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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连续开了二十多个小时的作战会议后，凌墨再次前去拜访顾衍承。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曾经拜访过他很多次。一开始顾衍承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科学会把他捞回自己的实验室，在营养舱里关了半年。 凌墨原本的计划是等他醒了，就让他加入科学会，跟他一起报仇。凌墨十分笃定顾衍承会答应，毕竟，是他亲眼看着莫璃去撞威尔逊，亲眼看着她的机甲化作碎片的。 然而，当顾衍承悠悠醒转，却没有与凌墨预料的一样愤怒。 那只是个平常的下午，凌墨刚下战场便来询问顾衍承的情况，一进实验室却看到营养舱门打开，营养液流了一地，顾衍承靠在床头，身边四五个医务人员在忙来忙去。 明明是个喧闹的场面，唯独作为主角的顾衍承像是抽离出去了一般，半阖着死气沉沉的眼睛，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他一动不动，任人摆布。那一瞬，凌墨心里一沉，感觉大事不妙。 果然，顾衍承对他的一切提议都无动于衷。一周过去，当他恢复了自主行动能力，便在一个夜晚悄然告辞了。 …… 飞船里，凌墨指尖摩梭着操纵杆，神情冷峻。战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昨天的新闻里，三十多名外貌未达到系统及格标准的普通公民被狐神社处决示众，那里面有老人有小孩，也有怀着孕的Omega。 狐神社的手段愈发极端，他们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它们要控制所有人，它们想要凌驾于人权之上的绝对的权力！ 凌墨想起顾衍承超强的精神力，如果他愿意加入科学会的话，不说战争胜利，至少他们有机会摧毁美人系统。 想到这，他面色沉郁地继续朝目的地行驶而去，目标是一个宇宙坐标，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顾衍承一定在那里。 大战场交角，一切战争开始的那片星域。 一年零九个月过去，曾经的星星因为引力或其他原因逐渐疏远或接近，它们不断变化，但是宇宙永远沉默。 顾衍承驾驶着一台小型飞船穿梭其中。 驾驶位上，他整个人比从前更加瘦削苍白，似乎太久没有接受阳光的照射，他的脸色病态得如同一张白纸，眉骨轮廓更深，深陷的眼窝里，瞳仁仿佛熄灭了的灯芯。 他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端坐在驾驶位上，飞船看起来漫无目的，好似随波逐流的一片树叶。忽然，漆黑的宇宙背景下，一粒闪光的微粒从飞船外一闪而过。顾衍承眉尖微动，终于有了反应。他连忙按下制动按钮，打开舱盖。 厚重的宇航服几乎要把他清瘦的身形压垮，他抬手抓住舱顶把手，借力飘飞出去，长长的固定系带放风筝一样连接着顾衍承的腰部，他伸着双手，仿佛在胶质河流中缓慢游动一般，努力靠近那颗闪光的微粒。 不知是不是那微弱的光映进了他的眼睛里，只有这一刻，顾衍承才像是一个活的，他的眼里才有了焦点。 十厘米、五厘米……顾衍承终于接近了那个小光点，他伸出手去，五指一捞，将光电拢在掌心。 一切都像是定格了一般，悬停的飞船，飘荡的系带，倒躺着漂浮、将光电护在胸前的顾衍承……这么长时间以来，顾衍承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情形。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掌，从打开微小的角度里看那枚他最新捕获的碎片。特殊的金属材质被困在手心时是不会反光的，它只安静地躺着。 那是女娲001号机甲的碎片，在那场战争中破碎的机体飘散于浩瀚的宇宙当中，成为了不足挂齿的太空垃圾之一，而顾衍承要做的就是回收它们，不论多微小的碎片都不放过。 我又找回一点你了，莫璃。顾衍承默默将着碎片攥进手心，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凌墨曾说莫璃与机甲女娲001融合过，那么，是不是等他收集回全部遗失的碎片、等他将机甲完整的拼好、修复，莫璃就会回来？他就能重新拥有他的光？ 莫璃就是女娲001 ，知道这一切的惊喜和失而复得在一瞬间再次化作失去。那天他眼看着蓝色狐火将自己的飞船推开，一片扭曲的火海中，莫璃的机甲就那么分崩离析，顾衍承感觉碎掉的好像是他的心脏。 顾衍承握着那枚新找到的碎片，放松身体，任凭自己在太空中飘荡，隔着头盔的玻璃面罩，他看到遥远的星体，和一点暖红色的光，那光茫也许来自凤凰星，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这颜色跟莫璃很像。 “你不要骗我。”真空环境里，顾衍承低声喃喃着自己才能听见的话，他还记得自己与莫璃初见的晚上，地下街，那个英姿飒爽救了自己的女娲001号。那天他哭着问她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小狐狸，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缠着她问：“小狐狸真的不会死吗？” 她说：“它不会死的，你这么喜欢它，无论如何它也不会死。” 静谧的黑暗中响起一声叹息，顾衍承眼底泛起细碎的水光，心道自己也太没出息，只是看见一点红色的光，就仿佛看见了故人的影子。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一年零九个月过去了，而莫璃的形象在顾衍承脑海中只会越来越清晰，她年少时的样子，她长大后亭亭玉立的样子，甚至她化身为狐狸的样子……她只会更加丰满具体，在每个夜晚出现，令他辗转难眠肝肠寸断。 “你也不会死，对吗？”顾衍承轻叹一声，拉起系带朝飞船移动。他把手中的碎片握紧，将后半句话藏在了心里： 毕竟，我这么这么喜欢你。
第38章 038 凌墨赶到的时候, 正好看见顾衍承在慢悠悠的捕捞碎片，他没有急着上前打扰，而是等顾衍承进入飞船后才发送了对接请求。 “你还在拼那个机甲吗？”这是凌墨登上顾衍承飞船的第一句话。顾衍承随意点了点头, 示意凌墨随便坐。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其实顾衍承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希望他一同加入战争。果然, 凌墨单刀直入地开口了：“现在联盟所有公民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的敌人已经从兽人军队转移为狐神社, 但可笑的是无人看穿狐神社的阴谋，那些惨遭屠戮的公民还以为是他们自己不够好, 没能获得狐神的垂怜！” 顾衍承微微抬起眼皮, 沉默地看着凌墨。 凌墨似乎有些激动：“这都是因为你们从一出生就被植入的艾浮系统。”他一把抓住在半空中浮动的黑糖波波，捏着波波的小圆脸怼到顾衍承眼前, “就是这玩意儿, 你们每个人从一出生就被政府配备的智能管家，要不是你已经被登记为死亡状态, 现在的你也会跟那些人一样，成为狐神社的一颗棋子！” “是的。”顾衍承淡淡开口，“现实确实如此，所以你打算如何呢？艾浮系统根植在这片土地上, 影响了世世代代的人, 打败威尔逊就能解除吗？他们真实地相信自己信仰着狐神, 他们会甘心你科学会的统治吗？他们若是反抗你要怎么办？杀了所有人？” 顾衍承没什么情绪，但每句话都如同锋利的尖刀，他看向凌墨的眼神愈加懒散, 摇头道：“我已经不属于军队了，你们之间的战争与我无关，我只想……” “等莫璃回来？”凌墨接口，神情阴沉，他并不惧怕自己尖锐的言语会对面前这个苍白的人造成怎样的重创，只一口气说个痛快，“她不会回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她进入的时空乱流与我相同，这么多年我就没有找到离开这个时空的方法，你以为那太空虫洞会永远等在那里吗？” “她死了，二十年前你亲眼看着她魂飞魄散的那一刻就是她的终局。” “她没能参悟天机，等待她的必然是身死魂消，你能在二十年后重新与她见面，又一同度过那一段时间，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是你不知道珍惜，还总是摆出一副冷脸。” “但这也不能全怪你，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注定会在两年前彻底失去她，因为莫璃真正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是二十年前，她属于过去！” 凌墨眼看着顾衍承脸色越来越白，在他话语的攻击下双拳紧握，忍不住发抖。但他并没有任何怜悯，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替自己昔日好友感到不值。难道这就是莫璃所追寻的东西吗？凡人之间的爱情？呵。竟为了一个只有短暂寿命的人类放弃自己几千年的修行，是不是有点太傻了？ 凌墨冷冷看着顾衍承，吐出他最后的利刃：“你不配等她回来，是你拖累她，害死了她。” “扑通”一声，顾衍承从驾驶位跌落在地，右手抓紧胸口衣领，急促地喘息起来。 见他如此，凌墨撇开视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顾衍承的飞船。既然顾衍承不愿加入战局，凌墨决定不再求他了，便是杀光所有人又如何？凌墨心想，自己必定是要参透这最后的玄机，成功飞升，去探究这世界的终点的！他才不像莫璃一样会被凡尘俗世困扰，莫璃看不到的风景，他会帮她看！ “主人，主人你没事吧？我立刻安排医疗舱！”黑糖波波焦急地在顾衍承身边绕来绕去，恨不得自己长出双手把它的主人扶起来。 顾衍承抿着嘴巴，艰难呼吸了一阵，好不容易摇摇头，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自从两年前爆炸昏迷后，顾衍承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他时常感到胸口闷痛。 据凌墨所说，当年莫璃送给他的那个发光的小丸就是她的内丹，而如今，顾衍承总是感觉到那内丹在自己体内运转时迟滞难耐的痛苦。 他捂着胸口，无论如何不愿承认，这内丹的愈加虚弱的变化或许与莫璃已经死去有关。 顾衍承扶着椅子站起来，晃晃悠悠地伸手去拿旁边架子上的红酒。 黑糖波波见状急忙飞过来：“主人，您每次喝酒都会心率升高、脸色变红，这说明您体内缺乏乙醛脱氢酶，不适宜饮酒。” 波波的声音如少女一般清脆，顾衍承神情恍惚。 是的，他从前之所以总是禁止波波说话，是因为这个系统音与女娲001一模一样，这就是少女时期莫璃的声音。 彼时他不愿意听见，怕回忆起伤心的事，而此刻他恨不得黑糖波波每天围着自己唠叨，就算给他营造一种莫璃仍在的错觉也好。 就比如现在，他想借酒浇愁，却恍惚听到了莫璃的劝告。 “波波，”顾衍承神情落寞，“你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个声音说话的吗？” “唔……”黑糖波波眨了眨眼睛，“波波不知道。” 顾衍承也不知道，似乎一夜之间，不止艾浮圆点、各种机器人、飞船控制音、国家广播、甚至普通公民的车载智能，克罗联盟的所有系统音全都变成了莫璃的声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分别的那段时间里，女娲001究竟去了哪？她做了什么？ 他想起两人走散的那一天，似乎那是个起点，那天分别之后他独自在地下街摸爬滚打，当再度重逢时，女娲001变得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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