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我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白帝自虚空落下,轻轻鼓掌几下,“你娘至少是天界仙族,你倒好,竟然爱上一个凡人?” 明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体里每一分子都疲倦到想立刻睡去,但他不能。三千年未和父亲见面,明渊如今才明白青阳帝君实力如何。换做他全盛之时,可有一战之力。可他如今强弩之末,想要护住燕月生便是千难万难。 “月生不是凡人,”明渊拭去嘴角鲜血,“她会成仙,然后和我长相厮守。” 白帝不听明渊的辩解,冷笑着自顾自说:“等你们有了孩子,她会和你娘一样虚耗而死。你做下如此孽债,便要自己来还,一报还一报,才叫天理不爽!” 这话说得实在恶毒,比起预言更像是诅咒。明渊眼神锋锐起来:“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等着看便好了。”白帝“咦”一声,“你该不会还不知道青阳禁地的秘密吧,进入这里的人,从来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你所爱的不过是个凡人,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因为没有食物活活饿死。” “她不会死,绝对不会。”明渊自言自语,显然陷入激烈的心理斗争。白帝嗤之以鼻。他对教训儿子这件事感到了厌倦,转身便要去看冰棺中的妻子。 正在此时,明渊从怀中掏出瓷瓶,从中倒出半颗黑色丹丸。他撬开燕月生的下颌,将这半颗丹丸送入她口中。 青阳氏身上从不带伤药,先前燕月生手指受伤,明渊也未曾将这药瓶取出来。他当时以为自己能及时将燕月生从这里带出去,还不必动用这最后手段。然而白帝说得对,燕月生若不能脱去肉身凡胎,恐怕在禁地中撑不过三天。 不死灵药滚入燕月生体中,润尽她五脏六腑,滔滔仙力自干涸的筋脉中生出,不断改造这具平凡的人族躯体。极耀眼的金光自燕月生眉间喷涌而出,五色笔在光晕中一闪即逝。 青阳帝君骤然回头:“乾坤笔?”
第41章 、逆转阴阳 天界神器不计其数, 乾坤笔却是其中的异类。寻常神器皆是神族铸造,而乾坤笔是唯一一件天道化身创造的神器。 传闻天道无情,时常化身入世体察世间百态。恰逢后羿射日, 贯通三界的扶桑神树折断。第一代天道化身以扶桑树心为笔管, 以女娲补天之石为笔斗,以瑞兽朝天犼毛发为笔毫, 以天道化身心血为笔墨,最终制成一枝神笔。神笔挥毫之处,所绘一切皆为真实。 因补天石分五色, 人间百姓更习惯称其为五色笔。它与昊天同为天道所创, 算是天道的孩子, 只是五色笔始终没能孕育出器灵, 比起昊天难免逊色许多。昊天成为天帝, 为他的兄弟取名乾坤。 青阳帝君在天界的时候也听闻过这枝神笔鼎鼎大名, 只是乾坤笔与天界缘分浅薄, 没有一位神族能使它认主。据传天道制成乾坤笔是为了平衡天界和人间的力量, 能使五色笔认主的人只能来自凡间, 而昊天当然不会允许这等神器脱离他的掌控。 “乾坤笔!”白帝难以置信,“它怎么出现在这里?” 明渊眼前一花,青阳帝君已经闪到二人身前,伸手往他怀中燕月生额前点来。明渊反手擒住白帝手腕,二人瞬息间交手二十余次。最终明渊有了先前被袭击的经验,及时护住燕月生后撤, 父子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对望。 “你又发什么疯?” “这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白帝挑眉。 明渊没有回答,青阳帝君也不在意:“她是谁?怎么会有乾坤笔?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我并没有特意找她, 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明渊漠然, “她有没有什么乾坤笔, 对我来说不重要。” “荒唐!”白帝咬着后牙槽,“如果她早点出现在我眼前,我何至于带着你娘进入此地,做好一辈子都不出去的准备?乾坤笔挥毫之处,一切都会成为真实。只要它的主人愿意,甚至可以修改命数逆转阴阳,最终复活你娘!” 闻得此言,明渊眼神短暂动摇,但他素来面无表情,看上去一切如常:“你带着母亲离开扶桑谷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出生,自然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 “确实,她出现得太晚了,但一切还来得及挽回。”白帝目光贪婪地从燕月生身上一寸寸抚过,“把她交给我,我可以留得她一条命。” “不可能,”明渊断然拒绝,“父亲,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谁家的父亲会求儿子?”白帝眼神一寸寸凉下去,“我这不是求人,是命令!你是我的儿子,自然应该听我的。难道句芒照顾你这么久,就半点没教过你孝字怎么写?” 明渊沉默数息,向白帝伸出手。原本歪在明渊怀中的燕月生悬浮在空中,颤巍巍向白帝的方向飘去。 青阳帝君一喜,探手便要来擒燕月生。眼看复活妻子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全部心神皆置于燕月生一身,完全忽略了远处的明渊。浑身皆被金光笼罩的少女安详沉睡,半点不知道她处境之危险。 将要抓到燕月生的前一刻,白帝察觉到异常,蓦地抬头,明渊已不见踪影。他心下一窒,手上动作未曾停滞片刻,眼看便要将燕月生擒至爪下。明渊的身形诡异地浮现在燕月生身前,悍然撞上白帝的拳风! “轰轰轰”,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自大殿上响起,破碎的冰块四溅!金红火焰铺满冰面,殿中冰山慢慢矮下去。燕月生的躯体在明渊身后轻飘飘落在地上,青阳帝君的魂体挡在冰棺前。 “明渊,你真打算和我作对?你娘她还在这里!”白帝探手去冰棺上一拭,摸到满手水迹。冰棺已然开始融化,湿漉漉流了满地。 明渊捂住嘴咳嗽一声,再放下手时已是满手鲜血。他定定地凝望着白帝慌乱的神情,忽然嘲讽地笑起来。 “小爷爷从来没有教过我孝字怎么写,他从不曾教导我要孝顺他,他不在乎,但是我会做到。” “但你不一样,父亲。你从未抚养过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青阳氏从蛋中出生,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他们最依赖的至亲。他们会模仿父母相处的模式,去爱他们将来遇见的命定之人。但明渊无从模仿,以致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懂爱为何物,自然也没能对父母产生多余感情。 “月生愿不愿意复活母亲,要看她自己的意愿。”明渊往前迈一步,“只要我在,你休想令她步上前代司命的后尘。” “她的意愿?”白帝冷笑起来,“孩子,我教你一件事。青阳氏行事,从来不需要顾忌他人的意愿!” 明渊从未听白帝叫他一声“孩子”,短暂失神一瞬。正在此时,大殿的石壁诡异地蠕动起来,分裂出无数石人,竟是在前七门中围堵明渊的各族傀儡。明渊猛然回头,发现他们已经抓住燕月生的胳膊,正在将她往墙里拖! “住手!”明渊飞身而上,便要重新将这些石人击溃。然而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青阳帝君。只听得背后风响,明渊侧身往旁边一让,他的头发已然被烧去一截。 趁这会儿功夫,那些石人已经将燕月生拖回第七门,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燕月生昏昏沉沉,始终未能醒来。她只觉浑身酸胀,似乎经脉都被陌生的力量充盈,胀得她难受,可又不知道怎么解决。有时她仿佛明白了一星半点,试图调动那些力量进入丹田。但每次刚起了这个念头,燕月生立即浑身刺痛,犹如万针入体,难以招架。 “我这是怎么了?”燕月生想,“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意识深处一片漆黑,燕月生觉得很冷。原本能温暖她的人远去了,她只能紧紧抱住自己。不知过了多久,燕月生识海中忽然亮起一盏明灯。她犹豫着松开自己,向那盏灯所处走去。灯火跳跃着五色的光,无端令她觉得亲切。 “你可以帮我吗?我想离开这里。” 灯火明明灭灭,照亮了燕月生的脸。 “你问我为什么想要离开?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燕月生试探地触碰这一团火焰。灯火并没有灼伤她,反而柔和得如同一缕春风,一段月光。 “我想,外面或许有人在等我。” 燕月生浑身一颤!随之周身仙力急剧向她眉心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万针刺身的痛苦隐去了,沉睡的少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抱着膝盖坐着。外界和她意识深处一般,同样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燕月生试着用手去摸,然而她上下左右前后皆是石壁。在昏迷的时候,她不知被谁关进了一处石牢里。 “明渊?”燕月生试探地唤一声,无人应答。 这般黑暗狭小的地方,极容易摧毁一个人的心智。即便是敢孤身跳归墟的燕月生,眼下也有些胆寒,渐渐便难以呼吸起来。 “有人吗?不一定是明渊,谁都行。”燕月生一寸寸摸过身前石壁,“如果有人的话,可以出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色的光亮起来,犹如一团灯火,照亮了狭窄的石牢。燕月生抬头看去,觉出这气息熟悉,让她想起明夷宗的那个夜晚。 “明夷宗上的那一次,也是你吗?” 光团上下晃了晃,像是默认。 燕月生从破军手下逃生后,无数次想要再次召唤出那击破结界的东西,然而始终未能成功。燕月生因此才和周采意形影不离,因为在明夷宗上,只有天族星官照看的周采意能护住她,崔鸣剑也不行。 金色光团落在燕月生手中,化作一枝平平无奇的毛笔,唯有笔斗还闪着五色光。燕月生捻了捻笔尖,将笔毛理顺了些。殷红似血的墨汁沾在她手上,不一会儿便化作粉末消失了。 “你是说,你可以帮我从这里出去?” 从毛笔中传来的意志极为微弱,燕月生难以辨别,只得连蒙带猜。毛笔从她掌中弹起,在石壁上画了一扇门。燕月生眼睁睁看着原本扁平的画渐渐凸高,与真实的门分无二致。燕月生试探地一推,门便开了。在她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石道,远远的看不见尽头。 五色笔落入燕月生掌心,燕月生发觉它笔毫上的墨汁颜色淡去一些,心下一凛,急忙顺着门爬下去。在她爬下石道后,身后的门也消失了。五色笔重新化为金光,照亮燕月生前行的路。她不能回头,只能顺着石道一直向前走。 道路在燕月生面前铺开,又在她身后终结。燕月生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她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饥饿,以为没有过去太长时间。黑暗容易令人对时间流逝失去掌握,过了许久,始终没有感到疲倦的燕月生才后知后觉,她的身体和先前似乎不大一样了。 “你想带我去哪里?”她终于忍不住问,“你确定你指引的路是正确的吗?我还要找一个人,你不会把我带得离他越来越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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