了。”聂长老苦笑, 但苦笑中也带了些欣慰。 “嗯。”万翎道,“缥缈山虽然远离土地, 但还是请几位长老加固山门的禁制和屏障,我一会儿会将轻羽峰的禁制解了,让弟子们和凡人住上来吧。” 其后,她又嘱托了一些别的,聂长老马不停蹄地将她的意思传达给其他长老去了。 她松了一口气,转身面向孚翊,见他望着她,好像走了神。 “你如今,和小时候,真是不一样了。”他说。 万翎小时候还是个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现在离开他,也能将事情处理地妥帖到位,滴水不漏。 孚翊感到惆怅,还有曾经为神时从来没有如此强烈感受过的,时间的湍急。 万翎笑了笑:“没什么不一样。我从来只是我。” 孚翊收回视线,方才的波澜平息,又成平和的井水:“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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