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铜门缓缓打开了。 守门人低下头,却看见斗篷之下,是一双乌履长足。 他背后渗出涔涔冷汗,猛抬起头:“你不是——”可他余音未落,已被一刀割喉。 鲜血溅在斗篷之上。男子缓缓拉下帽檐,露出了一张貌如伶人的清秀面容。而他身后的染血长刀也抽了回去,将士回头,朝裴神玉点头示意。 裴神玉目中浮现坚决之意,振声喝令:“杀!” 顷刻之间,铠甲摩擦响动,隐在林间的诸将如银云一般涌入城门,兵戈交集之声渐起。 而此刻城中,却毫无抵挡之力。 …… 山脚下。 “猫儿,我同你说,殿下十五岁那年,就将那乌蒙颜可汗打得落花流水。十六岁起更是降服诸郡。那一回,敌众十余万,合围鲁邑,殿下仅四万人得以克之……” 薛开还在絮絮叨叨地数着裴神玉的事迹。 而猫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起初还有些兴趣,渐渐便全当催眠。 可忽然间,明萝梦心中有如琴弦绷紧之感。 她如嗅见危机一般,打了个激灵竖起了猫耳,双眸望向山路。从那里,似乎传来一阵仓促足音。 薛开见明萝梦一副警惕之貌,也不由神情一凝,“小猫,怎么了?” 他有些紧张,握紧了一直放于手边的佩刀。 此时,山上有一行人自逃窜下来,其中贼首见到薛开几人,不禁恶狠狠地啐了口。“好啊,老子便拿你们几个,来祭奠我死去的兄弟——” 薛开也看清了自山上奔下的敌众。 他一手提刀,一手匆匆将白毛团抱起,藏到林木之后。薛开喉咙滚了滚,紧张而语速飞快:“猫儿,我看你有些灵性,若是见势不对,你会自己跑的吧?” 明萝梦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下一秒,就见薛开便转身提刀,面容狰狞,呼道:“兄弟们,上啊!” 那贼子见薛开等人不躲反迎,更是恼羞成怒。 敌首心高气傲,本以为区区几个后勤小兵不在话下。却不料为首的这名粗眉男子,力大无比,更是浑不怕死,一时场面胶着难分。 薛开等人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渐渐应付吃力。 明萝梦看得焦急,在林后团团转。 电光火石之间,忽有一柄利剑飞来,正入敌寇心脏。一切戛然而止,敌寇仍睁大着眼,却只能不甘心地倒下,汩汩血流一地。 明萝梦惊而转眸,恰好看见正缓缓收手的裴神玉。 他身形颀长如肃肃松柏,冰雪封存于眉间,眼神又如开锋之刃,锐不可当。 作者有话说: 薛开:精神小伙,旁白担当,后面还有出场戏份。 诶嘿嘿,这章可以看出秦婳的成分了吧,不过她还有个身份其实
第13章 小虎 明萝梦眸子一亮,“喵!” 薛开更是精神大振,一刀劈去,将最后一个惶惶企图逃窜的敌兵斩于刀下。他兴奋直呼:“殿下!” 自山下归来的将士们也恰好赶到,将残兵降服。 而明萝梦早已迫不及待地从林后跳了出来。 众人只见一团粉白的毛球迈着哒哒的步子,绒尾在身后左右摇摆,朝裴神玉飞扑而去。而太子殿下亦面色一柔,俯下身,展臂将猫儿接入怀中。 他低下头,却见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的身上嗅来嗅去。 猫儿叫声紧张,“喵!喵喵——” 明萝梦嗅到了裴神玉身上一股血腥之气,着急地想查看他的伤口。裴神玉眼底一暖,手掌轻轻拍了拍小猫的后背,开口道:“孤没事,是别人的血。” 可小猫却紧盯着他左臂一处,从他怀中挣扎跃下。 裴神玉以为小猫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气味而不喜,便松开了手。 片刻之后,却见小猫从林中衔来一束叶茎,喘着气奔来。 “喵呜——”软绵绵的猫爪抬起蹭了蹭裴神玉的腿,猫儿因咬着草药,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却更像似初生的猫儿一般,又奶又娇。 裴神玉无奈又好笑,只能再次将猫儿抱起。 “小乖,又在闹些什么?”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那叶茎之上,却微微一愣。 明萝梦满心满眼只有裴神玉的伤口,可又怕裴神玉嫌弃自己嚼的草药不干净,就将那草茎叼到裴神玉的手心,爪子扒着他的左臂喵喵示意,催促不断。 “喵喵,喵喵喵。” 快呀,被兵器伤到可是要及时处理的。 裴神玉仔细看去,才注意到自己左臂约是被流矢所伤,伤口有血渍渗出。但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却不值一提。 不过是一处轻伤,可小猫却焦急万分。 他只好坐下将草茎拧断,用根茎之中的汁液涂抹伤处。裴神玉眸中情绪明明灭灭,有些释然,又有些感慨:“孤知道,果然是你。” “喵?”明萝梦睁着浅金的猫儿瞳,眸中一派懵懂。 裴神玉却不再言语,只是用干净的手熟稔地给猫顺了顺毛。 此时旁边却忽有一男子,拖着踉跄的步伐走来。他面色苍白,双手抱拳,欲要裴神玉的面前跪下。 “殿下搭救之恩,楚某此生难忘。” 明萝梦好奇地悄悄打量那人。 男子苍髯虯结,左脚微跛,似乎受过重伤,膝盖上更是血肉模糊。他身上虽披着皮毛大氅,却仍可见破损中衣上的斑斑血渍。 他眉间仍英气十足,只是因为一身的风霜而添了几分沉郁之气。 “楚将军不必如此。”裴神玉蹙眉,忙欲将对方扶起。“快请起。” 可楚星律摇了摇头,执意不起,沉声: “是属下失职,承蒙殿下不弃,还来营救我这无用之人。殿下对楚某恩重如山,若殿下不受此跪,楚某心中难安。” 裴神玉也心知武将执拗性直,只能受了这一跪。 他又低身将对方扶起,语重心长:“孤久闻楚将军英名,心知将军当时也是为百姓之故。若非将军力挽狂澜,润州早已是生灵涂炭。” “楚某不过有些匹夫之勇,只能出此下策。”楚星律苦涩一笑,“不及殿下智勇,不费兵卒,就将那江陵老贼的兵粟付之一炬,实在痛快!若非是殿下,此战实难以扭败为胜。” “将军言重。” 裴神玉面色郑重,缓道:“孤亦不过是出于侥幸。战胜非孤一人之力所能达成,离不开诸位将士的血汗功劳。” “楚将军切勿妄自菲薄,不止是孤看重您,大乾也仍然需要楚将军。” 楚星律眼角微红:“卑职明白。” 而明萝梦听那楚将军所言,不由抬头望向山峦。 只见浓烟滚滚,飘入雾中。 之后,楚星律因腿伤行走不便,只能坐在薛开等人所牵来的马匹上,一边与裴神玉交流战况。 而明萝梦窝在太子殿下的怀中,也竖起猫耳朵听了个大概。 彼时,江陵军久攻润州不下,气恼非常,本欲焚城尽屠。而楚星律心知注定不敌,便下令让所有人夜中遁河而走。 他却佯作有投降之势,独自留下,与敌军周旋拖延了三天时间。 当时,敌军见楚星律仍驻守城上,以为城中大军仍在,便假意劝降。直到反应不对破城而入,才发现所有兵力早已转移,润州城早已是空城一座。 楚星律也因此被俘,承受敌军怒火,受了不少苦楚。 裴神玉此次袭营,除了火烧粮兵之外,另一个目的便是救出受困数月之久的楚星律。 而毕竟身在山上敌营数日,楚星律又与裴神玉说了江陵军中的诸多细节。 明萝梦亦后知后觉。 秦婳原来是敌方细作,才假装救命恩人混入营地。裴神玉却在她暗中刺探军情的同时,也派人跟踪侦查,这才顺藤摸瓜摸清了敌营状况。 而裴神玉又反设下迷障,使秦婳误报军情,才得以趁机奇袭。 猫儿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想不到,裴神玉竟在无声无息之间设下这些计谋,亦从来没有被秦婳的婉柔面目所迷惑过。 算无遗策,洞若观火……果真不愧昭武太子之名。 ** 回营之后,将士们却没有行庆功之事,一切照常。 而因冬日渐寒,明萝梦也渐渐懒得动弹。加上她既已知道裴神玉对秦婳早有防备,便不再多费心思。 如今裴神玉的吃食用物皆有人排查,而秦婳的一举一动也尽在视线之中。 此前,裴神玉也不过是要让秦婳放下戒心,才当作毫不知情。 可明萝梦一想到此前自己劳神费力去与虎谋皮,还以为不被理解而苦闷失落,却原来裴神玉早就知道,不由暗暗生了一会气。 于是猫儿性情也不免越发娇纵,索性坐实元蒿口中‘猫祖宗’的称号。 书房之内。 “殿下,这是新誊抄好的信,于两日前刚刚截获。” 玄英将一封信呈递给裴神玉。 递来的自然不是原信,原信以密令加以花汁写就,燔之方显字形。而每次拦截之后,需经过一番处理再经人解译,誊抄一遍,方由玄英递交给裴神玉。 玄英又将一封信放置桌上:“此乃原信。” 信函之上有一枚麒麟印,正是江陵王的火漆之印。 裴神玉接过第一封信,拆开读毕,又将信徐徐收起,缓重吐字: “如孤所料。” 信上字迹,正是江陵王恼羞成怒之语。他怒斥秦婳无用,竟传来错误兵情。而城中却无人而被偷袭,粮草被烧得精光。 一切正如裴神玉所预计那般。 “殿下,既如此——我们是否已可以收手,将秦婳擒获并审讯?” 知晓计划成功,玄英眼中也忍不住浮上一抹激动。 “暂且不必。”裴神玉凝目:“她仍有用,只是这次无须以原信传回。” “白藏,孤上次所请之人是否已抵达军营?” 而立于裴神玉身后的一名白衣男子,闻言颔首应道:“殿下,宋先生已至营内。” 宋先生于书法刻章上造诣颇深,却用于诡道,是个怪才。而他便是裴神玉上次携猫与两名亲卫抵达镇中时,所请出山之人。 裴神玉于白纸上写下几行墨字,递交给白藏:“好,那便请他按孤在纸上所写之语,仿江陵王字迹誊写一遍。再如法炮制,传于秦婳。” “属下领命。”白藏接过信物,凝重道。 …… 此时,厅堂之中。小内侍正蹲在猫儿面前,无聊同猫讲话: “猫儿,你可知道快要过年了?” “喵……” 明萝梦睁开眸,心情还算好,便懒懒回应了一声。 她自是知道。 她可不喜欢冬天,太冷了,她又一向畏寒。模糊的记忆之中,冬日她可都是在榻上偎着熏笼过活。而如今有了一身猫的皮毛,方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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