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少女齐齐福身,朝云落落行大礼。 “多谢小先生!” “望小先生今后怀抱太极,招得紫气!” 这场面,实在太震撼了。 数十个女鬼,对着一个半身褴褛发髻散乱的小女冠,行大礼。 而对面。 一直安静到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云落落,也抬起了手,叠在一起,还了个道家礼。 缓声道,“此一生辛苦,祝各位来生安康遂愿。一路走好。” 福身的少女,齐齐落泪。 这天下,还有这样鬼与道,平和而对的场景么?! 喜婆抬眼,就见一层朦朦胧胧似白玉似朝雾的气体,从那群少女魂体的方向飘起,落在了云落落的头顶。 然后散去。 “那是……”她震惊地无以复加。 “啪。” 符篆忽而裂开。 红光散去。 光点下,众少女,齐齐消失。 空气中,一时静谧无声。 火盆里的火光,悄然熄灭。 云落落转过身来,面色微白。 喜婆看着她白若皎月的脸,喃喃开口,“女冠,您与她们无瓜无葛,何必费如此精力,送她们……投胎去?” 她本有功德加身,结成一对阴婚都能损耗许多,更别提这一下送了这么多魂体了。 可云落落却什么都没说。 她想起先前在那黑屋中,荷香想开口却又开不了口时,这些少女们分明身陷囹圄凄苦不堪却纷纷劝她离开的情景。 观主说过,这天下总有这样的人,分明自己过得难,却又总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她不太懂。 不过她想,如果是观主或者大师兄,应该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吧? 她平静开口,“现下,便是你的诉求了。你要的复仇,是报仇雪恨,还是……” 抬眸,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女鬼,“以牙还牙?” ……
第三十六章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 “咔。” 草庵前的草丛里,一根枯树枝被踩断。 原本闭目靠在石块下的封宬睁开眼,就见,几步外,依旧一身破旧道袍的小女孩儿,站在那里。 对上他的目光时,单手往上扶了扶肩膀上大大的包裹。 发髻松散。 碎绒绒的发丝在晌午灿烂的春光里,闪着熠熠的辉泽。 他倏地笑开,弯唇唤:“女郎。” “!!!” 藏在树上的赵一差点一头栽下来! ——等等等等!殿下刚刚说的是什么?!女女女女什么来着?! 不对不对!这走过来的女娃娃,不是……灵虚观的那个道童么! 她怎么就成了殿下的女女女女女什么了! 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宁愿熬着不舒服也要在这等着的,莫非就是她么?! 这两人是…… “不要乱说。” 云落落走过来,朝他看了眼,蹲下来,道,“我知道女郎是什么意思了。你不许再说了。” 封宬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的声音低哑微沉,如同上好的美酒,入了耳便沁了喉,听这么一声,就好像整个人都有些醉了。 他没有去追问云落落是怎么知道‘女郎’的意思的。 反而朝她靠近了些,问:“那你我既已拜过天地饮过交杯,我不唤你做女郎,那该唤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低,纵使赵一武功高强内功深厚耳聪目明,也隐约只听到了‘天地’‘交杯’两个词。 他一脸的懵——什么意思啊这?!!! 云落落听不出他话语里的低戏,却觉得他凑得这样近说话,热乎乎的气息几乎都要喷到脸上了。 烫得很…… 不对,烫? 封宬没等到她的回答,自顾又笑了,缓声道,“那便唤你……落落,如何?落……” 另一个‘落’音还没出。 额头上便是一凉。 云落落的手伸了过来,封宬掀起眼帘,见她神色平静地看过来,“你发烧了。” 树上的赵一差点直接蹿下来! 却被底下封宬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直接钉了回去! 云落落收回手,又拉过他的手腕,按住脉搏,“我记得你昨夜从花轿里出来的时候身上是湿的,又进了那宅子,这是……受了风邪。” 点了点头,松开封宬的手腕,将肩背上的包裹放了下来,“你躺回去,我给你拿药。” 赵一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什么东西就花轿了!什么花轿!他们殿下怎么会从花轿里出来?小道童,你停下!你解释清楚! 而石块边,封宬看到云落落拿出那熟悉的黑丸子时,脸上的神情顿时复杂而拒绝。 他艰难地往后缩了缩,“落落,你这就没有……其他药了么?” 云落落将药丸递到他嘴边,眼中依旧那副清淡到近乎冷漠的样子,只是说话的语气却十分轻和,“若是怕苦,我再给你两块果干。” 顿了下,又道,“病了就要吃药,不然身子不能好。要乖。” 树上,赵一听到最后两个字,已经神情呆滞了。 封宬却不肯‘乖’,他闻到了这药丸里苦涩的气味,立马又往后躲了躲,皱了皱眉,又看云落落。 见她坚持地举着手,根本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 只好开口,“那我……要三块那个酸酸甜甜味道的。” 云落落跟哄孩子似的,点头,“嗯,给你四块,吃吧。” 封宬深吸一口气,张口。 云落落将药丸送进他的口中。 指尖在那发热的唇畔微微一碰,便已撤去。 封宬下意识地抿了下那块被触碰过的微凉又微痒的地方,随即,苦味骤然在口中爆开! 他痛苦地抬起头。 正好对上树上偷偷朝底下看的赵一的脸。 赵一立马跟耗子一样缩了回去。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接着,唇边就被送过来一块果干。 香香甜甜的味道立时顺着鼻息钻入苦涩的唇舌中! 他垂眸,看了眼。 就听云落落说:“这个甜一些,能压苦味。你先吃,我去给你拿水。” 先前的水壶让封宬丢在草庵里了。 封宬张口,咬下果干,抬眼,看云落落起身,去了草庵内。 树上。 赵一用力板起严肃的脸,一个劲点头。 ——对,殿下这样吃东西,一定是因为发烧了手脚无力,才给那小道童喂的! 不然以殿下的性子,从前在宫中,哪怕再喜欢吃的吃食,让旁人多瞧一眼他都断不肯再碰的,怎么会让别人喂食?! 一定是因为发烧!对!一定是这样! 然后一低头,就看回来的小道童将水壶递过来,殿下抬手,接过,喝了一口。 “……” “怎么样了?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么?” 咽下口中的苦味,封宬嚼着这香甜绵密的果干,看云落落,“女鬼也已杀了么?” 云落落在他身旁坐下,同他一起靠在大石块边,曲起膝盖。 摇了摇头。 封宬意外挑眉,“嗯?是她们逃了么?” 没想到又看那小女孩儿摇了摇头。 封宬这回倒惊奇了,莫非这小丫头的玄术,并非如他所见那般高深? 眸光一转,含笑转脸,“那是怎么了?不如同我说说……” 不想,话没说完,旁边的小女孩儿却身子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一滞。 树上的赵一猛地瞪大眼,就差跳下去大吼——放肆!殿下的身子也是你能碰的! 他料定喜净如癖的殿下一定会把这脏兮兮的小道童给推开! 因为,从前在宫中,有不长眼的宫人故意丢了块帕子在殿下脚边,殿下都要将那身衣裳全部丢掉的! 可是…… 石头边。 封宬不过僵了僵,却只是侧脸看着肩膀边的小丫头,看她毛茸茸的发髻蹭在自己耳侧。 问:“累了么?” 云落落轻而绵长地呼出一口气,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闭上了眼。 从观主离世后,她便没有歇过。 真人被熏黑的石像,苍老的香樟树,大雨之下的那盏酒,泼洒在灵虚观上的血字…… 一幕幕,重影于黑暗之中。 她的声音又浅了几分,“我就睡一会儿……” 然后,就没了声息。 封宬抬起准备推开她的手指顿住,垂眸,看了会儿肩膀上靠着的小女孩儿,少焉,弯了弯唇,拿起水壶,喝了一口。 树上。 赵一揉了揉嘴角——反正殿下肯定不会出错,是他脑子坏了! ……
第三十七章 女郎不如送我回家? “大师兄,你要去哪里?” 她站在灵虚观高高的门槛前,看拎着包裹抬头看牌匾的大师兄,问:“什么时候回来?” 大师兄低下头,没回答她,然后双腿一弯,跪了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 就听大师兄的额头砸在灵虚观前的石板上,‘咚咚咚’地好几下。 她看到,大师兄的额头都流血了。 回头,往观内看了看,刚开口,“观主……” “落落。” 大师兄已经站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朝她笑,“以后,好好照顾师父。不要让他喝太多的酒。” 她眨了眨眼,点头。 大师兄又朝观内看了眼,然后,转身,走上观前那条蜿蜒羊肠的石子小路上。 她就这么看着,一直到大师兄的身影不见了。 然后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 扭头一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想了想,走到后院,就见观主坐在香樟树下,手里提着个酒壶,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又呷了一口。 她走过去,说:“观主,大师兄让你少喝点酒。” 观主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又喝了一大口,然后,往香樟树下,倒了一些。 说:“也好。去吧!去吧。” 头顶树叶婆娑作响。 她抬头看,黄色的小花,飘悠悠地从她的脸侧落下,落在观主的头上。 她伸手拿下。 又说:“观主,大师兄让你少喝点酒。”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 花香浓郁,混杂洒在尘土里的酒味,悠远寂寥。 “哒哒哒哒。” 云落落睁开眼,看着头顶摇摇晃晃的车顶有些回不过来神。 然后听到身旁传来熟悉浅笑,“醒了么?” 她歪过头,便透过半敞的车窗,看到漫染了半边天空的晚霞。 层层叠叠的红云铺展开,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映成一片火烧的颜色。 仿佛璀璨不愿徒去,强自留下的一抹瑰丽。 泼洒人间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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