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小轿本身散发出来的阴森怨煞之气。 就好像有无数冤魂环绕着它,想要索命却又不敢靠近。 小轿在廷理门前停下来。 抬轿的其中一个黑袍人尽职尽责得打开轿门,另一个则跪趴在地上摆出一个马凳的姿势。 程枝看着这个充作马凳的傀儡,心头说不出的怪异。 林烨的瞳孔猛然一缩。 而等她见到从轿中出来的人,浑身的血脉都好像凝固住了,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巫,一颦一笑都带着超然的风姿。十二年前她还没有这么美,但是十二年后,眉眼如故的女巫却美得叫人移不开眼了。 她曾牵着每一个孩子的手,送他们走入烈火,也曾听着孩子们凄厉的哭声,唱起《九歌》来。 “枝枝?”林烨察觉到身侧少女的异常,忍不住偏头叫了她一声。 没有回应。 林烨学着云墨的口吻语调又唤了一声:“六师姐?” 程枝回过神来,看到了林烨颇为古怪的面色,她道:“云墨私下里很少叫我‘六师姐’。” 林烨决定放过自己,他道:“这个女巫有问题。” 这回轮到程枝面色古怪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好像是纯阴之体。” 纯阴之体,比程枝的体质更适合做炉鼎。 林烨听懂了,有口难辩,只得说:“现在起身的轿夫好像是上丰宗失踪的首席大弟子。这般样子,难道是被人用什么控制了?” 说的是那个给女巫作马凳的弟子。 正说着,女巫路过他们身边,状似无意、嘴角含笑地看了两人一眼。 什么也没干,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无意间转了个头而已。 程枝看着女巫娉婷袅娜的背影,忽而问道:“你不是会傀儡咒?” 林烨愕然,问道:“我什么时候会傀儡咒?” 程枝没理他,随着人流转身走进了门。 林烨心下疑惑,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走了进去。 女巫已经将白布掀开了。 阳光朗照之下,少年男女的尸体完完整整暴露在众人面前。 少年少女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毫无防备地在光下沉睡不起。 一阵怨气铺天盖地袭来,程枝敏锐的看向院角阴影处,果不其然看到熊沂怒意满满的一张脸。 林烨也看到了,不过他只是皱了下眉。 虽不知程枝与这鬼修是什么关系,但是鬼修阴森冰冷的眼神黏在了自己身上,让他颇为不自在。 女巫毫无所觉,她蹲下身来,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拂过少女的眉眼。 还是《九歌》,只不过没有按顺序,唱的是《湘君》。 一曲终了,她又去触碰少年,唱了《湘夫人》。 最后,她起身,接过身后黑袍傀儡递过来的手帕,细细擦了手。 这双手洁白如玉,泛着光。 她擦完了,道:“水怪已被本尊降伏,只会惩处不敬者。再有不敬,累其九族。” 这声音空灵悠远,是男子的音色,就好像神明借女巫之口告诫众人。 一院子的人齐声道:“谨遵尊令,紧遵尊令,紧遵尊令。”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云墨曾经对程枝说过。 女巫并不理会,反而环视院落一周,目光扫过程枝这边,也扫过熊沂那边。“他”道:“院中小鬼,速现身。” 熊沂的身子一瞬间缩小。他愤愤看了程枝一眼,忍下大开杀戒的冲动,想要离开。 却好像被一层看不清的结界阻隔在这里出不去。 程枝与林烨淡定没动。 “他”又道:“不若,万鬼纠缠。” 程枝心中忽而闯上一个不正经的荒诞念头:难不成这所谓的神明难道是传说中的鬼神阎王爷? 鬼修熊沂归阎王管吧? 脑海中突然出现某次下山与师兄妹在阎罗庙中暂做休整时看到的阎王塑像。 大红脸,一把乱糟糟的胡子,一双斗鸡眼极具喜感。还穿着绿底红碎花的上衣。 程枝摇摇头,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摇走。 难不成跟云墨呆久了,自己也不正经起来? 一院子的官员哗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环视四周一圈,面上是满满的惊惧。 女巫再次开口,只不过这次是女声,想必那个揪鬼没揪出的神明自觉栽面,灰溜溜走了。 女巫瑟瑟发抖,眼含泪花,看着程枝的方向,说:“神明说你若再不现身,我们都要给你陪葬。” 程枝看着惊慌失措却仍跪在原地不敢动作的一众官员,抿唇,显露出身形来。 用的自己本身的皮囊。 这个曾经送自己上祭坛的女巫好像对她的存在极为敏感,程枝索性也没有伪装。 少女凭空从腰间香囊中掏出一张绢绸来,盖在尸体上面。 她道:“首阳派弟子程枝,前来帮神明调查水怪一事。” 程枝这个名字,即使过了十二年,也还是有人记得的。 倒不是因为她是左尹程大人的女儿。 而是因为这个女孩本身,和她的师尊。 十多年前,在程大人还不是左尹,程枝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女童。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在皇城中成为炙手可热的儿媳人选。 气运极好、天生对草木有极强亲和力的女童,总让人心生好感。 后来女童被选为献祭之人,又在烈火之中活了下来。 救她的人是揽空君。白衣修士面色冰冷,面对祭司女巫的阻挠,放言道:“你们的神明不会因为少了她而降罪。”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打断整个献祭过程,但无一例外,每一次的献祭被打断后,东楚都会遭遇一场浩劫。 那次却没有。人们局促不安地等待了一整年,却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每一次成功的献祭一样。 首阳派的揽空君,与唯一一个在献祭中活下来的孩子,便也活在了东楚人的记忆里。 现在,这个传说中的女孩又出现了。 她说,前来调查水怪一事。 女巫骤然变了脸色。 ---- 作者有话要说: 【1】:此处采用楚国掌管刑法的机构之意,也有说是掌管刑法的官员【2】:此为私设,句式采用《山海经》的句式结构 第22章 提前露了一下马甲 好在她很快调整过来,笑道:“自是配合小道长调查。” 程枝便问:“水怪食人,其实是吸干人血?” 女巫闻言,摇头道:“人身污浊,神明只许水怪饮血。” 程枝的目光定格在两名死者的尸体上,轻轻“嗯”了一声,道:“生前罪孽,死后不必带去。我把人带走,给他们的魂灵送行。” 女巫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事实到底如何,还要继续调查。至于取走这两人的尸身,也不过是不想让这些人再糟蹋他们死后的安宁。 她取下腰间的储物香囊,又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储物戒指,收了两具尸体,没有留给林烨和熊沂任何眼色。 女巫站在原地,没有阻挠,只是神色不明。 阴风忽起,熊沂猩红了双眼,直勾勾盯着院中众人。 院中私语声从无到有,渐渐放大。这些官员议论纷纷,不知谁喊了一声:“她带走了罪人,神明大怒啊!” 一句话,成功带来了恐慌。配上熊沂不忿制造的阴风,还真像那么回事。 女巫低着头,挡住了脸上的微笑。 熊沂已经能离开了,但是他心中仍是想要杀光这里的所有人。 不过既然程枝走了,自己杀人的模样也不会被她看到,没必要再忍着。 林烨看到熊沂如此模样,暗叫不好。他尝试走上前劝说,却被熊沂的鬼气击飞。 一把放大版的轻盈的青色长剑将林烨接住,避免了这人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但是青襄剑随了主人,在林烨安全落地一瞬间,倏地飞离好远。 长剑斩断阴风,少女凌空回来,讽笑道:“你们信奉的就是鬼魂所化的神明?” 她抬眸,看到八岁的熊沂不再动作,只是看着她,一双眸子深邃不见底。 孩童模样的熊沂率先败下阵来,他退让一步,收了法力。 阴风忽止,又是万里晴空,不见风雨。 女巫笑道:“小道长学成归来,大王想必也是极为想念,小道长不妨入宫一探?” 程枝本欲拒绝,一念间,又想起要去楚皇宫腌臜的望星台总要提前熟悉一下,遂点头应承下来。 *** 昔日程大人送女儿前往楚河畔时,便曾言说先为臣再为父,愿来世女儿投身一个好人家。 后来得知女儿被道君救走,再无消息时,程大人本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女儿重得今生,悲的是父女嫌隙已生加之仙途坦荡,两人怕是再无瓜葛。 骤然得知程枝正在宫中,程大人只觉得一颗心不知何处安放,既惊又喜,却还是在做完手中公务之后,才匆匆赶往宫门的方向并递了牌子请求入宫。 程枝已经离开了。 程枝为夜探观星台已经了解到了楚宫的构造,而楚王的目光黏黏腻腻实在恼人,她便没有再多待。 在程大人心中,儿女永远不是第一位。而有时候,亲缘情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程枝去了棺材铺,找人安葬了两人。 回去已是傍晚,云墨在沏茶。 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敬茶,【1】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做下来,赏心悦目。 像是一个长久浸润茶道的贵族公子,一举一动,优雅高贵。纯雅礼和,品茶意境拉的很满。 程枝在府内还是药童的样子,不过现在四下无人,她很自然地坐下来,端起云墨放置在她面前的茶水,一口饮尽。 云墨眼角一抽,刚刚塑造的高贵优雅的形象瞬间崩塌。 他苦笑不得,道:“枝枝,这是茶,不是白水,照你这种喝法,我还不如直接把茶叶往茶壶里一扔,直接冲泡呢。” 程枝无辜的眼睛看向他,道:“我渴了。” 云墨便问:“枝枝师姐你不是辟谷了?” 想当年,他生来就辟谷了,根本不用吃喝。 程枝耐心解释:“辟谷,不食五谷,吸风饮露【2】,不是辟水。” 云墨一副学到了的样子,点头称是:“多谢枝枝师姐解答,师姐辛苦了。” 程枝颔首,耳尖微红。 云墨弯了眸,光明正大地笑,被他师姐一瞪,又抿着唇偷笑。 程枝咳了一声,淡定道:“我一会儿去一趟观星台,府上要是有人起疑,你就编一个借口。” 云墨笑道:“枝枝师姐注意保暖,小心风寒。我找什么借口啊。” 程枝道:“不知道。” “不知道也能是借口?”云墨拿眼瞄到少女晕红的面颊,忙改口道,“要不这样,我跟你一块去,就说我带我的小药童逛花楼去了。” 程枝眉毛一挑:“奸|尸?” 云墨怎么看怎么觉得枝枝师姐这个表情这个语气有点眼熟。 欠揍的那种眼熟。 不过万物皆可欠揍,唯独枝枝不可。 云墨这么一想,忍不住一乐。 程枝这么一说,想起来被自己送到荒郊野外埋尸的两人,一时有些怅然。 云墨登时乖了不少,小声道:“枝枝师姐,我错了,以后不那么逗你四师兄了。” 程枝把空了的茶杯伸过去,云墨又给她倒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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