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里尔低嗤一声:“我不想放你进来。一点也不想。可如果不让你进来,你恐怕不是又要趁着我不在,悄悄偷走幼崽。便是要一直纠缠着我和我掐架,让幼崽整夜不得安眠。” 明明芬里尔说的都是实话,琥珀却应激地竖起尾巴,面红耳赤地嘴硬道:“放、放屁!” 芬里尔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现在红琮对我们虎视眈眈,是特殊时期。我警告你,你最好安分一点。” *———— 阿蜜莉雅打开了浴池的热水开关,热水滚滚不绝地涌进浴池底部,浴池上方烟雾寥寥,水汽逐渐萦绕了整个浴室。 阿蜜莉雅动作轻柔把桑晚的衣服剥开,为了防止外套被打湿,干脆自己也脱了个精光,坐进了浴池里。 别说眼前的幼崽跟她同性别了,就算是个公的,这么小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桑晚被阿蜜莉雅的手揽在怀里洗澡,她的身躯僵硬,肉嘟嘟的脸颊滚烫,浑身都被热气熏得通红,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完全不敢多看阿蜜莉雅一眼。 阿蜜莉雅被幼崽这副羞赧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小晚晚,咱们都是雌性,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桑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余光不经意地瞟到了阿蜜莉雅莹白如玉的胸口,一道狰狞可怖的陈年旧疤从她的右肩贯穿到了腰腹。 “这……怎会……”桑晚一脸愕然,失声问道。 阿蜜莉雅的手指摆弄自己银色的长发,乐此不疲地将波浪卷的长发缠到自己的指尖,声音平静:“之前在和魔兽的战斗中留下的。” 桑晚很想刨根问底,可她想起之前芬里尔警告过自己,一定不要大意,若是不慎透露出自己和寻常小孩子的区别,万一被有心人捉去研究,那就太可怕了。 桑晚忍住心底的好奇,紧紧地抿着嘴唇。 所谓言多必失,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说话。 但是阿蜜莉雅根本不需要桑晚询问,便自顾自地开了口。 阿蜜莉雅被困在原型三年之久,这么多年的辛酸苦楚,她一向骄傲,怎么可能对着罗纳德诉苦。 所以尽管桑晚只是个年仅三岁的幼崽,却是阿蜜莉雅唯一能倾诉发泄的对象。 “小晚晚,你被我这道疤吓到了?”阿蜜莉雅抚了抚自己胸口这道崎岖不平的旧疤,失笑道:“或许想要追求自己的自由,这便是要付出的代价吧。” 她低垂着眼睛,双眸失去了焦距,与其说是在和桑晚说话,却更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啊。他们总觉得雌性兽人天生就是柔弱的,就是该被保护的,就是应该被养在窝里下崽的生育机器。” “可是我讨厌从小到大一直被圈养在笼中,如同金丝雀一般可悲的活法。” 阿蜜莉雅摸了摸幼崽的小脑袋,自言自语道:“我就是想让人知道,我们雌性不是非要靠着雄性活下来,也一点都不比雄性差。小晚晚,你以后一定也要做一个独立自强的雌性。” “所以在被父母强制逼迫嫁给我讨厌的雄性兽人的前夜,我逃跑了。” 阿蜜莉雅吸了吸鼻子,动手将沐浴露倒入池水中,满池弧形的泡沫一个个反着七彩的芒光飘起,顶着满头泡沫的桑晚用手戳破了一个,只听到阿蜜莉雅继续轻声说道。 “为了能够活下来和变得更加强大,这些年来,我一个人和那些凶穷极恶的魔兽战斗,晚上裹张草席窝在山洞里睡觉,饿了就啃生肉,渴了就喝树叶的晨露。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一次异能彻底的失控,变回了原型却再也无法控制转换兽人的形态,说话的能力和魔力也被封印了。” 幼崽黝黑的眸子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阿蜜莉雅当然知道幼崽听不懂这一切,可她只是想要找个对象诉说一番自己这些年来的痛苦,于是她接着说道。 “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地回到故乡,曾经的亲人和朋友却再也不认识我,凶恶嫌弃地将我踢走赶跑。我就像是一只真正的流浪猫般艰难求生,无数次差点被兽人一脚踢死和被野狗咬死。就在我差点冻死在桥洞下的那个晚上,是罗纳德把我抱回了家。” 提到罗纳德这个名字的时候,阿蜜莉雅的眼神温柔了一瞬间:“他在外面总是很凶横的,可是在我面前,脾气好得不可思议,被我怎么欺负也不会生气,真是条笨狗呢。” 桑晚沉默地听着阿蜜莉雅述说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阿蜜莉雅一边给幼崽荡着洗澡水,一边苦笑一声。 “我有的时候在想,为了追求所谓的自由付出了这么多,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我是不是很可笑呢?如果不是遇到了你和罗纳德,我应该早就……” 一双温热的小手动作缓慢却很坚定地握住她。 这双手很白嫩细腻,没有丝毫气力,幼嫩脆弱得阿蜜莉雅似乎轻轻一扳开,便能毫不费力地折断。 “姐姐,你受苦了。”幼崽垫着脚伸出小短手摸了摸阿蜜莉雅的颅顶,浓黑的眸球乌漆灵动,纯粹透彻,干净清脆得让人不敢直视:“姐姐很厉害。” 阿蜜莉雅忽然便觉得眼眶一热,有潮湿的东西顺着鬓发,止不住地流下来。 这些年以来她活得再难再苦也没有哭过,可忽然有人温柔地摸着她的头顶,告诉她受苦了,说她很厉害,她便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 芬里尔的这套宅子很大,上下两层的空房间足足有十来个。 芬里尔选好了二层最大的一间主卧,仔细地铺好了干净的床褥,把洗得香喷喷的幼崽放上去,有些犹豫地问道:“要不今晚还是睡我的尾巴吧,不然你睡不着怎么办?” 桑晚摇了摇头:“不能总是给小芬添麻烦。” 芬里尔回了自己的房间,习惯性地化为原型趴下,然而身侧少了个熟悉的呼吸声,尾巴里少了个软软的小团子,芬里尔竟然辗转反侧,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芬里尔万万没有料到,睡不着的竟然会是他。 就在芬里尔夜不成眠的时候,却听到隔壁的声音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冲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两个小时之前,芬里尔细心地给桑晚捻好被角,有些犹豫地问道:“要不今晚还是睡我的尾巴吧,不然你睡不着怎么办?” 桑晚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能总是给小芬添麻烦。” 芬里尔只好无奈地关上房门退出去,一眼便看见在楼梯间暗中观察,满脸不自在的琥珀。 芬里尔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琥珀,从储物囊取出一套被褥,直接粗暴地扔在了琥珀的头上:“自己在一楼随便找个空房间。” 琥珀不高兴地眯起金色的竖瞳,盛气凌人地逼问:“为什么你们都睡在二楼相邻的房间,我却只能睡一楼?” “因为我不想闻见你这头臭老虎的气味。”芬里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骄纵跋扈的琥珀哪里肯咽下这口气,眼见琥珀的周身气流涌动火星流窜,芬里尔冷冷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偃旗息鼓。 “安静一点,幼崽已经睡了,你想要吵醒她吗?” 琥珀身上的异能波动消解,周身火芒转瞬飞散成了灰烬。 他看着芬里尔自顾自地打开一扇空房间的门欲要走进去,有些迟疑地问道:“今晚……” 琥珀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嗓门很大,怕吵到入睡的幼崽他连忙咬住舌头,压低了声音:“今晚你不和小屁孩一起睡?” “空房间很多,不比之前山洞条件艰苦。她说怕麻烦我,要自己一个人睡。” 琥珀的目光闻言游移到了幼崽所在的房间门,金色的竖瞳在夜色中泛着碧莹荧光,显得有几分兴奋和跃跃欲试。 这头臭老虎想干什么,芬里尔一清二楚。 芬里尔眉头紧锁:“城门口的那一幕,对于她来说还是过于残忍了。今天自她回来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洗了个热水澡好不容易入睡,你又要吵醒她吗?” 琥珀身后的黄底黑纹的粗尾巴恹恹地垂下,他的两只虎耳也没精打采地耸拉着:“知道了。” 看见琥珀萎靡不振地拖着尾巴走下楼去,芬里尔这才放了心,缓缓踱步走进和幼崽相邻的房间里。 *——— 桑晚猛然一个激灵惊醒,直直地坐起来。 她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一捋捋地贴在额头上,一双黝黑的眸子惊疑不定地瞪着虚空,身体微颤,还有些回不过神。 桑晚梦到了今天那城门口被活活剥皮的人类,那年轻男人的脊椎被刀尖慢慢划开皮肤,模糊的血肉翻飞,两块薄如蝉翼的人皮犹如蝴蝶展翅般被撕开,伴随着人类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她突然惊醒。 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抚了抚胸口跳动剧烈的心脏,夜色沉寂,窗外坠兔收光,月凉如水,屋后的涛声浩荡。 忽然桑晚的双眸一紧。 浓重的黑暗之中,房间的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微小声音,像是什么动物的尖爪在刨门一般。 她掌心全是冷汗,掀开还带着热气的被褥,裸赤的双脚轻轻地踩在了木质地板上,桑晚小心翼翼地趴开了一条门缝,一个黑影匍匐在门前,蜷缩成一团趴着。 于此同时,桑晚的双脚正好踩在了一条软乎乎,像是没有骨头的肢体之上。 桑晚张开嘴下意识地就要惊叫,欲要张开的嘴却被一条肌肉紧实的手臂使劲地捂住,下一瞬她便被揪着后颈提了起来,被炙热体温的人形抱在了怀里。 “别叫。” 这人用气声低低说道,单手抱着幼崽,另一只手则动作迅速地关上了幼崽的房门。 桑晚眨了眨眼睛,借着月色看清楚眼前人的脸庞,忍不住奇怪道:“琥珀,你大半夜地不睡觉,趴在我门口干什么?” 被起夜的幼崽逮了个正着,这让向来高傲骄纵的琥珀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他自己也觉得趴在门口的行为很是丢脸,他尴尬地垂下眼睛,毛茸茸的虎耳尖耸拉着,双颊滚烫地低声解释道:“芬里尔不让我进来吵到你。” 可他就实在是忍不住,幼崽异能的气息就像是可以让他上瘾的毒药一般,忍不住便爬上来想要嗅嗅幼崽的气息,可却又怕吵到她安眠,就趴在了她的门口。 所以在幼崽差点发出尖叫的时候,琥珀才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如果被死对头芬里尔发现他这么丢脸的一幕,琥珀这辈子都别想在芬里尔面前抬起头了。 桑晚听了琥珀的解释也是哭笑不得,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询问道:“刚才我听到有爪子挠门的声音,是你吗?” 琥珀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面红耳赤地嗫嚅道:“可能……是我高兴的时候……忍不住踩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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