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北顾碰起她的脸颊,轻吻在她眼角的泪花上,明明是那么泠冽逼人的字眼,此刻却说成软语温言:“都杀了。” “全都杀掉,一个不留……”千久喃喃自语,由着他将自己眼角的碎泪轻柔啄干。 不知过了多久,冷雨下累了,风声也止了,千久趴在北顾身上逐渐睡熟。 北顾将蹭了他一身的鼻涕眼泪的人轻轻放下,掖好被角在床边守了一会儿,推门离开。 “吱呀──” 在房门再次关上的那一刻,梦中的千久啜泣了一声,手上一直紧握住的骨笛滑落到地上。 那只九孔骨笛骨碌碌地滚到了桌脚,发出轻微一声碰撞,在黑暗中反射着可怜的银白色,它被千久保存得很好,还是最初的模样,半丝刮痕都没有。 只可惜,这只骨笛一直没能吹响。 这两日,北顾一直没出现,戴斯夺了两张幽冥符,接下来要干什么不言而喻,不只是北氏,整个天界都在严阵以待,随时应对要准备进攻的魔族大军,气氛一时间肃然到了极点。 冥界一下子少了两位主子,更是混乱不堪,那个久不出面的书呆大太子在失去至亲的痛心刻苦中扛起了冥主之位,只是他向来不问世事,不懂排兵布阵,更不可能带军出征,于是大半事情都要交由北氏来帮忙。 一时间,别说是北顾北予,就连以清闲自处,政务不傍的北上陌都被逼着上岗站位,忙得脚不离地。 千久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外面都快翻了天了,一天下来无非只干两件事:要么对着窗外一看就是一天,要么就是在床上躺着不动,没迈出过房门,期间金琰他们都来看望过她几次,但都只见着她郁郁寡欢,默不作声的模样,像是颗落了灰的珠子,光华暗淡,少了生气。 于是大家决定一致不提及与夜纾有关的一切,给她些时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日,窗外晨曦不露,天光未明,早到连鸟叫声都没有,千久却缓缓睁开了眼,翻身下床,往门外走去。 路上寒风料峭,加上时辰尚早,除了夜巡的一些小弟子,并没有什么人来往,千久恍惚间好像回到了来仙界的那天晚上。 谁曾想,她一个庸庸碌碌的凡人竟然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让三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是当初她知道夜纾会为自己而死,半年前,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继续留在北氏。 她与夜纾,只有不相遇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让她措手不及,让她溃不成军。 走了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大殿前,大殿内灯火通明,窗边映着憧憧人影,门没关上,议事的吵杂声从里面传出。 大臣们眼底发青在一堆堆书文中穿梭,毫不掩饰的疲态,看样子像是好几晚都没有睡。 “君上,南边刚来报,魔族重军已达三十万,妖兽不计其数,我们绝不能任由魔族势力这般滋涨下去,必须采取行动,先下手为强。” “君上,万万不可,戴斯与鹚游一向诡计多端,如此明目张胆地屯军,怕是有诈。” “君上,三大魔头还扣押在北氏,依老夫看能否让他们出面言和,避免开战,这一战必定会浮尸百万,血流三界啊……” 一声声语气急促彼此起伏的“君上”在大殿内回荡,听得让人心烦意燥,北顾面不改色地审着竹卷,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头看向大门。 殿内的声音嘎然而止,纷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一娇小身影站在门口。 千久发丝蒙着碎雪,一身单薄衣裳,默不作声地看着高座上的人。 两人视线想对,北顾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卷子,绕开小山般的文书大步朝她走去,“久儿,”他利落脱掉自己的外衣,替她搭上,边系着带子边问道:“睡不着了吗?” 千久摇了摇头,嘴里哈出一口热气:“北顾,我找你有事。” “嗯。”北顾看向她。 “曲幽的封期到了,”千久抬头,眼眶被风雪吹得有些通红,连同声音都有些哑涩,“我能替夜纾取回来吗?” 殿内的烛火将她的脸映得有些发白,仅仅两日不见,千久却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与憔悴。 “好。”北顾柔声应答,抬起一只手。 紧接着,一道剑气声划破夜空,迅即飞来,只见一把通体银白,刻纹繁复的宝剑落到了他手上。 手柄处墨龙衔珠,不时闪出几道寒光,虽是个冷冰冰的物件,但气质却与夜纾一般无二,华贵典雅中带着些少年特有的桀骜,一看知道是他的东西。 千久几乎是瞬间就哭了出来,双手颤抖地捧着宝剑,仿佛真的见到了他本人,泣不成声:“我来带你回家了……” 夜纾尸骨无存,仅剩的两样东西,被她视为珍宝,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她可以没有家,但这两件宝物,一定会有个安身之处。 地上的碎雪犹如湖泊倒映着皎洁的月华,模糊地照着远去的夜归人,北顾看着那逐渐消失,融入夜雪中瘦小的身影,心里万般滋味,疼痛难当。 连着三日不眠不休,北顾安排好了近一个月的公务,当所有人都在感慨他效率之高时,他却忽然消失了。 北予怕他又像上次那般独身一人闯到魔族阵营里去,立马带着人倾巢而出,几乎翻遍了半个仙界,就在众人急疯了,快要出兵魔界的时候,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他的踪迹。 金琰立马派人回去传讯,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心道不将这个混账骂个百来回他就改姓北! 可当他看见地上躺着的血衣人的时候,却吓得一个脏话都吐不出来。 “北顾!”金琰心惊胆战地跑了过去将他扶起,忙给他灌输灵力,“你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北顾满身是血,面如白纸,眸子像是被清水冲刷过后的染布,淡得有些发白,模样比起金琰见过的任何一次参商发作都要可怕,若不是他微微蹙起的眉头,金琰还真的以为他没气儿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底干了什……”金琰扶着他的手有些颤抖,流灵也因为慌慌张张没控制好,低头一看脚下的阵法,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残余下的符文若隐若现,零零碎碎冒着几道光芒,显然是已经完阵,但即便是再瞎,金琰也认出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登时暴跳如雷,猛地起身,指着阵法另一头躺着的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东西,大声吼道:“你踏马是疯了吗,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 北顾从半昏迷中惊醒,强撑起自己的意识,扶着墙角缓缓起身,声音虚弱得像是一道细风拂过,“我没事……” “没事?”金琰推了一下他,只见北顾脚步浮虚地撞到了墙上,金琰又是生气又是恼怒,“都虚弱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是不要等你死那了才叫有事?” “你知不知道我担惊受怕三天没合拢过眼?上次是这样这样又是这样,你能不能别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他虽嘴上不停地骂着,但还是小心地将北顾安置在石块上休息,不停地给他渡送灵力,但这灵流不管挥出多少都像是奔腾入海的涓涓细水,怎么也填不满这个巨大的窟窿。 金琰急得眼眶通红,他看了阵法的另一端,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话,“你那么迅速处理好公务,就是为了抽身离开,你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对不对?” 北顾制止了他继续渡送灵流,伸手将阵法上虚弱的小白鼠给收了回来,递到了金琰手上,有气无力道:“替我给她。” 金琰气得眼冒金星,忍住想要将这只白鼠捏成泥巴的冲动,突然揪住了北顾的衣襟,怒瞪着他:“你又想瞒着她是不是?你又打算什么都不说是不是!” 面对北顾的安危,他发现他始终没有办法平静下心来,他甚至想象不到这样冰冷寡淡的人有一天会为了情爱二字奋不顾身,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情种?还是做好事不要命不留名的那种?”金琰怒起来也是口无遮拦,尽挑着难听的话说,“你踏马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这么鲁莽!有什么事情我们难道不会帮忙的吗?你就这么想着去死?” 北顾垂眸,没有反驳他,但这件事别无他法万不能让其他人去冒险。 金琰将北顾狠狠甩开,抓着白鼠转身就要离开,咬牙切齿:“你为她至此,她有权知道一切。” 他最恨的,就是北顾总是默默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总是一副天塌了都由他来顶着的样子,他知道北顾有这个能力,也正是因为相识数年,才最为了解他,知道他也不过跟自己差不岁数,但却失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与无虑,剩下所有的老成持重都是被逼出来的。 “别……”北顾伸手抓住了他,却不料整个人从石块上滑了下来。 “北顾!你真踏马有病知不知道!”金琰眼疾手快将他扶稳,看着他咳出了满手心的血,心中百感交集,抬掌在北顾脑后将人劈晕,冲外面赶来的弟子喊道:“给我带回去,关戒律司,谁敢放他出来我打断谁的狗腿!”
第77章 第 77 章 千久坐在窗边正发呆看着外面的花草,忽然门“砰”地响了起来,声音大得她还以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只见金琰怒气冲冲走了进来,手一挥将屋内的灯火都给燃了起来,再撩起衣摆一屁/股坐到了桌子前,将手上一个装着棉絮的小篮子重重地往抬上一搁,也不说话抱着胳膊就那么盯着千久。 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下突如其来的亮光,千久走到了他面前,瞥了眼篮子,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金琰忽然摆起了脸,语气不善,“你要的东西。” 千久翻开了棉花,见着里面躺着的一只半死不活的小白鼠,转身要走,“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带走。” “这不是给你养的宠物,”金琰捞起小白鼠,摆到抬上,“是夜纾。” 这两个字沉沉敲在千久心上,她脚步一顿,脑中霎那间空白,猛地地回头,“你说什么……”但思索片刻,又觉得不对反驳道:“不可能,夜纾当时魂飞魄散,怎么可能救得回来,你在骗我?” 金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她:“虽然成了这个鬼样子,但确实是他没错。” 千久犹豫半晌,不可置信地抬起脚步走了过去,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他是夜纾?”她将昏睡的小白鼠捧到面前,眼里泛起泪光,再次问道:“真的是他?” 手心的小白鼠似乎察觉到了来者,脑袋动了下,缓缓起头来,但很快又昏睡过去。 与此同时,床边的曲幽忽然发出一阵嗡鸣声,像是见着了主人狂摇尾巴的小狗,不断地抖动着剑身。 金琰瞥了眼宝剑,“他的魂魄只剩那么丁点儿,虚弱到只能寄养在这些小动物身上,现在还需要静养,等精神好点了就能活动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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