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陆离抿了抿嘴唇,极慢地说:“这上边那一魄,已经散了。” 接过来,我捧着那指玉萧,想安慰自己,声音却在发颤。 “像我这种魂体被扯碎的都还能复生,因敛那样厉害的一尊神仙,一定也不会有事,对不对?” 而陆离就这样看着我,不声不语。 凡人死了还有因果轮回,神仙死了就再无转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做人其实是最好的。可偏偏因敛是个神仙,还是一个灵魄已经快支撑不住的神仙。 “他这次下来是主动请命,因为大家都在讲,这一次凡界之所以异动,是既生魄的缘故。” 既生魄,又是既生魄?我的脑子在这一瞬慌得发乱,这三个字,总能轻易影响我的神思。可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我的眉头皱得发紧:“既生魄同他有什么关系?”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情况,为什么还要下来,只为了这个?找死吗? 而陆离顿了许久,终于叹出一声。 “既生魄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同你却关系紧密。你当真以为,跳过菩提台、经过无妄川,魂体被撕成粉碎的人,还能有转世的机会么?嗤,不过是靠那份能量维系着罢了。” 如果这个时候,我的意识稍稍清醒一些、哪怕只是稍微想一想,我都会发现眼前的人同陆离之间的区别。可是没办法,我的脑仁一阵阵发紧,识感不由我,思路又被他牵着走…… 这直接导致,小半天了,这么多话,我竟连半点不对劲都没有感觉到。 “至于你问的那些,呵……既生魄是什么不重要,你能用它做什么才重要。一份能让六界忌惮的能量,想必不会太逊。既是如此,能使得灵魄重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陆离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只是要看,你知不知道怎么用它了。” 将他的话来来回回捋了一遍,我有些心惊,而较之这个,更多的是不确定。 我踌躇着开口:“你的意思是,既生魄,在我的体内?” “不然呢?” 他的眼睛很暗,看上去有些危险,唇边勾着的那个弧度却是意外的让人觉得熟悉。此时的陆离,他环着手臂站在我的面前,看起来不像神仙,反倒是像一只妖。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是我如今唯一可信的人。 3. 夜里没有颜色,我睁着眼睛望着上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可久了,那一片茫茫墨渍里却生出光彩,生出来他的影子。他回身,对我说了一句话。 那是我总记得的,虚境里,他说的那句。 ——出家人讲究因果,你为我跳一次菩提台,我为你入一次四绪灯,这样也算扯平,以后,便再无挂碍了。 所以…… 我翻了个身,很想问他。 问,你这次下来,为我下来,只是为了偿我的因果吗? 你答应娶我,也只是为了偿我的因果吗? 你现在识魄保不住、整个神仙都要散掉……这一切,都是为了偿我的因果吗? “就算是这样,但因敛,你没有入过佛门,不算和尚,不必为了因果这种虚无的东西,拿命来偿。”我躺在榻上发呆,“或者,也许你不是为了这个,只是连你也没有发现呢?” 会不会,其实你的心底一直有些欢喜我来着? 门窗紧闭、无月无光,我身上的皮肉却挂得好好的。陆离说,这是因为我体内的能量已经开始苏醒了,如此,自然不需再靠月魄维持。 心底一紧,我又想到他下午那一番话…… “搜魂集魄,补其所缺,辅以秘法,自可为其重塑精魄魂灵。” 而在这之前,最紧要的,就是要解开身上封印,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可是……人家怀着异能的人都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却什么也不会,这样的人,体内真的会有什么既生魄吗? 当我疑惑着对陆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回得肯定:“当然,只是天帝曾因忌惮,为你设下封印。虽然四绪一遭让那封印有些损动了,但毕竟是天帝的东西,坚固些也正常。” “如果说,我的体内真有这东西,我该怎么解开?” 而他模样认真,声音缓缓:“能解开既生魄封印的唯有既生魄,恰巧,时隔万年,前阵子它刚刚爆发过,你没有接到。” 是了,既生魄的能量极为难得,连见一次都是奢侈,遑论接连落在同一个人身上。而接收到了又没有散做飞灰的人,少之又少,千秋万载,在我之前,只有那么一个。 时隔久远,而今,那个人只剩下一瓣心脏,谁也不确定那瓣心脏里还有没有既生魄的能量残余。就算有,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去寻它,因为去过的,都没回得来。 秦萧做那些事情,究竟是为了因果还是为了我。这个问题,我一定要寻见他,当面问。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他不能死。 我其实对自己不大有信心,也并不全然相信陆离。但若真如他所说,只有既生魄可以补全他的魂魄,那么,不论如何,我总得试试。 眸光一定,我深吸口气,坐起身来,按照陆离说的,开始尝试调动自己体内灵力。可它总不听话,我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始终没有办法让它照着我的想法游走。 我静下心,再试,屏息调气,凝聚神思,调动灵识。 门外夜色苍茫,室内却在这一瞬亮起,灯明如昼。空气骤沉,极静。 心窍一疼,里边似有什么东西莽冲出来,在我的体内四处乱蹿,我想捉住它,它却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冷汗自额间生出,不一会儿便淌了下来,我像是被牵制住,抽身不得…… 便就是那一刹,凉风贯窗而入,掀动烛火摇曳,空气中的压迫感渐渐增强! 陡然间,烛光尽灭,无形的压力忽的聚集起来,闪电般迅猛,直直冲向我的命门—— 魂识内有冲击如雷霆霎袭,我捂住心口,却仍抑不住胸腔中的钝痛,顿时呕出口血来。那阻碍太过明显,迷迷糊糊的,我想,也许这就是陆离说的那个封印了吧? 这时候,窗外有黑影闪过,我却连一声「是谁」都问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似乎还背着个人,之后便再不知去向。是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黑影当是沈戈。 甚至,整个下午,说出那番话引我的,都是沈戈。附在陆离身上的沈戈。 而他会这么做,全是为了夺我能量,好让他能够万无一失地复活他弟弟罢了。
第11章 【第十卷 :镜中前尘,镜外一人】 1. 在和我说完那番话的第二日,陆离就不见了,我找了他很久,始终找不到,只看到他给我留下的信函和一面铜镜。拆开之前,我看见那信封上显眼的一句话,讲的是,“余峨崖上生明魄,剑灵相守,可换不可得。” 握着那面铜镜,满头雾水地拆开信封,我一边纳闷着这是什么意思,一边实在忍不住吐槽—— 这字,写得真是丑啊。 可是看着看着,我又沉默下来,歇了嫌弃的心思。 这世间,能够能解开既生魄封印的唯有既生魄。然而,亘古以往,真正承接能量却没有立刻死去的人,除我之外,便只有一个人—— 谢橙。 这封信,就是在告诉我,该如何找到她那块残存的心脏。而这面镜子…… 信上说,这面镜子名为昆仑镜,持它在手,便可任意穿梭于六界七境,无所限制。 我知道这个东西,作为天地至宝,它本该存在昆仑天宫里边,却在万千年前某次仙神盛会中被人窃去,随后便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再没人见过它。 可是,如果信上说的都是真的,我手上这件确是昆仑镜,那它怎么会在陆离手上?陆离不过一个枇杷神仙,他怎么能拿到这个? 原本有些乱,但忽然间想到什么,我紧了紧手中物什,心下一定。 倘若这镜子是真的,我可以凭它进去幻域、骗取宋昱信任。那么,是不是表明,我也可以靠它去一次天界? 不如……试一试? 深吸口气,我尝试照着信上的方法,祭出自己灵识,继而念动诀术—— 陡然间,铜镜高升,原本阴沉的天边绽开莽光蔽日,直直投到这铜镜上,射进我的眼睛里。我置身于极浓极深的火色光晕之间,不过挡上一挡的功夫,人已经站在了云雾之中。 方才遭了强光,我站在原地,等着眼睛缓一缓才看清四周。这一看,便有些懵。 我木木然打量了这儿一圈,只见树后有落星簌簌如花谢,而云气散在脚边,如同山巅薄雾,带着些微寒意。一切,都和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区别。 这是霜华殿后,我曾在这儿住了近万年,现在想想,却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2. 顺着记忆往殿内走去,天界恰逢夜深,殿内无人,也正好方便我动作。毕竟现在的我只是个凡人,若是被哪些好事的神仙发现,难免要生事端。 推开殿门又迅速关上,我猫着腰走到屏风后边,果不其然,看见躺在那儿的因敛。脸色苍白,眼圈泛青,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发生过的。 才想起来,以前天界,我在跳下菩提台前,他也是这幅样子。 “大爷的,两辈子了。”我瞧见他,骂了一声,“明明我也什么都不会,还总要担心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因敛的识魄曾经受损,是以不能下界、不能有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可他那时因下去凡间找我,被波及识魄,一回来就倒了下去。 这件事很快传开,而我们私下凡界的事情,不多时,也被抖出来。按天律来说,这是重罪。唯一欣慰的一点,只在于传言里边,没有牵扯进来那时与我同去的陆离。 彼时佛祖西游,弟子相随,尊者境内闭关,菩萨四处普度,我不晓得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夕之间,仿佛整个佛界都开始忙碌起来。 可无巧不成书,也就是那个时候,天界传出我和因敛的「秘闻」。 一个不能视物的尊者,一个容貌半毁的神仙,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一桩「你丑没事我瞎」的爱情故事……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当时我还吐槽来着,觉着这种事情一定没有人信。 然而,随着传闻日益丰富,我渐渐开始慌。毕竟那故事讲得邪乎神叨,若我不是当事人,我也几乎要信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天帝拟要降罪。 他大概不好管身处佛界且昏迷不醒的因敛,于是打算先来管我。我性子从来都慢,却是这一次,我反应极快,先于天帝做了反应。 为了这些传言,我解释过,努力地解释了好一通,可是没有仙聊信我。 于此之外,这种时候,除了我,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不是佛家。可问题就在于,这件事不同于传言,我没有资格去解释。毕竟,连他自己都早早习惯,把自己真正当了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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