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顺着喉口,进入血脉,在四肢百骸中游走,瞬间掌握了最细微的神经,让她连抽搐叫喊都不能。 蛊虫撕裂了细微的神经,生着密密麻麻的口器,从内咬碎她每一口血肉,如同进行着看不见的凌迟酷刑。 那双好看澄澈的桃花眸子瞬间布满血丝,瞳孔因毒素急剧放大,纤细如扇的睫毛颤抖着,眼眶逐渐湿润,最后滴下一滴血泪来。 痛,痛死了。 她腕上淡青色的血管左右摇动着,随即平静下来,为蛊虫所填满。 直到她完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卫燕燕看见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后的修士收了敬天鞭,场内霎时肃静。 为首的修士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感觉到自己点了点头,听见自己口齿流利道:“我父亲卫防修炼邪法,以幻境采集生人魂魄入体,兼之为我修补心脉,以至于失魂症大量爆发。他修炼邪法有违天道,才在数月前走火入魔而死,我亦知此罪深重,故之前多方隐瞒,意图逃避责罚。” 这不是我要说的! 饶是卫燕燕再傻,此时也忽然明白过来——是他们在操纵她认罪。 然而她全身如入炼狱火池,根本动不了一丝一毫,只能在蛊虫控制下低着头。 她听见了场上的一片喧哗,他们都看出这口风实在变得太快,纷纷议论起来。 卫燕燕眼前昏昏沉沉,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如同鬼爪从心底爬出,像是冰面上的裂痕那样快速蔓延——那是对这一切的恶意。 想杀了他们,想杀了在场所有人。 座上修士忽然惊叫起来,他们看见场中的少女黑发委地,从头顶开始,那张雪白的小脸如冰一般溶化,黑水滴落,逐渐变成一团黑色淤泥,顺着台面缓缓流淌开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听说妖族重伤会化出原型,既然有狐妖兔妖狼妖,难道这就是那什么蚀川妖的本体?……” 章铤眉心一跳,他看见那些蛊虫正在淤泥里跳动。 卫燕燕方才已经认罪,此事可万万不能被其他宗门看出,不然华纯宗的脸面往哪里放? 他身旁的展舒云忽然一收折扇,撩起眼皮温和地看了他一眼。 章铤心底猛然涌上一阵寒意,别人不清楚,他可是很清楚这位翩翩谪仙一般的真君的手段—— 当下他一声厉喝道:“妖女已经认罪。此罪断不容恕,即刻处斩!” 此话一出,连在场行刑的修士都愣了愣,这妖女的本体没头没尾,往哪儿斩? 章铤眼看着那蛊虫就要往外拱了,此时却听见身边展真君轻飘飘地笑了一声道:“本君倒是听说过一个法子。煮沸能杀死蚀川妖,章司主,你可知是真是假?” 台上那滩淤泥还在流动,站在台边的修士几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那东西实在看起来令人望而生厌。 章铤一狠心道:“抬进鼎来!” 卫燕燕觉得头顶只剩下了日月会殿的那一束天光。 蚀川妖不喜化为本体,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本体极为敏感。全身都有触觉听觉味觉嗅觉,无数感官会被瞬间放大。 喧嚣充斥着她的全身,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会呼吸的心脏,什么东西鼓胀着,仿佛要从内部破体而出。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根棍子挑着,悬空起来。热气飞腾,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 华纯的最高峰名为玄玉峰,玄玉峰顶有一座凌云塔。 那塔建造的极为古怪,细如悬剑,擎入碧空,塔中是一段回旋登顶的楼梯。 塔的全身都散发着烟雾般的灵气,灵气凝结成云,除非大晴天,山顶上都是长年的大雾。 塔的底部灵气最为浓郁,如同压在空气中无数细密的水滴,仿佛天一沉便要化为灵雨而降。 冰台制成的神龛里,隐约是一个白色的身影。经久未动,他睫毛上凝出一层极厚的霜花,雪落肩头,冰结指尖,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在那一瞬间,霜花簌簌而落。 “行刑!” 她的身躯沉入沸水。 日月会殿中落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殿顶天光骤然晦暗。 展舒云手中摇着的折扇猛然一停,他甚至都未抬眸,旋风般地起身欲化光离开。 然而一座带着朦胧雪光的结界已经在日月会殿中轰隆落成,他被重重撞落在地,呛出一口血来。 飞雪般的袍角席卷过殿堂穹隆,带来万丈霜寒。 一双冰雪般的手伸入鼎中,那被灵火烧沸了的水滚滚冒泡,他将沉在底部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捞出来,带着无限缱绻揽入怀中。 “燕燕,别怕。”他说。 怀里的淤泥没有反应,泥水顺着雪色长袍滴滴答答淌下。 章铤犹自呆呆站着,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何人,已见展舒云真君踉跄起身一揖到地,“见过九疑仙君!” 如琼林玉树一般的人并未抬头,他手指抚过冒着泡的淤泥,眸光如水低垂。 第35章 午后 他抱着那团一动不动的小淤泥,轻轻放在了榻上。 外面天已经黑了,银屑般的月光铺洒了一地,淤泥在床铺间滴答着黑水,很快洇成了一片。 其实她的本体一般不会蹭的到处都是泥的,但是现在正在维持不住的消散。 他眸色镇定,将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进她体内,可是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消息。 月亮在东天倾斜的时候,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泥里却忽然伸出来一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袍角,闷闷道:“薄昭。” 他眉心微微一动,九疑仙君本名裴琢年,“九疑”是华纯宗给的封号。数十年前他魂魄离体,进入了凡间一婴孩身上,才有了“薄昭”这个俗名。 但是他依旧应下了。 “我在。”他说。 “魏伯伯呢?” “已经找地方让他疗伤去了。” 他看着那小手拽着他衣袍,似乎在等待着卫燕燕说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听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你怎么才来呀……” 裴琢年摸着卫燕燕轻声哄了哄:“我不对,以后我早点,好不好?” 卫燕燕哭得更厉害了,“还有以后嘛……” 裴琢年眸光如石落深潭般沉下来,那双挑起的眼睛与薄昭的样子有七八分相像,一二分不似处尽是冰冷。 “没有下次。” 他像哄小孩子那般哄着她,她哭的浑身颤抖,“我变不回去人形了,怎么办啊……我觉得我要化了,那个铁钉太疼了,他们还捅了好几次,一直捅一直捅……我不想说,他们还用那个虫子逼我说,那些话都是假的,我爹爹才没有修什么邪术……” “我知道的。”他长睫低垂下来,耐心地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我都知道。” 卫燕燕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裴琢年冰冰凉凉的手指抚过她身上,带下一手泥来。 “没事了?”他轻声问,“没事就睡吧,我在这里陪着。” 她抽噎了半天,闷闷地说:“你把我头尾放反了,现在枕头上的是我的脚。” 裴琢年脸上一僵,他面不改色地把卫燕燕转了一圈,盖上了被子。 “这里太冷了。”卫燕燕在被子里拱成一团小声说,“我都要结冰了。” 裴琢年撩起眼皮环顾四周,这里正是玄玉峰上那座凌云塔,自这塔初建,他便在这里面趺坐修炼,从来没觉得冷过。 如今一看,此地浑然一片纯白,冰凌倒挂,积雪覆地,冷的不是一点半点。 裴琢年眉心一蹙,卫燕燕却把自己卷进被子里面,抽噎了一声说:“还好吧,我再动就要蹭没了。” “明天带你换个地方。”他说。 ———— 九疑仙君当众带走暝域妖女一事在华纯宗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传闻中他也失去了魂魄,怎么如今就突然醒过来了? 此事只有华纯宗几个长老真君最清楚,九疑的魂魄在数十年前就消失了,只不过为了避免引起动乱,才压下此事。后来宗主薛心传要进攻暝域,便以此事为借口挑起纷争。 只是没想到,九疑突然醒了过来,竟还与那妖女极为熟悉…… 薛心传面色冷肃,他一身灰白道袍,高居静云峰殿上,下首几个长老真君正议论纷纷。 “宗主,”韩冬青真君朝他拱手道,“在下以为还是应该尽快去向九疑仙君交涉,裴仙君仁慈,说不定是受了那妖女一面之词的蒙蔽……” “荒唐。”底下便有人道,“还是先同外面等候的那几个宗门讲明才好,九疑在日月会殿周围下了结界,如今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日月会殿里不少都是有头有脸的宗主掌门,他们离开宗门数日不返,再这么下去他们的人该打上华纯宗来了……” 薛心传不紧不慢地斟了一杯清茶,颔首道:“此事到底是展真君做的不妥,那卫燕燕嫌疑未清,怎么好就这么杀了。” “至于九疑,他乃是踏天道境的仙君,道心明澈,洞若观火,况且又是我门派象征,怎么好贸然问讯……” 薛心传一语未毕,只见殿门大开,一道雪色身影出现在了门外。灵气如雾般涌进,诸位真君霎时闭口无言。 裴琢年用被子托着怀里的一团小泥巴,从容地进宗主的明华殿转了一圈。他仔细打量过殿内陈设,专注的仿佛除他之外无人在场。 韩冬青忍不住开口道:“仙君恕在下冒昧,但在下心头有一疑虑不得不言……” 他开场白还没说完,裴琢年头都不回道:“薛心传,你这明华殿本君征用了。” 诸人还没反应过来,连薛心传都是面上一愣。随即只觉得身下蓦然卷起了一阵风,齐齐被丢了出去,接着明华殿大门在身后訇然关闭。 薛心传手里还端着茶杯,他愣了一下,想要放下可是又无处可放,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尴尬来。 韩冬青面色红涨,喃喃道:“九疑你简直欺人太甚,这、这可是宗主殿……” 他回头去看薛心传,正见宗主平静地把茶杯放在了地上,对他们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玄玉峰凌云塔接着议事。” ———— 卫燕燕在一个午后醒来。 她躺在院中一张藤椅上,晒太阳晒的脸红红的。她一睁眼,便看见一身白衣的九疑仙君在不远处坐着,手里翻着一本古书。 “醒了?” 卫燕燕想要回答,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咕噜声。 她见他皱眉,便张口不太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太饿——” 卫燕燕不张口还好,一张口就是喷云吐雾,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着灵气,吓了她一跳。 “不必忧心。”裴琢年淡定道,“你妖力虚弱,本君用补灵丹为你修复,可能是吃的多了些。” 这是多了“些”吗?!我整个妖都成了灵气袋子了! 卫燕燕缓缓喷出一阵白雾,目瞪口呆地看着漏气的自己。 “既然醒了,便随本君过来,”他说,“本君带你去用饭。” 卫燕燕怯怯地揪了揪裙角,望着向她伸出手的高大白衣男人,小声说:“你真是薄昭?” 裴琢年顿了顿,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让她平视着他,“不信?” 卫燕燕托着腮凑近了看,嘟囔着:“长得不太像。” “薄昭是本君在凡间的化身,”他说,“用的是本君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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