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知道了很多玉少一的事情。 玉少一是一个修真门派的弟子,天资出众,惊才绝艳;玉少一犯了宗门忌讳,被逐出宗门;玉少一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与卖花女邂逅,娶她做娘子;玉少一家里遭了涝灾,带着娘子逃难到碑林镇...... 玉少一见识到谢留的机关术资质有多逆天,一本厚厚的书籍,三个月就叫他吃得透透的。感觉得给他上点儿难度。宗门百年前封禁的机关术就不错,难度直接拉满。 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玉少一娘子发动,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玉少一抱着女儿,喜得合不拢嘴,“竹报平安,你的小名是小竹子。” “大名呢?”谢留侧过头,小竹子肩膀上有一个细长的胎记,像是正在抽芽的小竹笋。 “名字很重要,不能马虎,我得多翻几本书。”玉少一把小竹子塞给谢留,转头回书房翻书。 谢留双手绷得很直,精神高度集中,宛如捧着一颗不定时燃爆的炮仗。 说实在的,最精密的机关术都没这个肉乎乎且脆弱的小玩意儿令人胆战心惊。 啊啊啊啊她在瘪嘴。 她是不是要哭。 她果然哭了。 谢留急得焦头烂额,细长舌尖调整了一下紫藤叶,尝试吹了一首曲子。 豁,有用。 小竹子哭声渐弱,安静地听。偶尔冲他咧开嘴,露出粉色的牙床。 玉少一听到宝贝闺女哭,掀开门帘出来,腋下夹了一摞书,“你吹的什么?尾调上扬,怪好听的。” “春夜喜雨曲。”娘生前常为他吹曲解闷儿,没想到小竹子会喜欢。以后可以常吹给她听。 谢留眼中有一层自己都不知道的柔软。 玉少一打量谢留,一脸了然。他就说,小竹子太可爱了,没人能拒绝软乎乎的小竹子。 谢留有一丝尴尬,干咳一声掩饰道,“看什么看。你有看我的功夫,不如去找更高深的机关术。你答应我的,不准食言。” “会找的会找的,催什么催。”玉少一满口答应。 十日后,玉少一离开碑林镇,再回来时将一块玉简给谢留。拳头抵了一下他的肩膀,唇部有着不自然的苍白,“好好修炼,你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谢留,你是一个天才。” “嗯。” 后来谢留才知道,玉少一为了拿到这一块机关术玉简,被伪善的宗门废去一身修为。 玉少一是罕见的半阴半阳体质,是制作古籍中最终邪器的唯一原料,宗门觊觎他很久了。于是趁玉少一失了修为,拿他的身子当容器封存邪器表里灯,为制作最终邪器做准备。 玉少一是逃回碑林镇的。玉少一深知邪器表里灯会滋生伴生咒,稍有不慎便会带来极大的灾难。于是他一回家便闭门不出,赶制祭台,意图以身为笼封印邪器表里灯。 至少,不要波及到碑林针的无辜镇民。 宗门很快找到碑林镇。他们事先放出流言,说玉少一制作祭台、修炼邪功,会害死整个碑林镇的人。这样就能煽动碑林镇镇民去对付玉少一。 碑林镇的人信了。 五月二十五日,玉少一娘子抱着女儿外出晒太阳,他们一涌而上抓了玉少一妻儿。 谢留得到消息赶到时,目眦欲裂。 冲天火光中,娘子被捆在石桩上,烧得只剩一具干尸。她的手脚、喉咙被三寸长的铜针钉死,针尾深入石桩。 小竹子失踪,下落不明。 隐藏在镇民中的宗门弟子见到谢留,纷纷掀开兜帽,唇角越扬越高。眸带贪婪,宛如围着肉的恶狗,一步步逼近谢留。 “是你,我认得你,你叫毒虫。我该感谢你。要不是为了你修习机关术,玉少一那般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会甘愿沦为落网中的云雀。” “毒虫,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带我去找玉少一。”宗门弟子说,“再晚一些,玉少一就要封印完成了。” 谢留眼前一阵发黑。心像破了一个窟窿,呼呼地往里惯着冷风。 玉少一,你原本有幸福的家,温婉的娘子,可爱的女儿。可你为了我,如今一无所有。 谢留眼皮子微掀,睁开眼睛。二指并拢,在身后地面划一道长长的线。 线后面正对的方向,是玉少一的家。 “谢留死,也绝不准任何宗门弟子越线犯禁,侵门踏户,进入玉少一的家。” 谢留杀疯了,杀了整整一天一夜。 嚣张狂妄的宗门弟子和愚昧无知的碑林镇镇民,无一生还。 谢留躺血肉模糊的死人堆里,脖子以下全身关节碎裂,没一处完好。 他一点儿都不在乎,心头甚至冷静地吓人。 他艰难地叼过紫藤叶,很想吹一首完整的春夜喜雨曲。小竹子很喜欢。 可是舌尖被细箭射穿,尾调再也无法上去。
第123章 第 123 章 ◎尾调应该上扬一点儿◎ 谢留再次醒来, 头顶上方蹲了一个泥捏的菩萨,正弯腰低头瞧他。 菩萨长了一双哭眼,唇却高高地扬起。看起来怪异极了。 祂身上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恶念。即便是炎炎夏日, 祂也浑身透着一股阴冷的湿气,拌着香灰土令人恶心。 “呦,睁眼了,垂泪菩萨真欢喜。” 嗯?头一回见到泥人也能说话。 泥人救了他? 垂泪菩萨脑袋往后转了一圈, “玉公子, 人醒了, 垂泪菩萨能歇一歇吗?” 语调竟有几分撒娇讨好。 等等, 玉公子。 是玉少一吗?! 他平安无事?! 谢留挣扎着扭头去看玉少一,可他耳朵只是轻微地蹭了一下土。 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人撩起衣摆蹲下, 一股充沛的灵力从额头灌进体内。 颈项修长,面如冠玉的脸上多了数道蓝黑色咒纹枷锁, 给人畜无害的脸添了几分淡漠邪气。 除了玉少一还会是谁。 玉少一说:“你没修习过道法, 灵力对你用处不大。我会用机关盒重组你的四肢, 你很快就能恢复如常。” 谢留开口, 缓慢且含糊地说了一堆话。没一个字能听清。 玉少一听懂了, 心口抽疼。 “娘子身亡是我做夫君的失职,没有尽到保护的职责,小竹子下落不明更是为人父亲的错。与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无需自责, 不必愧疚。” 谢留更觉得心中酸楚, 很难想象玉少一是以什么心情听他说这话。其实这个时候, 若是他能再冷静一点儿, 或许就会意识到, 玉少一变了。 谢留叽里呱啦几句。 “嗯, 被废了修为。用修为换你前途坦荡,值得了。” 谢留口中的字眼含混不清。 “认真论起来,这是我第七次被废修为。”玉少一睨了一眼指尖充沛的灵气,“我的专长,与常人不同。每被废一次,我的修为就会成倍增长。我尚且不在意,你又何必挂在心上。” 谢留眼珠子微动,看向垂泪菩萨。那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玉少一要远离祂。 玉少一说:“你的关心令我感动。垂泪菩萨不是外人,是基于我体内表里灯滋生出来的伴生咒。未来有一天,我会拔除伴生咒。” 谢留睫毛微颤,他心中起了一丝不安。 谢留身子不便,玉少一将他交给一名寡妇照顾,自己去为碑林镇镇民收敛入棺、安葬刻碑。 寡妇带着一个女儿过活,相依为命过着清贫的日子。 这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寡妇受了垂泪菩萨引诱,做了交易。女儿死了,寡妇变得疯疯癫癫。 谢留不满垂泪菩萨做法,两人起了冲突,闹得很大。 最为心地良善的玉少一却只是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茶,结束后提笔为游记增添一页“垂泪菩萨”。 谢留后背冒着一丝寒意。俗话说“物似主人形”。擅长玩弄人心的垂泪菩萨,正是玉少一人性阴暗面的冰山一角。 这个时候,谢留反应过来,玉少一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寡妇母女试探垂泪菩萨。 恐惧吗? 心寒吗? 怨怼吗? 都有。 但更多的,是自责与愧疚。 如果不是为了他修习机关术,玉少一本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退隐生活,娇妻稚儿在身侧。 过了一段时日,玉少一说要去找心爱的小竹子,带着垂泪菩萨离开碑林镇。 此后,谢留再也没见过玉少一。 留老从回忆中抽离,目光直直地看着竹青,“玉少一临走的时候留了三根线香给我,若要寻他,只需点燃香。你,想见他吗?” 竹青手轻抚着胳膊,她肩膀上就有一个竹子形状的胎记。她恍然大悟。难怪留老对她这么好,原来是在她身上看到小竹子的影子。 王唯一插嘴道,“能把线香给殷长衍吗?他得要回自己的心肠。” 留老没说话,等竹青的答案。 王唯一尴尬地闭上嘴巴。 竹青做不出冒充别人的事儿。 竹青说,“留老,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把我当成小竹子,我会像小竹子一样孝顺您。” 留老哈哈大笑,把线香交给竹青。 王唯一喜不自胜,很想原地跑圈圈。竹青那么好,她一定会把线香借给殷长衍。四舍五入能拿回心肠了。 殷长衍面上也有笑意,但与心肠无关。他对这玩意儿无感。 这几天第一次看到唯一这么欢快。真好看,多看几眼。 傍晚。 留老坐在屋顶上,紫藤叶横在唇间,一首春夜喜雨曲清悠悠地吹出来。显然他心情不错。 王唯一路过,停了一会儿竖起耳朵。 留老取下紫藤叶,“你偷偷摸摸听什么。” “说什么偷偷摸摸,好难听的字眼。我光明正大的听好不好。” “你听不懂。”就连竹青都听不懂。留老懒得跟她废话,拄着拐杖起身离开。 王唯一嘟着嘴,道,“反正你这样吹不好听,春夜喜雨曲的尾调应该再上扬一点儿。” 留老身形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转头看向王唯一,“你说什么。”
第124章 第 124 章 ◎你是说,竹青是小竹子?◎ 王唯一讪讪道,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春夜喜雨曲的尾调应该再上扬一点儿。” 留老沉默片刻,“为什么这么觉得。” “感觉就是感觉,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见留老执意要一个答案,王唯一说,“不知道啊,也许我曾经在哪个地方听到过也不一定。曲子童谣不都是这样在街头巷尾传开的。” 曲子童谣会, 但春夜喜雨曲不会。 春夜喜雨曲是娘自己琢磨出来的曲子。 可王唯一怎么会听过。 难道她是小竹子? 可竹青身上有竹笋胎记。 王唯一见他面色突然变沉, 似乎在想一些事情。他一直不喜欢她, 她还是识趣一点儿走开一些。省得无辜被波及。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0 首页 上一页 1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