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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这张脸，这个声音的主人，都将所有的温柔给了她，可如今，却在说着最刻薄的话。 讥讽入耳，与记忆力里温柔的歌声混杂在了一起。 刻骨铭心。 “寻陌”松开依杳，放声笑了起来。 一声又一声，刺得人耳朵疼。 他笑着，来到程枝身前，一步之遥。 程枝却在这笑声中冷静下来：“他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更是如此。” “他做什么，向来都是坦坦荡荡的。” “他不会冒犯任何一个女孩，就算是白糖。” “他……应该是很信任你吧？” 一颗星星坠落了。 少女很平静，很认真：“这一百年里，我也想过，他在干什么，他知道我在找他吗？又或者，我找到了他，又该说什么，做什么？” 两颗星星坠落了。 “拖你们的福，我之前的每一世，都是亡国的公主，每一次，都在弥留之际，想起往世。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为什么不救我。后来想想，也挺没意思的。那种国破家亡被人抛弃的滋味，尝多了，也就麻木了。” 三颗。 “后来才知道，他是忘记了，完完全全把我忘记了……” “不过……”少女莞尔一笑，“我确实有点话多，但是不能再说了，注意天上。” …… 所有星星坠落了。 天空又是如墨一般的黑了。 一颗落在了“寻陌”身前，两颗，三颗……包围着伪装而成的少年，砸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深坑。 青襄剑脱离主人，斩断束缚着依杳的绳子。 绳子是神界的百炼索，非凡俗物，青襄剑当奈何不得。 但它确确实实斩断了。 依杳的身子软了下去，被快步跑过去的程枝扶住。 “寻陌”被星阵困住，出不去，只能冷眼看着。 这种局势急转直下的情况，他依旧从容不迫：“倒是小瞧了你。” 程枝扶着昏迷的依杳，不发一言。 明渊神尊，很是护短。 他活着的时候曾说过，任谁，都不可以欺负他的子民。 他点了四名人族最贤明的人为神使，使得凡人得以在面临灾难时直接向神明求助。 他用自己的一根肋骨铸成了一把剑，交由神使轮流保管，关键时刻，可挡神明。 取名青襄。 他为了在神陨之地溘然长逝，重新封印住混沌之源。 他死了，留下的气息还悄悄护着唯一的神使后人。 有明渊神尊护佑，加上依杳曾经赠与她月魄，程枝才得到了这一次暗中袭击的机会。 程枝背起依杳，要往外面走。 “寻陌”问道：“你要把神明带到凡人面前？就不怕她再遭惩罚？” 程枝刚才一下子说太多，现在很是拒绝与这神……这神经说话。 而且，她只是带去找唐觅。 唐觅？程枝顿足。 花神把小婴儿交给她的时候怀里是不是抱着一只白猫？ “寻陌”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声。 程枝走近一块高地，将依杳放下，小心翼翼让她依靠在那里，又折了回来，与“寻陌”对视。 “你冒充寻陌，也是一桩罪吧？”少女需要仰头才能与其对视，但是气场上并不输，隐隐约约还给“寻陌”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想到自己的本体还不如寻陌那小子高，他有些烦躁。 但是又不能放出神威，不然会暴露身份。 暴躁的神邪气一笑：“可没有冒充。” 说完，风雷骤起，星阵被破，面前已经没有任何踪迹。 程枝下意识去看依杳，发现少女还好端端沉睡，微微放了心。 她想起那串血迹，回去替依杳检查了一下。 神女肤如凝脂，白玉无瑕，没有任何伤口。 程枝又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程枝试着把脉，甫一搭上，便长叹一口气。 神躯是天地间最完美的存在，而为了承载强大的神魂与神力，自然也要比仙凡妖魔的躯体强劲很多，脉搏也是不一样的。 程枝只知道依杳现在极为虚弱，但是不知晓依杳到底是因何昏迷不止，也不知将她唤醒的方法。 她坐下来，陪在昏迷的神女身边，调用体内月魄的力量，滋养着依杳的神躯。 说来也是羊毛出在了羊身上。 依杳其实不必赠予她月魄的。 若不是她一时恻隐，程枝还在轮回中苦苦挣扎，根本踏不上仙途。 今世的气运本就是依杳赋予的，就算是在某神的算计下又被依杳转世的谢姚夺去，程枝也意外地再次遇到了寻陌。 梧桐轮回忘记了前尘，寻陌被迫夺去了记忆。可也又一次，转世的程枝与遗落凡尘的云墨相遇，相知，相惜。 相爱。 不知过了多久。 程枝有些撑不住了。 依杳却还是闭着眸子，气息微弱。 “杳杳杳杳杳……杳杳姐？”凭空出现的小猫妖乍见依杳真容，惊到结巴。 “枝枝，杳杳姐怎么了？”唐觅梳着乱糟糟的头发，凑上去，“气息这么弱……是刚刚觉醒？” 唐觅熟练地变回原型往依杳肩头一跳，小猫爪摸在依杳胸口。 她变了回来，点点头：“还真是，杳杳姐的劫被强行破了，现在只是后遗症，没什么大碍。” 程枝点点头，看着唐觅还是有些乱的头发，道：“我帮你弄弄？” “嗯。”唐觅有点脸红，解释道，“子……花神殿下一摸我头就停不下来，每次都要弄乱了。” 程枝：“你这样我不好弄，先变回去吧。” 唐觅一个激灵，直接人形吐了猫语：“喵？” 所以也是想撸猫？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白石郎曲》宋代 · 郭茂倩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第53章 夜 有了唐觅这只天上地上无所不知的开挂小猫，依杳的事自然不算事。 唐觅道：“枝枝，麻烦你想办法搪塞过首阳派去。杳杳姐她，在凡界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程枝吓了一跳：“不是没事吗？” 唐觅笑道：“杳杳姐要回她本来的地方呀。” 原来的地方……程枝明白过来，点点头。 神明，自然是回神界了。 “为什么……寻陌不能回神界？”程枝问。 唐觅静止了下来。 如果说刚才她还是活泼生动的小妖，那么现在就像一副被定格的画了。 画里溢出来浅浅的忧伤。 不知原因，程枝心一疼。 细细麻麻，绵延进最深处。 “呵。”唐觅发出一声轻笑，很轻很轻，“因为主人他，回不去了呀。” “他的神珠没了，神躯也没了，只剩下一个孤魂，回不去了。”唐觅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眨眨眼。 “不是的。”程枝拧眉，面上疑惑不消。 他可以回去的。 但是说完这三个字，她在突然的悸动之下，也默不作声了。 她想起了刻在凌云岛石壁上的那封信。 以己神力化成天地灵气，供给三界生灵。 可最后被独立留在了海底。 有归家不得的绝望，也有陨落无悔的释然。 “知道了。”程枝的眼睛泛红，阴影翻滚，“我会让他回去的。” 唐觅愣住。 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眼前的少女，并不是很了解的。 前世今生，她记住了少女掌心的小鱼干，记住了少女满院子的灵果，也记得少女最初也是灵动活泼的性子。后来，看到她挣扎徘徊，看到她淡漠清冷。 也看到了她的柔软与脆弱。 但是那时候，都有主人明里暗里护佑着少女。 这是第一次，见到她毫不掩饰的，外露的锋芒。 唐觅看着她，粲然一笑：“好。” *** 程枝迟迟不归，白虎守着婴儿，等得有些困倦了。 天色将晚，白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虎牙尖尖。 开始还胆大妄为的小婴儿好像被尖牙吓到，放声啼哭。 白虎慌忙变回原型，轻轻晃动摇篮，警告他：“你别哭了！再哭先生就不要你了！” 小婴儿好似听懂了，瘪瘪嘴，看着白虎。 白虎一口气松下来。 “哇哇哇……”小婴儿憋足了一口气，声音响亮，穿透云霄。 白虎的那口气松在喉咙里，出不去了。 白虎把他抱起来，因为姿势不对，小婴儿仰着头哭，一口气没上来，全身都憋红了。 程枝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将小婴儿从白虎手里接过来，放在摇篮里，轻轻摇晃，唱着轻柔的歌。 白虎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小婴儿还是在哭。 程枝换了一手六界歌。 哭声一下子止住了。 他微张着嘴，露出一颗小白牙，白白嫩嫩好似豆腐的脸上还有晶莹的泪痕。 程枝伸手指戳了戳。 被小婴儿抓住了。 抓住之后就要往嘴里放。 程枝往回一收，屋子里就接着回荡起小婴儿不那么悠扬的哭声。 程枝用了一个清洁术，把自己的手指还给他。 这奶娃娃抓着程枝的手指，蹬了蹬两只小腿，嘴里含糊不清：“疼疼。” 程枝心中一紧，替他检查身上，问：“哪里疼？” 小胳膊小腿都是白白嫩嫩的藕节，小肚子上也是软乎乎一片。 小婴儿好像被她摸得有些痒，咯咯笑，一边笑，一边叫着“疼疼”。 程枝明白过来，小孩子口舌不清，兴许不是叫“疼疼”，至于他说的什么，程枝又有些嫉妒。 嫉妒那个不知是人是物的“疼疼”来。 孩子虽小，心思好像也敏感，发觉程枝的情绪不对头，用软乎乎的小手拍了拍程枝的手背：“疼疼。” 程枝当局者没明白过来，白虎却是看懂了：“先生，他为什么叫您疼疼？” 程枝：“……” “你把他吓哭这件事我还没找你。”少女轻咳一声，脸上染上霞彩。 疼疼没有，自己倒是有一个乳名梧桐。 白虎不说话了。 “小陌，寻陌。”程枝将脸贴在他肉乎乎的小手上，眼底映下一片星空。 程枝没有注意到，白虎的头更低了。 哄睡了摇篮里很会撩人的小东西，天色已经很暗了。 孤月当空，洒下一片清影。 白虎提着一盏灯，随她出了门，头一直低着没抬起来。 程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白虎就把灯放在石桌上，恭立在她身后。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小块。 程枝梳理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石桌。 唐觅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她颇有些惊奇：“小白虎今天这么乖？” 白虎行礼叫师父。 唐觅坐在程枝跟前，从身后掏出一小坛酒来，一边说，一边打开：“桃花酿，子汀姑姑给我的，要不要尝尝？” 浓郁的酒香盈满了小小的院落。 程枝拿出三盏酒杯来。 妃红的酒液缠上白玉酒杯，开一朵粉嫩嫩的桃花。 程枝把酒杯递给白虎，看到少年瞪大了眼睛。 唐觅偷笑：“枝枝，你看这里。” 酒坛里，伸出来一枝桃花枝，缀满轻粉。 唐觅将酒坛打了一个转儿。 程枝看到，酒坛正对着她的这一面缓缓浮现一行字：“桃花开于陌上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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