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宁脑子昏昏沉沉,过去他医了多少人,这一场战役就杀了多少人。战了三天三夜,战得丧失意识。但他无比清楚地记住两句话,这两句刻骨铭心。 “今日,要动卫清宁,先从殷长衍尸骨上踏过去。” “卫师兄,撑住。你还有我,我一直在你身旁。别睡,千万不能睡。” 殷长衍背着重伤濒死的卫清宁血战溯回道。两个人衣服喝饱了血,一掐能出水儿。贴在一起互相渗透,分不清谁流的更多。 次日天边还泛着青色,路边出现两个浑身通红的人,一个背着另一个。 殷长衍抬头看路,过了这座山,就能看见临江。 一踏入临江,就回家了。 路上难民是不是有点儿多。哪儿来这么多难民? 这个方向,是环线道。 莫非剑堂出事儿了! 殷长衍抓起一个难民,“你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环线道出了什么事儿?” 难民并没有被殷长衍吓到。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俩只是红了一些而已。 “这里所有人都是从环线道逃离的居民。前几日地脉异热爆发,好多明炎宗仙人过来镇压。一开始压得好好的,他们还很高兴地说能赶得及回去喝什么满月酒。” “后来一群仙人像被看不见的线操控,拿起剑就开始不分敌我地杀人。有一些仙人不愿意伤害同伴,索性将剑尖对准自己,利落抹脖子。” “明炎宗仙人互相残杀,全部死在环线道,无一生还。” “他们一死,环线道的地脉异热就控制不住了,彻底爆发。我们逃出来的还算早。” 殷长衍脑子里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灾民口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令他触目惊心。 剑堂众位师兄弟......他一定得去环线道看一看。 环线道一片尸山血海中,中心处立着一个手撑长剑、自废功体、早已昏迷的李卿之。 李卿之是剑堂有史以来最强的弟子,又身负殷长衍的九圈剑骨,真要动起手来,他几乎是无敌的。 当他判断自己有可能会对同门师兄弟造成伤害后,他第一时间自废功体,将自己画地为牢禁锢起来。 也因此,他是环线道唯一生还的剑堂弟子。 卫清宁在殷长衍背上,虽然动弹不得、目不能视,但是耳朵听得见声音。 他很快就意识到,殷长衍中计了,卫清宁中计了,李卿之中计了。 明炎宗从头到尾都不曾相信卫清宁这个窃脸者,从议事厅就开始布这一场局。 明炎宗在议事台略施小恩让殷长衍、卫清宁、李卿之放下戒心,然后对这三个没有破绽的人去制造破绽。 首先引卫清宁去溯回道救窃脸者,为的就是调虎离山,将殷长衍调离王唯一身边。 在环线道让剑堂弟子们无一生还,为的就是拖住殷长衍回去的步伐。 这个难民八成也是安排好的。试问一个惊慌失措的难民又怎么会思路清晰地说出所有事情? 殷长衍唤绛辰,绛辰变成两个简易席子,席子一头有一根长长的绳子。 卫清宁、李卿之躺在上头,殷长衍拖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往临江边赶。 不能御剑,御剑目标太大。 是,殷长衍也明白了自己中计了,在见到李卿之的一瞬间。 他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唯一即将临盆,她一个人面对整个丧心病狂的明炎宗会遭遇什么。 他一边拼命往家里赶,一边又无助地希望这条路走不到尽头。 王唯一,这三个字他连想都没有勇气去想。 殷长衍走到临江边。 脚步一顿,黑色长发凌乱地飘散在脑后,握着绳子五指发白、骨节突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江风吹在皮肤上有些冷。 地脉异热,被镇压住了。 到家了。 垂泪菩萨立在门口,对着他笑。 院子里躺着一团脏兮兮、黑乎乎的烂肉,是恶狗。它口中低声呜咽,声音像小奶猫一样越来越小,回荡在风里。 它曾张开獠牙,恶狠狠地扑向外人。 外人一脚踢断它的脊椎骨,它重重地滚落在地拖行数米,只有一层皮兜着破败的身体。 因为没有伤到内脏,所以它不会立即死,但它注定救不活。 殷长衍放下绳子,上前两步将恶狗抱在怀里,然后抖着手环上它的脖子。 稍微一使劲儿,发出“咔嚓”一声,助它解脱。 大门敞开,半扇门掉落。 另外一扇门上,吴锁被长戟穿胸,高高地钉死在上头。 楼梯。 底部有一滩血,还在滴滴答答,一道粗长的血痕蜿蜒往上。 褚行万剑穿身,像刺猬一样被扎在楼梯三分之二处。 他曾以跪爬的姿势向上爬了数个台阶,拼劲最后一口气去救房间里的王唯一。 屋里。 桌凳床铺都从窗户扔了出去。 地面清空,布置成祭台,上头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中心处,百家被盖着一团凸起,像是遮掩一二作恶者那丧尽天良的行径。 殷长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他掀开百家被,娘子躺在底下,脸色发白双眸紧闭,早没了气息。 高耸的肚子变得冰凉,即将出世的孩子胎死腹中。 殷长衍拿出贴身存放的牡丹肚兜和漂亮的抹额,五指渐渐收紧。 心口像有人拿锤子把粗钉子往进打,憋得慌,闷闷的,不疼。但是很慌,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抱起王唯一,跑到垂泪菩萨面前跪下。 往日不信神佛的人,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中求遍漫天神佛。 “垂泪菩萨,求你大发慈悲,救一救唯一。只要我能再看见她,与她一起生活,我什么都肯做,我什么都能做。求你了,求你救一救我。” 垂泪菩萨那张泥做的脸上,笑容咧到耳根,诡异又癫狂。 作者有话说: 最刀的过去啦,接下来纯甜
第85章 第 85 章 ◎十二个时辰与怀胎十月◎ “唯一。” “王唯一, 你醒醒。” 耳边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 王唯一猛地睁眼。 入眼是湛蓝的天空,碧绿且连绵不断的高山。 这是哪儿? 她不是在家一边吃黑芝麻馅饼一边跟褚行、吴锁炫耀百家被么。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对了, 门外传来恶狗短促的叫声,明炎宗的八个堂主来了。 褚行神色冷凝,以一敌三打到外面。 何所思抬手,数道黄符从衣袖中疾射而出围住她。 她全身力气像从地面被骤然抽离, 视线不断下移、掠过桌子、凳子腿与木质地板平齐, 身子跌落在地。 盘子和咬了一半的黑芝麻馅饼一齐掉下来, 耳边是清脆的碎裂声。 她看见阵堂堂主吕靖蹲在地上, 手执朱砂笔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他充满歉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侧过头, 不再与她对视。 其它堂主一定也是这个模样。 她意识到,她被献祭了。 可这怎么行! 再过三个时辰她就要临盆, 她的孩子还未出世。 如果她死了, 她的孩子要怎么办! 她跟孩子一死, 殷长衍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她开始拼命挣扎。 即使她的挣扎, 看起来不过是比苍蝇振翅还要更小的动作。 疼。 好疼啊。 啊啊啊啊疼得要死。 像两块烧得滚烫的烙铁挤压着全身, 肉烫烂焦皮掉落,露出脆弱的新肉,然后开始新一轮的烙烫。 在那样的反复折磨中, 孩子渐渐没了动静。 她以护着孩子的姿态跟着失去意识。 “王唯一, 你可算醒了。”同门刚松一口气, 突然觉得王唯一模样不太对, 不会是被殷长衍杀人模样给吓傻了吧, “王唯一, 你还认识我吗?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儿不?” “殷长衍”三个字令王唯一骤然回神。 孩子! 孩子怎么样了!! .......肚子!那么大的肚子去哪儿了?! 同门真的有点儿担心, “王唯一,你不要紧吧。” “我孩子呢?”王唯一愣愣地道,手停在平坦的肚子上,抓着同门的手宛如跟抓着救命稻草,“难道已经生下来?一定是被明炎宗抢走了。” “你说什么傻话。你失去意识十二个时辰,又不是失踪一年,哪里生得出孩子。”被吓得精神失常了?同门拧起眉头,忧心忡忡,“早知道会害得你这样,我就自己一个人围观近神人行刑,不撺掇着你来了。” 近神人? 行刑? 王唯一抬眼,不远处是偌大的鸟笼线,数百个元婴修士跟串糖葫芦一样串在上头,血顺着线往下流,在地面滴滴答答成一小滩。 明炎宗弟子被细线切割成块状,横七竖八散了一地。 肠胃翻动,“哇”的一声吐出来。 她......回来了?! 脑子像半干不湿的泥地里插满枯草,乱得很。 过去她与殷长衍相识相知的一年,十月怀胎的经历,都是假的?以后开面摊、做老板娘、再招一个上门女婿的规划......难道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同门愧疚,帮她拍了一会儿背。 “这个味道确实让人恶心。走,我们离开。”同门搀扶起王唯一,“这么多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都身首异处,我还以为你死定了,特地跑来替你收尸。” “你运气未免逆天,能从那位恐怖煞神手中捡回一条命。”同门絮絮叨叨,“不,近神人动手从不留活口。难不成因你长相与他娘子神似,他不忍下手,于是留你一命。” 相似? 她和册子里娘子画像除了头发长这一点,其它地方没有一点儿相似。 “你那是什么表情。”同门捡起地上被线切割成块状的册子,翻出娘子画像比着王唯一的脸,“看看,这不是挺像的么,至少有八分相似。” 王唯一狐疑地接过册子,愣怔一瞬,瞳孔骤然放大。 册子上娘子的脸变成她的相貌,手上拿着一叠巴掌大、微黄的鱼肉馅饼,似乎正在喂狗。 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她脑子里的事情真的发生过?只是她因为某种原因,忘记了。 不,不可能。 据同门所说,她失去意识也才十二个时辰,可肚子大起来至少得十个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有点儿失落。”同门说。 ‘我做了一场梦,梦中我是殷长衍的娘子,为他怀胎十月,是这世上让他最为牵肠挂肚之人,是他一生唯一所爱。我被明炎宗献祭,殷长衍痛不欲生,一辈子活在绝望之中。’ 想了很多,出口就一个字,“没。”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0 首页 上一页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