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一一开口就意识到不对,浓郁的云杉木味道窜入口鼻。 脑子有一瞬间的发懵,眼前火炉被扯着两角拉出夸张的弧度,平整的地面开始扭曲,整个人地转天璇。 这个感觉并不陌生,她正第二次入梦。 彻底失去意识前,王唯一听见“铁匠”说,“魏璋,殷长衍,你们也会像病村之人一样,在短暂的梦中获得永恒。” 眼前一片黑暗。 这里并没有时间的流动,因此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方有一线白光。 白光中心突起一个白点,白点越来越大,直至充斥整片视野。 王唯一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有点儿眼熟。 打量好一会儿,似乎是铁匠家。 桌椅板凳都是新的,脚下的青石地面十分平整,一丝裂缝都没有。 前方不远处是垒了一半的砖,绕圈垒,正在盖火炉。 耳边传来脚步声,很重。 铁匠掀开蓝色门帘走过来,手中端了一碗药。抬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讶,你醒了!药煮好了,你趁热喝。” 跟我说话? 铁匠,你看得见我?! 太好了。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什么比‘他乡遇故知’更令人欣喜。 王唯一刚要张口,突然看见自己伸出手接过药。 湖蓝色宽大袖口,外面套一件月牙白竹风暗影外衫。皮肤白皙,小臂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看得出来不是身强体健那一挂。指腹一侧有老茧,那是长时间拿笔才能留下的痕迹。 ‘她’闻到药味顿了一下,开口说话。声音如素手拨弦,清亮,又带了一丝内敛。怎么是个男人。“草果、赤参、干草、老姜......这药不便宜。” “但很有用,你再吃两帖就能好起来。” “侄女的病得一直吃药,驱寒公子这算不算是占了侄女的药钱。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是仙人,你还不承认。”铁匠蹲下来继续垒火炉,头也不回道,“我们平头百姓张口就是‘我’‘你’,只有仙人才直呼自己名号。” 驱寒公子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你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驱寒公子,你真的是仙人?!那你会不会点石成金,或者手一扬变出一堆钱?”铁匠转过头,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那样会扰乱人世间的平衡,得一时之利而后患无穷,我不建议这么做。”驱寒公子仰头灌下汤药,苦涩感虽充斥口鼻,心却泛着一丝甜,“干活儿挣钱,就很好。” “仙人也要干活?” “驱寒公子不干,会显得很掉价。” 铁匠想到什么,“对了。下午我有一口锅要打,动静小不了。会不会打扰到你休息?” “怎么会呢。”驱寒公子摇了摇头,唇角带笑,“我喜欢听打铁声,入耳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王唯一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做的这场梦是十六年前的病村,驱寒公子的眼睛就是她的眼睛,他目之所及即是她眼中天地。 只是这驱寒公子不像外头传言中所说是个恶人。 铁匠垒好砖头,起身去了外面,很快传出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打铁声。 驱寒公子闭上眼睛,背靠在栏杆上小憩。王唯一跟着眼前一片黑。 王唯一:“......”黑漆漆好无聊的,这打铁声有什么好享受的。 过了一会儿。 嗯?谁在拽她(他)的衣角? 眼睛睁开,一个五岁的女孩子。穿一身碎花红衣,肩上斜挎一个百宝袋。 王唯一一眼就认出她是铁匠女儿,跟十六年后基本是等比放大。 “吃绿豆糕吗?甜甜的,可好吃了。”女儿从百宝袋中拿出半块绿豆糕放在驱寒公子手心,“咳咳,只有吃药的时候,爹才会给我。平时吃不到的。” 绿豆糕放进百宝袋中,被其它零碎小玩意人压得不成样子,上头还沾了线头、草根、石子。 不是,谁会把吃食放进布袋子里。 驱寒公子大掌一抬,倒进嘴里,舌尖顶出石子和草根。笑道,“小丫头,你咳嗽还没好?” “爹说再吃一帖药就好了。” “药在哪里?我带你去吃。”驱寒公子一把抱起铁匠女儿,叫她坐在臂弯上。 铁匠女儿特别喜欢驱寒公子,他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咳嗽两下,“爹说你的病比较重,先喂你吃药。等有钱了,再给我买药。” 驱寒公子愣怔一瞬。铁匠看着憨厚蠢笨,实则就是憨厚蠢笨。他一个外人哪里有女儿要紧。 陪女儿玩一会儿,打铁声停止时,驱寒公子单手撑着膝盖起身,“你爹忙完了,去找你爹。” “那你呢?” “去一趟大街上,干活儿挣钱。”
第102章 第 102 章 ◎莫非姑娘是我心上人?◎ 驱寒公子会的东西本就不多, 能拿出来变现的就更加少得可怜。 这么一想还真是悲哀,除了讨厌的造梦之术,他一无是处。 驱寒公子叹了一口气, 抓起墙角靠着的竹竿,把白幡挂在上头,写了“贩卖美梦”四个大字。 扛在肩上,走出院子。路过一个房间, 脚步一顿, 屈指敲门, “徒儿, 走,去集市, 我们去做生意。” 没动静。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床上躺了一个闭目休息的少年,唇红齿白, 面若好女, 正是魏璋。虽然带了几分稚气, 但依旧可见日后的风华绝代之姿。 驱寒公子弯腰去够墙角的被子。盖一盖, 要是着凉了, 他可出不起医药费。 魏璋蓦地睁眼,眸子里有一分惊讶,还带着机不可察的戒备。望春楼出身的人在这方面比常人会多留几个心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对男人下手。我怕你着凉。”驱寒公子扔开被子, 单手撑着膝盖起身, “正巧你醒了, 走, 跟我去集市。” 魏璋:“?” “挣钱, 我们总不好在别人家白吃白住。” 魏璋抿了抿唇, 坐起来,抬步跟在他身后。 驱寒公子和魏璋三天前在一株大桑树下共同躲雨。驱寒公子需要一个徒儿,魏璋看上他修士身份、想修仙以求自保,二人一拍即合,当场结了师徒。 魏璋一路跟着驱寒公子回到病村。 集市。 驱寒公子把白幡往地上一插,找了一个台阶撩起衣摆坐下,单手撑着下巴,静等生意上门。 魏璋也不是个话多的,有样学样坐在他身边。 王唯一:“......” 会不会做生意,好歹吆喝两声,叫大家知道你在干什么。 不是她说,他这种奇奇怪怪的生意本来就不好做。他要是不直白地告诉大家,再找一个托儿炒一下场子、活络一下氛围,根本没人上门好吧。开张即关店。 驱寒公子坐了一会儿,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 踹一下魏璋,“徒儿,你假装客人上门,做一场美梦后对我感激涕零三跪九叩大夸特夸,咱们场子就热起来了。” “......”魏璋说,“别把路人当傻子,我们一直在一起,明显就是一伙的。” “讶,还真是。” 魏璋什么话都不想说。 过了一会儿。 一个少年走上前询问,脸上既期待又惊喜,“你真的能造梦吗?我想做一个富贵荣华、洞房花烛的梦。在梦中,我要穿金戴银、奴仆无数,娶天下第一美人做娘子。” 他穿一双草鞋,脚背皮包着骨头,衣衫洗得发白,不显眼的地方藏了几个补丁。脸生得极好,眸子里有不合年纪的深沉。眼睛是漂亮的桃花眼,尾部藏着一丝潋滟。 声音有意放大,周围人频频侧目。 王唯一愣怔一瞬,这声音好熟......想起来了,是魏璋的师兄! ......好的吧,魏璋师兄这个姿色确实有资格叫她丑女。真是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驱寒公子有些拿不准对方来意,莫不是来砸场子的。薄唇微启,“可以。” “事先说好,你要是不行,我不会给钱的。我攒两个子儿不容易。”少年打开荷包,取出一锭银子给驱寒公子。 一锭银子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足够一家三口吃一个月。 周围人的胃口被钓了起来,目光比脚步更快一步集中过来,很快围得水泄不通。 驱寒公子张开手,一盏素布灯笼躺在掌上。二指并拢,口念咒语,指尖冒出紫色火苗。火苗一放进灯笼,灯笼就无风自转。 少年眼皮越来越重,沉沉地睡了过去,身子朝前跌。驱寒公子眼疾手快,上前两步揽住人,将他放到台阶上。 周围人议论纷纷。 “做梦这种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做没做,做成什么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的意思是他们联合起来骗人?” “我觉得不像骗人。表情可以作假,但是反应不会。”围观之人说,“大家看,他脸蛋泛粉,粉越来越重,转为潮红,显然是梦到洞房花烛男女情、事。” “哗,真的诶!” “要是能跟天下第一美人被浪翻滚,我宁可一辈子生活在梦境中长睡不起。” 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中年男子看了很久,拿出一袋银子,对驱寒公子说,“摊主,方圆十里最大的酒楼是我所开,我有的是钱。” 驱寒公子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回来,可以确定对方心无恶意,甚至特地来当他的托儿。接过银子掂了两下,唇角似笑非笑,眼皮子微掀,“客人想要什么?” “我要试一试做皇帝的感觉。” “驱寒公子有‘三不梦’,无钱不梦,无亲不梦,无故不梦。客人的钱还差点儿意思。” 中年男人唇角抽了一下,又拿出一袋银子,“驱寒公子,可别叫我失望。” “放心,驱寒公子绝对不会叫客人吃亏。” 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骤然看到这么多钱,对驱寒公子的本事信了个十成十。 驱寒公子为中年男人造了一个长梦。 傍晚,中年男子醒来,回味无穷。成瘾一般追在驱寒公子身后乞求什么时候可以梦第二场。 驱寒公子一时间风头无两,在病村名声大噪。同样传出去的,还有他的‘三不梦’和贪财。 驱寒公子收拾摊子回家,“走了,徒儿。” 魏璋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哦,找到了。 那位从他们到集市就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的少年。 少年从暗处走出来,脸上带着笑。 “演得真像,你脸怎么做到渐渐变得潮红?”魏璋问道。 “提前吞一把春、药就好。” 驱寒公子扔给他一袋银子,“这是你那份儿,多谢你仗义助我师徒二人,否则我们今日别说挣钱,恐怕连张都开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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